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璇双姝》雪归客

4、谣言

　　屋里，黎玉瑾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旁边的练英哭着给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屋外，郑雪音面色凝重地听着众多郎中的诊治结果，眉头紧锁。

　　“夫人，请恕我等无能，只是这大小姐溺水时辰过长，高烧不退，就算是能够转醒，想必也会落下病根，轻则此生不可断药，重则终日缠绵病榻呀！”一老者拱手道。

　　“是啊是啊。”众郎中附和道。

　　“……我知道了，还望诸位商榷出个药方，尽力医治小女，”郑雪音跪地道，“小妇人在此，谢过诸位了！”

　　众郎中连忙将她搀扶起，纷纷道：“将军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黎大将军保家卫国，没有他，岂有如今之西岚呀！我等必尽心尽力，只是……这大小姐的身子骨向来就弱些，夫人心里有个数便可。”

　　“我明白，青荣，带诸位去开药。”郑雪音锁紧眉头。

　　阿瑾向来心思缜密，又有些武功底子，怎会稀里糊涂地坠入湖中？

　　“红盈，去叫练英过来。”郑雪音坐在石桌旁，一手支撑着额头道。

　　“是。”红盈转身进屋，喊了练英出来。

　　“练英，阿瑾究竟是如何坠湖的？”郑雪音沉声问道。

　　练英哽咽道：“当……当时月烟叫大姑娘去看……看猫，谁知那猫发了狂，将大姑娘……撞进了湖中。”

　　“月烟是谁？”郑雪音转头看她。

　　“是、是青……啊！”突然，一道寒光向练英袭来，红盈立刻甩出石桌上的杯子去挡。杯子应声碎裂，寒光落地，是一只毒镖。

　　红盈抬头，墙头上一个黑影闪过，她刚要去追，郑雪音拦住她道：“莫追，谨防调虎离山。”

　　练英吓得瘫倒在地，放声大哭。郑雪音俯身扶起她，严肃道：“练英，你听好。现在有人想要杀你灭口，只怕事到如今，你说出来，可能会死；不说，也会死。你是说，还是不说呢？”

　　暗箭难防，就算是派精兵保护，也难保练英不会死。

　　“我说！月烟是青荣姑姑的侄女。”练英几乎没有一丁点儿犹豫，黎家对待下人如家人，大姑娘更是对她很好。反正横竖都可能会死，不如拼了这条命，让夫人查清楚究竟是谁在害大姑娘。

　　“青荣？！”郑雪音不可置信地与红盈对视一眼，喃喃道，“月烟……难道是……月字辈？”

　　“我去找青荣。红盈，练英和阿瑾你一定要保护好！”

　　郑雪音来到前厅，正遇上刚抓药回来的青荣。青荣看见她，微笑道：“夫人不必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这就吩咐人去煎药。”

　　“……青荣……你可有事情瞒着我？”郑雪音摒退其他人，沉声问道，神色莫辨。

　　“夫人，你在说什么呀？莫不是魔怔了？”青荣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怎么可能会瞒着你……”

　　“月烟，是谁。”

　　“嗨，那孩子是我的侄女，想必是惹祸后躲起来了。”青荣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

　　“月堂善毒。”郑雪音盯着青荣，一字一句道。

　　青荣闻言，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啊，真难得你还记得。”

　　“真的是你？！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和他们有联系？”郑雪音冲过去揪住青荣的前襟，颤声问道。

　　青荣将头扭到一边，冷笑道：“这本来，不就是我的任务吗？”

　　“你……”郑雪音松了手，扶住身侧的条几。

　　“阿音，完成了任务，我们还是好姐妹……”

　　“你，我，还有红盈，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开心地过日子……”

　　“那位快要不行了，如今这位大人，是不会在意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情的，他要的只是结果……”

　　“够了……”郑雪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不可能！”

　　青荣耸耸肩：“呵，阿音，你猜，倘若黎知年知道你的身份，他还会不会爱你？”

　　“西岚和雪音，他会选哪一个？”

　　郑雪音怔住了。

　　他会选什么？

　　她不知道。

　　西岚晟帝对黎家恩重如山，他不可能舍弃西岚。

　　那她呢？她是他三个孩子的母亲，是他的发妻，是他钟情之人，是……骗他最深之人……

　　几滴清泪落下，青荣抚上她的脸，笑声中透出一丝狠辣：“好阿音，他不值得你落泪，听我的，好么？”

　　郑雪音别过脸，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青荣笑得柔和：“风霖死了，就是去年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被将军斩杀在金銮殿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风霖……死了……

　　街道上，得知消息的黎知年正迅速带着黎玉璇往回赶。

　　一路上，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将军府大小姐溺水了！”

　　“我就说那对双胞胎姐妹生来相克！”

　　“当年参商相替之时便有人这么说啦！”

　　“看来是二小姐克的大小姐呦！”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不定当年战乱又起的话要应验喽！”

　　“哎呀，那这两姐妹岂不是祸国的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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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玉璇咬牙，拼命地捂着耳朵。不是，才不是她克的姐姐，她们不是灾星，不是！

　　将军府。

　　“……青荣，我……”

　　青荣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冷淡道：“雪音，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只要你变成原来的雪音，把那件东西交给那位大人便可。顺便，我要他的命！”

　　郑雪音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戾气的女子。多年前，她是她们三人中笑得最无忧无虑的人，而如今，世间再也没有那个拥有纯真笑容的女子了……

　　“不可能！你明知我爱他，就像你爱风霖……”郑雪音怒视着青荣道。

　　“是，你爱他，那凭什么你郑雪音可以跟你爱的人幸福地生活，还有了三个孩子，而我木青荣就活该为你付出一切，不能和我爱的人长相厮守，甚至要与他阴阳相隔？！”

　　青荣突然大笑，眼角笑出了泪花。

　　“哈哈哈，”她勾着唇，说出的话冰冷刺骨，“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说罢便抽出一支发簪，拂袖向门外走去，郑雪音一急，连忙伸手去夺，二人纠缠之时，青荣突然松手，郑雪音身子不稳，倒向一侧，青荣突然握住她攥着簪子的手，自己猛地撞了上去。

　　“！！！”郑雪音惊恐地看见自己手中的簪子，没入了青荣的心脏……

　　“青荣！”郑雪音失声喊道。

　　青荣缓缓倒地，胸前的血浸透了衣裳，染红了郑雪音的手，唇角渗出鲜血，滴落在地，宛若点点梅花。

　　“青荣？！”郑雪音连忙抱住她下滑的身子。

　　“哈哈哈哈……咳咳……他生前……我不能与他相守……死……死后……亦不能为他报……报仇……咳……我最后……竟是死在了你的手上……”双唇一张一合，更多血从她唇间争先恐后地流出。

　　郑雪音颤着手拿帕子去擦，血浸透了月白色的帕子，宛如盛开的彼岸花，令人触目惊心。

　　“……当初……没有遇见你……该多好……”青荣说罢，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青荣！！！”郑雪音失声痛哭。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那么多年来还是好好的……

　　青荣，你好狠啊，你是想……让我带着对你的愧疚活下去吗？

　　这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一种窒息感像洪水一样袭来，郑雪音瘫坐在地上，心如刀绞。

　　赶回府中的黎知年一条腿刚迈进前厅，便看见郑雪音抱着血流不止的青荣呆愣地坐在地上。

　　黎知年沉默半晌，转身捂住了刚跑到屋子前的黎玉璇的眼睛。

　　青荣的死在将军府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下人们私下里议论：莫不是这青荣惹了将军夫人不高兴，夫人竟要将她葬在离这大老远的长云山上。

　　不过，议论最多的，便是二姑娘与大姑娘相克的事情了。

　　“哎，你说，这大姑娘好端端的怎会让一只猫撞进了湖里？难不成，二姑娘真是克星？”一丫鬟道。

　　“你还真别说，那只猫可是二姑娘养的，跟二姑娘最亲了！”另一丫鬟立马附和道。

　　“可大姑娘跟二姑娘长得是一模一样啊？”一小厮插嘴道。

　　“就是因为一模一样才相克嘛，听说当初两位姑娘出生之时便是参商更替……”

　　“参商更替是什么意思啊？”

　　“咳，亲友相离，永不相见呐！”

　　“哎呦，那不得生离死别呀！”

　　黎玉璇刚探望完黎玉瑾出来，便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众人一见她，便赶紧散开了。

　　手指抽搐了一下，黎玉璇低着头走进了厨房，想要将药端给黎玉瑾。她刚一伸手，就被丫鬟茯苓喊住了。

　　“二姑娘，你干嘛呢？”茯苓连忙迎上前去问道。

　　“……我想把药端给阿瑾。”

　　茯苓陪笑道：“这种小事就交给奴婢去做吧。”说着便麻利地将汤药盛好。

　　“……”黎玉璇沉默了，脸上没有了阳光般的笑容。正当她失了魂似的走出厨房时，厨房内的对话让她停住了脚步。

　　“茯苓，你这么慌干什么呀？”

　　“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把药给她，让她克死了大姑娘可如何是好！”茯苓低声道，“大姑娘对她那么好，她不仅不躲远点，还要去送药，安的什么心呐？”

　　黎玉璇瞬间红了眼眶，猛地向外跑去。

　　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克死阿瑾啊……

　　为什么都说我是克星……

　　突然，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

　　黎玉璇摔倒在地，石子划破了她雪白的手心。

　　脑子昏昏沉沉的，只听见那人关切地叫她的名字，问她摔得疼不疼。

　　眼一瞥，看见那人腰间的一柄长剑。她定神看了几眼，突然站起身，倏地拔出那把剑，向相反方向跑去。

　　那人显然是被她的举动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边追边大喊她的名字。

　　天空突然阴了下来，遮住了缕缕阳光。阴云密布，天空中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闷响。

　　黎玉璇提着剑在前面疯跑着，摔了一身泥的黎玉琅在后面追。沿途中撞见这一幕的下人们纷纷惊叫着躲开，没人敢上前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形状狰狞诡异，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闷雷的咆哮。

　　雨，不知从何时开始落下，愈下愈大。

　　黎玉璇跑到后花园，那只小猫不知发生了什么。它像往常一样用爪子抱着黎玉璇的小腿，撒娇般地啃咬着她的鞋，发出软软的猫叫声。

　　黎玉璇面无表情地踢开它，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

　　“喵呜！”猫的惨叫被雷声和雨声掩盖。血水溅在黎玉璇的脸上，又混杂着雨水流下，腥腥咸咸……

　　等黎玉琅赶到时，看见的便是散乱着长发手持长剑的黎玉璇和地上那只被一剑刺死的猫。

　　那是她最喜欢的猫……

　　是她养了五年的猫……

　　是她软磨硬泡从江伯父那里要来的猫……

　　是被母亲丢了一次又一次，而她又找了一遍又一遍的猫……

　　长剑滴血，湮入泥土中。黎玉琅试探着喊了声“璇儿”，声音颤抖。

　　黎玉璇听见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不是往日里的笑靥如花，说话的语调却一如往常般轻松：“哥哥，我不是阿瑾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