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璇双姝》雪归客

3、姐妹

　　当天夜里，将军府里的气氛异常诡异。

　　黎知年带着三个孩子翻墙回府，结果却被火冒三丈的将军夫人逮了个正着。

　　郑雪音冷眼看着黎知年一副大义凛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刚要开口，便听见他义正辞严地说：“夫人……我们知错了，你要怪……就怪玉琅吧！”

　　黎玉琅本来已摆出一副悔改的样子，但突然听见父亲脸不红心不跳地甩锅，立刻惊得目瞪口呆。但他很快便一脸悲壮：事到如今，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直起身子，黎玉琅咬咬牙大喊道：“是我……”

　　“你闭嘴。”郑雪音瞪了他一眼，“被你爹卖了还给他数钱，你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黎玉琅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道：“母亲过奖了。”

　　同样跪在一旁的黎玉璇不禁笑出了声，黎玉瑾赶忙用袖子捂住她的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被郑雪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黎玉璇！你瞧瞧你一身灰，这是第几次了？你就不能学学阿瑾！整天疯玩，没个女孩儿样！”郑雪音横了她一眼，“行了，玉琅，快领你妹妹们去睡觉。你，跟我过来。”

　　原本等着被骂个狗血喷头的黎玉璇没想到这次娘亲竟然这么仁慈地放过了她，欢快地抱着猫儿跑回了屋子。

　　黎玉瑾朝着父母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娘亲的神情……好像有什么不对……

　　“阿瑾，怎么了？快跟哥哥回去吧。”黎玉琅微笑着弯腰伸出手。

　　是我看错了吗？黎玉瑾朝黎玉琅笑了笑，握着他带有薄茧的手指，乖乖地回了屋子。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将军府里依旧如往常般热闹。但自从江明山将那只花猫送给黎玉璇后，这傻丫头的日常生活中除了坑爹坑娘坑兄姊之外，又多了一项重要任务——

　　逗猫。

　　这猫儿倒也乖顺，五年来未曾“忤逆”过黎玉璇。黎玉瑾有时也跟着黎玉璇来看看这只猫，但却始终不肯近距离地逗这小家伙。

　　下人们都说，这将军府里的双胞胎，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是迥然不同。一个温婉娴静得如同九天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另一个却如同点了火的炮仗，到哪里都是惊天动地的响。

　　不过黎玉璇虽说闹腾了些，可她又总是善于察言观色，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因此，人们总是一面对黎玉璇不能像她姐姐一般成为大家闺秀而捶胸顿足，一面又期待着见到她没心没肺的笑脸。

　　这种变态心理，让见过黎玉璇的人都欲罢不能。

　　因着将军府男女皆习武的祖训，在将军夫人忍着想要暴打黎玉璇的冲动下终于成功教会她识字之后，将军决定让黎玉瑾和黎玉璇从五岁起便开始练基本功。

　　将军夫人看见女儿们在烈日下暴晒，在寒风中晨练，未免有些心疼。但心疼只是一瞬的，在她看见黎玉璇泪光闪闪的求救眼神后，将军夫人立刻会在心里狂笑着大喊——

　　活该！

　　一日，黎玉璇闹着黎知年去军营，黎玉瑾则独自坐在窗户旁看书。

　　院子中的梧桐树飘来清甜的香气，微风吹拂着黎玉瑾的发梢。湖蓝色的长裙更添些许灵动，腰间系着的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仔细一瞧，便能发现那玉佩上的纹路，刚好拼成了个“瑾”字。书本挡住了她清丽的面颊，却没能挡住她顾盼生辉的眼眸。只是一双眸子，便让人惊叹这刚满十岁的小姑娘竟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放下书卷，斜靠着窗户，神情慵懒。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黎玉瑾轻启檀口，吐出一首词。

　　“姑娘可是闷了，想出去走走？现在园子里的海棠想必已经开了，红艳艳的，姑娘不如去园子里走走？”一旁的练英问道。

　　“也好。”黎玉瑾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璇儿最喜欢吃海棠糕，每年花开都吵着要，今日我便去园子里摘些花来给她做几个，想必等她回来看见了，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吧。”

　　一想到璇儿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黎玉瑾便露出了纯净的笑容。

　　练英知道，这位将军府大姑娘平日里总是不爱与二姑娘一起玩闹，但却喜欢默默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每当二姑娘玩累了，大姑娘总是笑着用手绢给她擦擦脸;

　　每当夫人动怒要罚二姑娘时，大姑娘表面虽是一副不吭不响的样子，私下却又是旁敲侧击地令夫人消气。

　　二姑娘的喜好和习惯，大姑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拿这海棠糕来说，二姑娘总是喜欢先吃瓣，再吃里面的馅儿，因此大姑娘总是将海棠糕的瓣捏得更薄，更有层次些，便于二姑娘一瓣一瓣地吃。

　　军营

　　黎玉琅手持惊月弓，在众士兵的呐喊助威声中三箭连发，正中靶心。

　　汗珠顺着少年棱角分明的面颊滑下，俊朗的容颜与腰间的玉佩为这身着甲胄的少年平添了一丝儒将风范。

　　幼年的玉琅，皮肤细腻，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因此总是会被军营里的人戏称作“玉娘”。

　　而如今，军营中的历练使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坚毅的神采，风吹日晒的磨练使他的身姿更为挺拔。

　　卸下盔甲，白衣翩翩，好一个公子如玉。

　　上阵杀敌，笑斩敌蔻，好一个铁血将军。

　　当众将都对黎玉琅称赞不已时，只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军营重地，何人放肆？”一小将怒喝。

　　“失礼失礼，在下只是觉得有趣，无意冒犯。”一白衣少年从点将台上吹了声口哨，一跃而下朝众人走来。

　　待他走近，黎玉琅微微蹙眉，但忍住未言。

　　那白衣少年蹦蹦跳跳地走到众人面前，笑看着对黎玉琅道：“大哥，弓借我玩玩呗。”

　　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这惊月弓可是黎家祖传的、鲜有人能拉动的硬弓，听说当初黎玉琅也练了很久才能将其微微拉动，这来历不明小娃娃竟然大言不惭地要玩……啊不，要拉这张弓？

　　谁知，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黎玉琅便含笑把弓递给他道：“行啊，试试看。”

　　众人皆愣，什么情况？

　　黎玉琅的眼神里，怎么有丝……宠溺？

　　“想必这少年一定身怀绝技！”众人一致认为。原来将军之子也是惜才之人啊！

　　那少年接弓，觉得有些沉，尝试着拉开，却终究不能。

　　“这个不好，我不玩了。”少年扁扁嘴，“还给你。”

　　就这样，那张令敌蔻闻风丧胆的惊月弓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玩具般被少年丢给了黎玉琅。

　　演武场瞬间寂静，全场的人都被这少年的举动镇住了。

　　“你把这黎大将军祖传的惊月弓当什么了？！胆敢如此……”一小兵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

　　“你说什么？”少年掏掏耳朵，满不在意地说，“这样射箭有什么意思，你，就你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你的弓借我使使。”

　　说话的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背后的弓和箭便被人抽走了。只见那少年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白布条蒙住双眼，弯弓搭箭，唰唰唰得连发三箭，竟不知射去了何处。

　　众人皆大笑起来，什么呀，连一支中靶的箭都没有！那少年倒是微微一笑，扯下白布，想要向远方跑去，却被一只大手揪住了后领。

　　少年下意识地挣扎，但当他转头看清来者后，便心虚地不再敢乱动。

　　“将军大人！”众人皆行礼。

　　“嗯，继续练习。”黎知年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少年手中的弓夺过，递给了那小兵，便拎着那少年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只好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练习，突然一个小兵大喊：“快看！是他刚射出的箭！”

　　地面上，赫然插着三支利箭，只不过，每只箭上，都有一只麻雀。

　　不可能的吧，众人瞠目结舌：他刚刚可是……蒙着眼睛射的！

　　将军府后花园。

　　黎玉瑾正在采摘着海棠花，练英在一旁帮忙。这时，一个小丫鬟跑来，道：“见过大小姐，二小姐她……还未回来吗？”

　　“没有，你可有什么事？” 黎玉瑾停下手中的活。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

　　“但说无妨。”

　　“二小姐的花猫有些厌食，平日里都是二小姐在喂，此时二小姐不在，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这才……”那丫鬟叩头道。

　　黎玉瑾闻言怔了一怔，盯着那丫鬟问道：“你……在哪里侍奉，怎看着如此面生？”

　　“唉，奴婢名叫月烟，奴婢的姑母在府里当差，正是是夫人的贴身侍女青荣。前些日子姑母回乡，看奴婢孤苦无依，便带奴婢来侍奉小姐的，小姐觉得面生也是正常。”

　　这丫鬟仿佛刻意用流海遮住半张脸，而且她的眼神冰冷刺骨，说话的语气略有不耐，这些总让黎玉瑾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姑娘，这事儿奴婢也听青荣姑姑说起过，想必应该是真的。”练英附耳道。

　　青荣姑姑一直是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婢，既然是她说过的话，想必不会有甚差错。

　　黎玉瑾沉默了一会儿，道：“罢了，是我多心了，月烟是么，前面带路吧。”

　　“是，小姐这边走。”月烟低着头，起身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三人便在池塘边看见那只花猫。

　　黎玉瑾走上前，接过月烟递来的食物，笑眯眯地去喂它。许是因为爱屋及乌，黎玉瑾并未对面前着缩成一团的花猫失去耐心，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哄它吃东西。

　　突然，那花猫好似十分痛苦般地大叫一声，朝黎玉瑾扑了过去，尖利的爪子抓伤了她下意识去挡的手臂。

　　一时间，主仆两人顿时乱作一团。黎玉瑾慌忙站起身，练英惊叫着上前去护。可那猫行动敏捷，躲开了练英，直直地扑向黎玉瑾。

　　黎玉瑾忙错步去闪，可不知怎的，一阵劲风从她身后袭来，她脚下一滑，直直地摔进池塘。

　　练英吓坏了，连忙大声呼喊着救人，这才发现，刚才那自称月烟的婢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