《润玉 他是龙》玉有瑶

8、中元祭灵

　　近来甚是炎热，虽已末伏，夏天却似不甘离去般，带着难捱的暑热浩浩汤汤地奔赴了大地，到处像火烧一般，门外的白梨叶子蔫蔫地挂在树枝上，似想落似不是想落。

　　我坐在深深的厅堂里，因为房梁很高，空间开阔，室内倒不似外面那般炎热，头顶风扇呼哧呼哧地转个不停，散发着一阵阵热风。外面没有一丝风，艳阳照在梨树上在门前投下一片暗影，显得室内更加幽深。

　　“好热啊！我想要空调！”我趴在电脑前嘟囔着，“我写不下去了。”

　　“嗯，热吗？”润玉在旁边的桌上正专注着查阅那些古旧的书籍，听到我的话，他从厚厚的《水经注》中抬起头来。

　　我扔下扇子，坐到他旁边，摸了摸他额头，这么热的天他都不觉得热，不会感冒了吧！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看我伸出手摸他额头，似乎是以为额头龙角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却不想我一把抱住了他，开心道：“哇啊，润玉你身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啊！”

　　润玉愕然，“大概是我本性属水之故。”

　　“那你冬天岂不是很冷？不会结冰吧！”我放开他，问道。

　　“那……倒不至于。”他答道。

　　“十三若是炎热，近着我，或许凉快些。”他又道。

　　“哈哈哈，殿下身边真是比空调还要凉快。”我拉着他的衣袖，看过他面前的书，上次在旧书店淘的几本竖版繁体印刷的书终于找到了读书人，我很是欣慰。

　　“近来看书可有什么收获？”我问道。

　　他摇摇头，道：“书中虽有记录湘水，洞庭，终流于表面，如今沧海桑田，时空变换，亦不知其初其源。”

　　“你就当看书解解闷，我们可以去市图书馆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书。”我道。

　　想来也是，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人物，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时空，怎么会出现在自古代流传下来的书籍中。

　　这个世界无神无鬼，有的大概只是一些虚幻的梦吧！

　　我不知该怎样告诉他，他所生活的不过只是作者创作的时空，可是，于我们来说，这些时空都是真实存在，每天的事情都在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可是，终究，我不知如何让他回家和娘亲团聚。

　　看似由作者创造的时空，实则不被控制地被某种力量推着前行。

　　又过了几日，下了场暴雨，院中梨枝被大风折断，倒在地上，白梨烂进泥地里。

　　“近来我感觉体内灵力翻涌。”我们在庭中看雨，润玉忽而道。

　　“嗯？”我心中泛起一阵隐忧。

　　“可能仙术要恢复了吧！”他看着我笑着道：“那样我就能将额上的角隐去了。”

　　“你还是很介怀它？”我小心翼翼道，“幼时那些事都过去了。”

　　“不，我只是不想和你不一样，不想……被人当作异类。”

　　“不会的，你可是应龙夜神啊，怎么会是异类！”

　　“谢谢你，十三。”他温柔地笑了，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块月牙状的鳞片，在日光下泛着银白色的柔光。“这片龙鳞给你，你带在身上，若日后我们再次分散，我寻你就不必多费波折了。”

　　看到那片龙鳞，我怎不知那是逆鳞，双手踯躅，不知要不要收下。

　　“嗯？你不要？”他看着我似有些失望。

　　“要！”我急忙接过龙鳞，对着日光静静地欣赏，角质通透，边缘柔润，冰冰凉凉的，不愧是龙鳞，绝美！

　　“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我仔细抚摸着那片龙鳞，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是不是还有个唤龙咒，我一念咒语你就会出现的那种？”

　　“？”润玉明显有些诧异，笑着道，“怎会有这种术法？堂堂应龙怎会被一条咒语拘来？”

　　“啊！”我讶然，那《香蜜》剧中润玉给锦觅逆鳞，教她唤龙咒，其实是因为润玉一直守在她身边罢了。

　　不是因为唤龙咒，而是因为他本一直守在她身边。

　　想到此，我心中又为他涌起了一阵痛楚与不值。

　　“你怎么了，十三？”他看着我在出神，不知何故。

　　“没事，我刚刚想到昨晚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过几天是中元节，我要回家一趟，给我外公上坟扫墓。”我有点担忧，“你一个人在这儿可以吗？”

　　“中元节？那日地府放出全部鬼魂，民间进行祭祀活动。”润玉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吧，你外公的魂魄也会回来的。”

　　“真想再见见外公。”我叹了口气，“不过人死了，就青山埋骨，什么都没有了吧，怎么会有魂魄呢？”

　　“凡人去世之后，魂魄归于另一片天地，和人间一般生活，若尘世无人记得他，便会彻底消失，进入轮回。”润玉淡淡道，“人生虽则一世，但其魂魄往生，那些执念不散之人，入不了轮回，游荡黄泉，终成了孤魂野鬼。”

　　“是真的？”我惊讶地看向他，我不知怎样在科学发达的21世纪去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润玉此时的存在又让我不得不信。

　　“我曾去过黄泉，见一无障业鬼，他与人相约往生，但那人却没来，几世过去，人世再无人记得他，他心怀执念，只等那人出现，不肯入轮回，终究在黄泉成了孤魂野鬼。”润玉道，轻轻叹气。

　　“那后来呢？”我问道，“他投胎了没，那个人为什么没有来？”

　　“不知道，可能还在等。”润玉道，“我后来去地府查了那人的生死簿，原来他早已忘却俗尘，修仙问道，做了地仙。”

　　“地仙？那黄泉中的那个人知道这件事吗？”我问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润玉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他宁愿化作无障业鬼，也要在黄泉等着他来，你可知无障业鬼，不能饮食，不能轮回，不能离开黄泉半步，全靠一股执念存活，若执念散了，他也便散了。”

　　“黄泉？他为何单单等在这儿？”我开始感伤起来，原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因为黄泉是轮回的必经之路，凡人死了都会经过这儿。”润玉道，“可谁想那人却做了地仙！”

　　“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不然，他不会失信的。”我道。

　　“也许吧，我想他只是想见他一面，让自己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润玉看向迷蒙的雨幕，轻声道，“凡人竟执念如斯！”

　　我看着他，静静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香蜜》剧中的你，到最后，为了锦觅，又何尝不是执念如斯！

　　中元节，百鬼夜行，自梁代流传至今，民间已无太多的祭祀活动，不过祭祖扫墓，沿河放灯，遥寄哀思。

　　我本来是欲回家的，但实在不放心润玉一个人在这儿，如他所言，若地府当真存在，当百鬼夜行之时，或许能开辟出回去的时空通道。

　　一切就这样平常地发生着，直到中元节那天子时，我们静观其变，期待有事发生，又期待平安无事。

　　一切的疑惑，在灯突然熄灭时有了答案，我只听到外面风声很大，风从门缝窗沿透进来，发出了诡异的声音，却不像风声。

　　门外的白梨树，有梨子扑通地掉在地上，明明是夏夜，处处却透着寒气。

　　夜空中圆月分外明朗！

　　“哼，来了！”润玉轻声道。我缩在他身后，我从来都是不怕鬼的，因为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所认知的中元节不过是一种节日传承，却不想今晚，第一次察觉到了节日的气氛。

　　处处透着寒气，处处透着诡异！

　　“十三，别怕，刚刚不过是一些小鬼！”润玉轻轻道。

　　“小鬼？你看到了……”我害怕地问道。

　　“闻着仙气过来的，在门口看看又跑了。”润玉道，他又将灯打开了，“如今我没有仙术，只怕今晚还会出现更多的厉鬼，你跟紧我，不要走开。”

　　“他们来吃你的吗？”我害怕地说不出话来，这个时空太过诡异，绝不是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时空，到底是什么在推着它往前走？

　　“人有善恶，鬼自然也有善恶。”润玉轻笑着道，“只怕有些厉鬼今夜心术不正，吃我它们倒是没这个胆子。”

　　我忧心忡忡，然而什么都看不到，除了窗外诡异的风声和树叶飘扬的黑影，聒聒噪噪的，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要下雨了吗？

　　忽而，四周全然安静下来了，听不到一丝风声，空气仿若静止般，我呼吸凝滞，感觉窗外有什么东西一片黑压压地过来了。

　　“饿啊，饿啊……”
　　“你在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呜呜呜……”
　　“我好痛啊……”
　　“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啊……”
　　“我恨你！”
　　……

　　声音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袭来，感觉所有的鬼魂都在哭诉，那些求而不得却又放不下的执念，成了他们心底的业障。

　　“他是应龙，吃了他，我们就不用被鬼差折磨了！”
　　“吃了他，我们就成了魔！那是要下无间地狱的！”
　　“鬼魂不能伤害凡人的，你们疯了！”
　　“饿啊，饿啊……”
　　“我好恨呐！”
　　……

　　“吵够了没，吵够了本神要休息了！”润玉正在饮茶，忽而道了句，将杯子掷向了窗户上，只听得“哎呀”一声，窗外黑影散了大半。

　　灯光摇摇晃晃，润玉又倒了第二盏茶，忽而他握盏的手在空中静止不动，轻轻颤抖。

　　“润玉？”我感觉到了不对劲。只见盏中的茶慢慢变浅，进而消失。

　　“本神的东西也敢觊觎，是嫌地狱太快活了吗？”润玉猛一甩手，只见地上碎了一团黑影，很快就消失了。

　　“别怕，挨着我。”润玉对我道。

　　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四周有诡异的声音流散，压抑凝滞，灯光明明暗暗，影影幢幢。

　　周遭寂然，寒气却越来越重，感觉润玉的身体都在发抖，他额上、颈上青筋冒起，双手紧紧握住，瘦骨嶙峋的指节泛白。

　　“润玉？”我关切问道。

　　“这儿太闷了，窗外月色正好，想不想跟我去赏月。”润玉对我绽出一个笑容。

　　“嗯？”我一脸疑惑。

　　“握着我的手。”润玉伸出手，将我手牵住，“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不要松开我的手。”

　　“嗯！”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知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握住了他的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