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 他是龙》玉有瑶

7、洞庭深处

　　时令立秋，江城依旧有些炎热，盛夏即将过去，南方的秋旱逐渐降临。但季节时令的变化于都市中的我们来说，不过时间数字的增加，物候难寻。

　　黄昏的时候，我和润玉站在天台上看落日，看着远处绯红的圆日将长江染上了绛色，又渐渐地沉下去，晚云溅起，我很是忧虑。

　　网络传播速度之快足以令一个人寸步难行，我不知再次将润玉暴露在世人面前会发生什么。即使关注此事的人并不多。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时时在制造着传播率极广的新闻，但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伤害自己的利益，其实没有多少人去真正在意，不过饶有兴趣地围观罢了。

　　然而，虽然大部分民众不在意此事，但由当局操控的一大群生物学家孜孜不倦地追踪，仍然让我们忧心忡忡，步履维艰。

　　毕竟能够研究真龙，一个早已灭绝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物种，实在是数千年来科学史上的壮举，而这也是缚龙所成立和存在的最终目的。

　　“我们不能再待在江城了。”我靠在天台边的围墙上支颐着脸，看着深沉浓郁的晚云兀自道，“缚龙所的总部在江城，这边稽查最严，走远一点就没事了，天地之大，找到你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是否成了十三的负担？”润玉看着我问道。

　　“怎会，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美好的就像一场梦。”我看着他笑道，不觉脸颊有些发烫，“我想择一山清水秀之地，与你这般生活下去。”

　　“嗯。”润玉看着我温柔笑着，那笑容明澈清朗，像九天最皓然的霜雪，又像明河最粲然的星光。

　　他的目光温柔炽热，轻轻地落在我的身上，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涌现一丝伤感，说不清道不明，却如影随形。

　　“只是我在想接下来去哪儿，因为不能坐高铁火车，太远的地方恐怕很不方便。” 我打开手机，将地图给他看，“江城周边的几个县市感觉都可以，你看看想去哪儿？”

　　润玉看着地图，左右滑动，忽而他眼睛发亮，将手机举到我面前，略有些激动道：“十三，洞庭，此湖，是我娘亲居住的那个湖吗？”

　　“洞庭湖？”我拿过手机，看了看，对他道，“按理说，你娘亲应该不在这个湖里，我也不清楚我们这儿的洞庭湖和你们那儿的洞庭湖是不是一个湖，毕竟沧海桑田。”

　　他有些失落，看得出他很思念笠泽簌离，在另一个时空，一位母亲也在期盼着她的孩子回家。想到此，我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我不知道落星潭底的时空通往何处，亦不知时空的出口在哪儿，我也不知该怎样送他回家。我创造了《浮生一梦》的时空，而今自己却深溺其中，不可自拔。

　　“我们可以去岳阳！”我告诉润玉道，“岳阳在洞庭边上，江湖交汇，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如今我唯一可以做的，不过是将润玉带去洞庭湖，虽然我深知笠泽簌离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洞庭。但无论在哪个时空，送润玉回家，让润玉与娘亲团聚，是我的心愿。

　　润玉本不属于这儿。

　　虽然润玉有些失落，但听到我们要前往洞庭，能看得到他脸上的期待与欢喜，即使很可能只是一场空欢喜。

　　俗话说宜早不宜迟，在江城多待一天，润玉就多一天的危险。就这样，当晚我们就收拾行李，带上全部家当，准备第二天奔赴岳阳。

　　所谓全部家当者，不过一台电脑、几本书、几件衣服以及一些琐碎之物。当我正小心翼翼地将墙上罗云熙的海报撕下来，准备装进行李箱的时候，润玉皱了皱眉道：“这画像就无须携带了！”我撕海报的手顿住，又听得他接着道，“旅程劳顿，我等凡人身躯，这些行李已是伤神。”

　　一张海报能有多重？我愣愣地看着他，俄顷反应过来，他莫不是在吃醋？妒忌罗云熙比他好看？还是讨厌罗云熙和他长得一样？

　　“那可不行。”我继续撕着海报，小心翼翼地叠好，夹在书页里，自顾自地嘟囔道，“熙熙这张画像可是我小说的创作源泉，多少男主角都是照着他的样子写的，陪伴了我一年，我可不舍得丢下他。”

　　“那便带着吧。”润玉淡淡道，又去收拾别的行李。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寓所，临行前，仔细为润玉带好了帽子，又戴了一个口罩，大概已经认不出来了。

　　除了身高和形体无法伪装！

　　“润玉，你走路稍微驼点儿背，不要这么玉树临风的，这得引多少姐妹回头看啊。”我看着他推着行李箱，走路带风，搞得像机场路拍一样，无奈皱着眉头道。

　　“驼背？”他弯着身子试了一下，走路看着很是怪异。

　　“唉，算了，算了，驼背好丑，你还是正常走路吧！”我捂着脸道。

　　“十三，我们现在去哪儿？”润玉问道。

　　“我叫了车，先去车站，然后坐车去岳阳。”我回答道。

　　“车站？你上次不是说我没有什么证件，不能去车站坐车吗？”润玉疑惑问道。

　　“对呀。”我看着他疑惑的模样，笑着小声对他道，“但我们可以坐黑车。”

　　“黑车？”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车站永远都是人声冗杂，尤其是汽车客运站。

　　我们刚下出租车，门口马上就有阿姨大叔迎过来了。

　　“小姑娘，去哪儿啊，云梦，监利，荆州都有车，随时可以走啊！”大叔背着腰包，走过来道。

　　“叔叔，岳阳去吗？”我问道，一边又打量着周围的面包车。

　　“岳阳，那都到湖南了，咋不坐火车咧？”那大叔摸摸发丝浓密的脑门，问道。

　　“火车不方便，汽车站离家比较近。”我回道。

　　“哦哦，带男朋友回家啊！”大叔笑着道，和旁边的女人说了句什么，又看了看润玉，“小伙子这大热天的捂这么严实干啥，挡太阳？这年头小伙子比小姑娘还精致。”

　　“呃，他怕晒……”我有些尴尬道，“火车上人多，我们又有行李。”

　　“你们就两个人啊？”大叔打量了一下我们，“坐车去岳阳的少，就算带你们一程吧，两个小孩子在外也不容易。” 大叔一边帮我们搬行李箱，一边道，“就给300吧，来，车在那边。”

　　“200吧，叔叔，车站去岳阳才80一个人呢。”我假意拉住行李箱不上车，一边看向别处的面包车。

　　“260，不能再少了，就送你们两个人，这一趟还不够我油钱呢！”

　　“好吧，谢谢叔叔。”

　　就这样，我和润玉坐上了去岳阳的面包车，从白沙洲大道一路向前，经过青郑高速、武深高速、京港澳高速、杭瑞高速，汽车沿着长江一路向西南前进，江城在逐渐后退，我看到曾经历经的繁华与热闹逐渐隐去，但江水却一直与我们同行，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注定。

　　终于在中午12点前到达了洞庭客运站，我们找了家旅店落脚，便开始寻找合适的居住之地。两日之后，我们在岳阳县一个叫做滨湖村的地方租赁了一座三间一进的老房子，青砖黛瓦，屋内房梁很高，中庭侧厢，后院连着厨房。门前有一个小院子，有五尺高的土墙围着，墙上也盖着乌黑的瓦片，离镇上不远。租给我们房子的是一位老阿姨，如今和儿子儿媳在镇上生活，老房子闲置已久，见我们要租，有些诧异，谈好价格之后，也很满意地租给我们了。

　　新家临近洞庭湖，走至湖边不过十几分钟。附近百米间次有人家。湖边被江水日积月累的冲击，形成了一片不小的平原，有人在上面耕种，湖畔更是日日有人撑着小竹筏，趁着清晨日暮捕鱼。遥遥可见湖对岸的岳阳楼，晚上岳阳市灯火璀璨，村落却静谧安详，时有蝉鸣虫唱，夜蛙鼓叫，生活很是悠然惬意。

　　唯有一点，我们叫苦不迭。

　　晚间蚊虫甚多！

　　买了最细密的蚊帐，天一黑便在屋子各个角落点上蚊香，蚊虫却似灭不掉一般，亡了一波又来一波。蚊虫最喜围着润玉转，虽从不敢咬他，但却在他周围嗡嗡嗡地吵个不停。是以，每到晚间，润玉饭后必躲在蚊帐里，再不肯轻易出来。

　　后来听旁边的老太太说窗前种点夜来香，再每晚在室内熏些艾草，蚊虫就不会过来了。在老太太家移植了几株夜来香，又在院墙四周撒了很多夜来香的种子，日日熏了艾草，果然蚊虫渐少。

　　门前有一个不小的院子，试着在上面种些瓜果蔬菜，润玉日日辛勤浇水，不知是否因为灵气感应，那些蔬菜种子竟然长出了嫩芽，茁壮生长起来。

　　院内有一棵很大的白梨树，从院墙延伸至外面，大概有几十年的光景。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彼时正是白梨开花结果的时节。

　　我们在树荫下吃着树上新结的白梨，白梨清甜，但有些沙硬，用冰糖蒸着吃，倒也绵软香甜。润玉笑道：“我记得璇玑宫也有这样一颗白梨树，过去几千年，一直不知那些枯树是什么品种，没想到你来之后，那些枯树竟然能开出花来。”

　　“枯树开花是因为天界收复花界，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我淡淡道，兀自啃着梨子，俄而皱皱眉叹道，“不过璇玑宫的梨子可好吃太多了！”

　　恍惚中，我似又看到润玉着一身白衣坐在璇玑宫的白梨树下，饮着新酿的松子酒，风吹着似雪的白梨花瓣，落在他的发上，肩头，湮进他的皓色长衣里。他在树下温柔笑着，笑得梨花悄然地离枝而去，只为落满他的心间。

　　时光如水，又堪堪过去半个月。我们在洞庭湖畔生活，润玉曾几次试着潜入湖底，但灵力尽失的他，每次只能失望地游回来。

　　在湖边安然地生活着，没有人打扰我们，亦没有人在意我们，靠着写作的微薄收入和以往积蓄，生活基本可以自给自足。我有时候想，若生活就此下去，也未尝不可，但生活这般平静，终究不像一个小说里该有的情节。

　　于是，生活在平淡中迎来了我们丝毫不曾察觉的危机！

　　中元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