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璇双姝》雪归客

5、往事

　　几日过去，黎玉瑾依旧昏迷不醒。

　　郑雪音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收拾青荣生前用过的东西，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

　　黎知年接到探子来报说东凌有异动，立刻下令全军警戒，并派人连夜赶赴云都上奏皇帝。

　　黎玉璇不再去看黎玉瑾了。有时她采些娇艳的花儿，或是买了名贵的香料，都会死缠着黎玉琅带给黎玉瑾；晚上睡觉也不回屋子，只是披上毯子躺在花园中的凉亭里。

　　但黎玉璇依旧会笑，只不过黎玉琅总觉得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勉强。

　　每晚黎玉琅看着卷着毯子睡在凉亭里的黎玉璇，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与担忧。

　　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黎玉琅以给黎玉瑾抓药为由，生拉硬扯地拽着黎玉璇出了门。走在大街上，黎玉璇牵着他的手，嘴里咬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似乎很是开心。

　　到了中午，黎玉琅便拉着她进了一家饭馆。那饭馆里好生热闹，伙计们端着盘子在过道间穿梭，喝酒划拳的声音不绝于耳。

　　“诸位静一静，”一个老头站在了中央，拿起桌上的醒木拍了拍，捋着胡子道，“小老儿要开始讲故事了。”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说书的王老头儿！今天您要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呀？”一大汉大声问道，“要还是什么‘西岚英雄传’、‘好汉闹云都’，那可就算了！”

　　“瞧您说的，俗气！今儿的故事您保准儿没听过！”王老头儿卖了个关子，得意道：“‘东凌秘闻’！”

　　“呦呵，东凌的故事，快讲快讲！”众人纷纷催促。

　　“话说百年前，东凌明帝有一贵妃李氏，眉如春黛，眼若秋波；面如桃李，嗓音如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朱唇一点而欲语还休，身长八尺而形貌昳丽……”

　　“哎哎哎，身长八尺？是个魁梧汉子不成！”台下有人起哄道。

　　“嘿呦，瞧我这张嘴，真是黑白颠倒雌雄不分呀！该打该打！”王老头儿作势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众人哄笑。黎玉璇笑得前仰后合，聚精会神地听着。

　　王老头继续道：“这李氏刚入宫时才是个小小的御女，进宫后短短三个月内便连越数级晋封为了贵妃，可见明帝对其，是宠爱非常啊。而李氏的兄弟李怀远，更是一员猛将！明帝派他帅兵征讨南蛮，一个月不到便捷报频传。”

　　“话说这南蛮战败求和，李将军凯旋而归，正巧李贵妃被诊出了喜脉，真可谓是双喜临门！明帝龙颜大悦，赏了李家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算不说，还封了李怀远为镇国大将军，进一等侯封号永康，世袭罔替！李贵妃更是晋封淑惠夫人，成了东凌史上的第一位受封‘夫人’的妃嫔。李家上上下下沐浴皇恩，一时间，东凌辉京之中，李家风头无两！”

　　众人啧啧称赞。

　　王老头儿呷了一口茶，续道：“可俗话说得好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李家的风光势必会招人眼红。这李家全族正欢喜之时，东凌的某位权贵动起了歪脑筋，您猜，他是谁？”

　　“他就是明帝的国丈，皇后的父亲，东凌的平昌王——”王老头儿环顾四周，拍了下醒木，压低了声音道，“方世德！”

　　众人闻言皆惊，整座酒楼里突然鸦雀无声，就连跑堂的伙计也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说书的老头儿。

　　“方世德是谁啊？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啦？”黎玉璇拽了拽黎玉琅的袖子，小声问道。

　　“百年前，西岚尚且强盛，地域辽阔，而方世德本是一介布衣，竟以五千乌合之众破西岚五万大军，之后他拥立新主，血洗西岚，屠城十余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终是胁迫西岚割让长云以东所有城池，助东凌建国。而他自己自是受封平昌王，成了东凌唯一的异姓王。”一坐在旁边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抢先解释道，“听说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一听见他的名字，立马就不哭了。”

　　黎玉琅轻咳一声，微微颔首认同道：“确实如此。”

　　王老头儿接着道：“这平昌王左思右想，心生毒计，唤来心腹如此这般仔细交代一番，想要来一场栽赃陷害！数月之后，伪证齐全，天衣无缝，定能使得李家永不得翻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天蒙蒙亮，静鞭一响，那平昌王手握握笏板，胸有成竹地上朝去了。”

　　“这姓方的可真毒啊！”众人愤愤不平。

　　“可这方世德怎么也想不到，正当他想要栽赃李怀远之时，突然有人禀报，说后宫出了大乱子了。您猜怎么着？这淑惠夫人好端端地突然滑胎了，生生堕下了个已成形的男婴！”

　　众人皆唏嘘不已。

　　“方世德一听见这消息，立刻喜上眉梢，没想到传信之人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淑惠夫人坚称自己是遭了方皇后的毒手，竟仗着皇上的宠爱率众侍从软禁了皇后挟持了太子，下令要搜查长春宫。”

　　“方世德一听这话急了，太子可是方家的底牌，他要是出了差池，那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了吗。方世德顾不上陷害李家，立即请求明帝派人诛杀妖妃。”

　　“明帝沉默半晌，终是抵不过大殿上数十臣工请命，下旨诛杀淑惠夫人。”

　　“可怜红颜薄命，帝王薄情。这李氏生前未能平安诞下龙嗣，死后还被褫夺封号，不得葬入皇陵，何其不幸，呜呼哀哉！”

　　听到这里，黎家两兄妹竟听见身旁传来抽泣声。二人转过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刚才插嘴的少年。

　　“看什么，没见过男人哭嘛！”那少年抹了把眼泪，瞪了他们一眼。

　　“此事一出，李怀远立刻上书辞官请罪。明帝仁慈，言罪妃李氏虽恃宠而骄，以下犯上，但恤其失子之痛，念李家忠心事主，永康侯战功赫赫，功大于过，不予降罪。”

　　“李怀远感激涕零，在御书房前重重磕了三个头谢恩后便离去了。而当方世德缓过劲儿来时，李家全族竟在辉京神秘消失了。”

　　“那他们去哪了？”那少年好奇地大声问道。

　　“这个吗，小老儿也不清楚。”王老头儿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传言说，这北方长云山上精通医药的虚灵阁阁主遆星罗，好像就是李家的旁系子孙呐。嘿嘿，传言而已，不足信的。”

　　北方长云山……不就是青荣姑姑要葬在的地方吗？！

　　黎玉璇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埋下头去扒完了碗里的饭。

　　“我吃完了，先回去了！”黎玉璇照例用黎玉琅的袖子抹了抹嘴，一蹦一跳地走了。

　　“哎……”黎玉琅下意识地去拽她，可是却抓了个空。

　　“……把我的钱袋留下……”黎玉琅在春风中凌乱……

　　天知道将军府大公子纠结了多长时间，才委婉地向一个跟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少年提出了借钱的请求。只听他一本正经道：

　　“这位小哥，在下黎玉琅，家父是……”

　　“公子是想跟我借钱吧？”少年狡黠一笑，“我方才瞧见你妹妹将你的钱袋顺走了。”

　　黎玉琅尴尬笑笑：“舍妹顽劣，让小哥见笑了。”

　　“无妨。”少年微笑，“十两银子，够用了吧。”

　　这少年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种贵气，生人借钱，竟二话不说便给了十两，看来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少爷。

　　黎玉琅见他起身要走，连忙起身拱手道：“还望小哥留下姓名，他日在下一定将借小哥的钱悉数奉还。”

　　那少年摆摆手，示意不必。推让之间，黎玉琅一急，拽住那少年的手，扯下腰间的玉佩放在他手里，道：“以此为借据！”

　　少年愣了愣，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掩面道：“后会有期！”说罢便跑了出去。

　　黎玉琅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那少年的脸怎么那么红？难道……他刚才拽人家的时候使的劲儿太大，血都涌到脸上去了？

　　嗯……下次一定要把握好力道！

　　将军府。

　　昏睡许久的黎玉瑾缓缓睁开眼睛，她张了张嘴，哑着喉咙喊了声：“璇儿？”

　　一旁打瞌睡的练英醒来，下意识地给黎玉瑾掖了掖被角，突然见她睁开了眼睛，吓了一跳，带着哭腔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您自落水后便昏迷不醒，已有三日了，”练英扶她坐起，道，“我这就去禀报夫人。”

　　“等等，璇儿呢？”黎玉瑾问道。

　　“二姑娘她……”练英眼中有一丝躲闪，“咳，她跟大公子出门还没回来呢！”

　　“哦。”一醒来没见到璇儿，心中不禁有些失落。黎玉瑾叹了口气：“可惜我这一病，那日采来的海棠花都谢了吧。”

　　“这个呀，”练英笑道，“二姑娘把它们都晒干放进了香囊里，您看，在这儿呢！”

　　黎玉瑾接过练英拿来的香囊轻轻闻了闻，唇角微扬，浮现出一丝笑意。

　　回春堂里，黎玉璇按照药房给黎玉瑾抓了几副药后，便转身回了家。

　　黎玉璇偷偷摸摸地进了后院，恰巧撞见了小丫鬟双玉。她吹了个口哨朝双玉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二姑娘？”

　　“嘘……”黎玉璇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小声对她说：“双玉，你帮我将这几副药给大小姐送去。练英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这是大公子买的，快去！”

　　“哦……可是姑娘您怎么不自己去……？”双玉疑惑地问，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豁然开朗道，“啊，您不必担心，大姑娘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你快去就是了！”黎玉璇连忙打断她，生怕她说出什么克星之类的话。

　　双玉只得快步朝对花阁走去，边走边喃喃道：“奇怪，二姑娘是怎么知道大姑娘已经醒了的？”

　　对花阁，得到消息后连忙赶来的郑雪音正关切地给黎玉瑾喂药。

　　“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双玉施礼道，“这是大公子给姑娘买的药。”

　　“大哥回来了？”黎玉瑾接过母亲手中的汤药笑了笑，“那璇儿是不是也回来了？他们怎的也不来看我，倒是先把药送了过来。”

　　“这……大公子还未回来，倒是二姑娘，回来之后又走了，也未曾说要去哪里。”双玉道。

　　“哼，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郑雪音嗔怒地向窗外瞥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道，“唉，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闻言，黎玉瑾低头用汤匙搅了搅汤药，微笑不语。

　　郑雪音的眼角湿润了，她站起身，道：“阿瑾，你刚醒来，身体虚弱，需要休养一阵子了，娘还有要紧事去办，你先歇着吧，娘先走了。”

　　黎玉瑾不便起身相送，便让练英送了母亲离开。

　　黎玉璇一个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心事重重。

　　现在东凌与西岚关系紧张，更何况长云山处于两国交界，现在去那里一趟可是难上加难。可是阿瑾的病耽误不得，毕竟这件事情……黎玉璇挠了挠头发，到底该怎么办啊……

　　正走着，黎玉璇突然瞥见了一个白影消失在了小巷的拐角处。好奇心骤起，黎玉璇偷偷跟了过去。

　　“我不会把它给你们的！”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黎玉璇听见小巷里有人在争吵，其中一个声音好像还有些熟悉。

　　“这现在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们！”

　　啊，想到了，这不是酒楼里的那个小哥哥的声音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哎，你们干什么？！抢劫啦，快来人啊！抢劫啦！”巷子里传来那个少年的尖叫声。

　　不好！黎玉璇立刻冲了出来，大喊一声:”住手！“

　　巷子里，几个高个子的男子正围着那个白衣少年，其中一个还揪住了少年的衣襟。

　　黎玉璇大吼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敢在此行凶，当我西岚没有王法了是吗！放开他！，

　　面前的几人被她一闹，皆惊得目瞪口呆。少年缓过劲儿来，尴尬道：“呃，他们不……”

　　“你不用害怕，我来救你！”黎玉璇打断了少年的话，立刻冲向了他。

　　少年周围的男子皆惊，下意识地摆好了架势，没想到黎玉璇跑到他们面前，扯了那少年掉头就跑，一转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几个男子刚要去追，却被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拦住了，他冷冷地扫视四周，道：“风御，花影，你们先回去禀告主人，其他人，跟我去找公主！”

　　“是！“小巷里迅速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