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剑异闻录》生姜护发

2、拔剑（2）

　　上班高峰期人潮涌动的这节地铁车厢窜进了一个粉红色身影。

　　他惨白的肤色与把自己眼睛遮掩得严实的粉色帽兜，在周围深灰色调的西服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对面一位靠在门把手的青年戴着白色耳机，这人正对着捧在胸前的手机笑个不停。

　　粉色帽兜少年咂嘴，按道理来说这么安静等待万物复苏的工作日早晨，不管是谁不都应该默契地遵守大家安安静静地待在地铁内这么一个准则吗？——说到底这是谁定的规矩？

　　但是周围人显然没有人在意这个笑个不停的青年人，粉色帽兜少年有些不解——他是没看到他们都戴着耳机，这少年可能不知道耳机是什么。

　　“喂，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他不回答，少年有些不耐烦地搓了搓手中书的封皮。

　　一瞬间少年瞟到窗外飘过一张五颜六色的广告纸，少年没有在意，仅一瞬的功夫，这张广告纸便飘去了这列地铁的另一侧。

　　“没人理我啊，我好失败喔？”

　　少年低下头，看清了对面这男人手机里的画面，一个空荡的教室里面摆放着一个长剑和假石的雕塑组合，每一个走上前的人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完全拔不动那把插在假石上的剑，在那一瞬间他眼睛里突然有了亮光，像是他也发现了这东西的乐趣似的。

　　在一个平凡的星期四早晨。

　　·

　　星期五，凌晨，深川公安局

　　“唐队，你看看这个视频，可有意思了！”

　　新年冬末，再过几日便是初春，但此刻的刑侦三队办公室，给人感觉是一个小笼包蒸屉，沉闷的空气挤压着小小的科室。南方城市不统一供暖，也没有专业的暖气设备，在这么一个没什么干绩的科室更是连个暖手的灯箱都没有，因此不是说室内温度很高，而是只有两个人值班的科室气氛有些尴尬无聊。

　　顺着划破沉寂空气的声音方向看去，是一个二十来岁刚进警局的毛头小子，正拿着自己新买的智能手机倒腾着，此刻已经快半个身子都趴在刑侦队长的办公桌上了。

　　啧——这家伙作为新来的，这不懂规矩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来了。

　　“什么玩意儿，拿来瞧瞧。”

　　还是忍不住好奇凑了过去，这也不能怪我，唐祖自我安慰地解释道。深川市好久没有什么重大案件了，因为自己身体的特殊原因又只能值夜班——大晚上的，这会儿还真的挺无聊。

　　只是这新来的菜鸟头实在是和自己挨得太近，但没办法，手机中的影像似乎更加吸引了我的注意——

　　视频拍摄的环境，看起来是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教室，安静得出奇的夜晚，以及还有旁边看起来，摆的毫无章法的油画和未完成的雕塑。

　　影像中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在窗外月光下熠熠生辉的一把长剑形状的模型——或者说连同下方逼真的石头一起，这是一个艺术雕塑——至少唐祖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拍摄影像的人很明显是有些激动，镜头晃得实在厉害。而在这晃动的景象中，有一个穿着学校制服模样的男孩子出现在了画面里（侧面拍摄），唐祖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一所中学，只感觉这制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有钱人才能上得起的私立学校，并且莫名眼熟。

　　视频播放到男孩子走向摆放位置别致的雕塑面前时就已经有12秒之余，作为一个意欲在微博上热转的小视频来说，显然不合格。大家都赶时间习惯了碎片化阅读，哪还有人耐得下性子看12秒毫无意义的视频——不过唐祖转念一想，也许这视频走的是那种，不到最后一秒钟的反转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走向的风格，这么一思考倒也觉得这视频有些趣味了起来。

　　就当唐祖还在思考这视频走向的时候，影像里传来了一声很清脆的石头裂开的声音，他才瞪大了眼睛看到画面中男孩子从容有余地抽出这雕塑中的剑模型，紧接着这男孩子脸上换了一副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表情——好像是有点惊讶，又有点茫然地看着镜头。

　　不知道为什么，唐祖竟然在这一刻感觉到他好像透过镜头，透过手机，直直地看着自己，唐祖莫名怔了一秒。不过也就这样而已，因为视频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意识到这小视频也不过是一个展示逼真得有些吓人的长剑模型以外，倒真没觉得这视频哪里有趣，唐祖肚子里憋着股气瞪了眼这得寸进尺的菜鸟。

　　“哎不是——唐队你别生气呀，这个视频可不是那么简单，你是不是忘记了前一阵子西城中学有一个‘拔不出来的剑’这么一个离奇新闻了？哎，西城中学，不就你家弟弟上的那所学校嘛。亏人学校还上了电视呢！”

　　这不知分寸的菜鸟连忙跟唐祖客套了起来，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也不过就是一炒作事件呗，唐祖挠了挠头，觉得甚是没啥乐趣，于是唤醒了刚休眠的手机继续看起了刚刚没看完的网络小说。

　　对面的新人好像还是没有放弃要跟唐祖搭话似的，收回手机时嘴里念着什么这视频都已经有13万的转发了，当事人一夜之间涨了两百万微博粉丝之类的话。

　　“可不要小看传媒的力量啊！”

　　唐祖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报纸卷起来敲了下这多嘴家伙的头，见他有些抱怨地撇了撇嘴后，唐祖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现在的网络风气可真的不行——唐祖时常会这么感叹道，频率大概就是一周一次这个样子——潮流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换言之，现在的网民都没啥自己的想法只会跟着跑，只要看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赶忙上前转发传播，转的人多了，慢慢地就算事实的本貌不是他们口中的样子都会渐渐地朝着他们口中的样子去变化。

　　很多人口口声声地杠这个杠那个，结果到头来也不过是被有心人牵着鼻子走罢了。

　　于是他渐渐发觉网络世界，或者具体点说，微博世界，似乎跟自己真正生活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中二点去琢磨这事儿的时候唐祖惊觉，这怎么有种平行世界的味道——每个人在网络上都戴着不同的或相同的，但大体上都是他们所希望的，形形色色的面具。

　　作为一个出生没赶上网络大流的中年人，能够适应这个网络时代就已经不错了，唐祖现在顶多能做的就是看看网络小说——这倒是要自我夸赞一下——虽然网络世界给唐祖带来了很多发现傻X的机会，但是也同样给他带来了很多快餐式阅读体验，这往往给唐祖痛苦无聊的值夜班生活带来了丰富又愉悦的精神满足。嗯，不错。

　　想到这，又有一阵嘈杂的音乐声和说笑声从唐祖对面传来。

　　“我说，你就不能戴耳机吗？”

　　那菜鸟有些无辜地抬头看着自己，他这神情就好像一跳可怜汪汪的哈巴狗，让唐祖心头一紧。

　　“这个月的奖金还不够我去买个好点的新耳机，唐队，您要不给我发点私人的生活补助？”

　　这话说的唐祖顿时怒火中烧，心里对他的那点刚刚生起的怜悯之心一瞬间浇没了。

　　唐祖恨不得把挂在身后的警鞭拿出来给他抽一屁股，滚滚滚，于是指着他鼻子骂道。

　　奖金是要有案子才能批的，咋了，这菜鸟盼什么不好，天天盼出乱子？

　　不过，正当自己督促这菜鸟赶紧收拾包袱回家睡觉的时候，科室的门被“咚咚咚”地敲了几声后推开了，面前出现的一个慌张的女孩子挡住了一米九菜鸟的回家之路。

　　“唐队，那个——哎，你怎么提前下班要走啊，不能走，有任务了——唐队，刚刚有人报案称目击了一名男子当街砍人，罗局把这案子归到三队了，让您去看一下。”

　　唐祖耸了耸肩，这菜鸟的乌鸦嘴还真是灵，说什么来什么。

　　抓上御寒的警服外套顺便将放在柜子里的手枪拿出来别在腰间，唐祖拍了拍菜鸟刑警的背——他太高了，不然就拍他头了，唐祖实在很生气只有他坐下来的时候才能勉强敲他头——示意他带好装备跟自己出警去。

　　在上警车之前，唐祖随口问了句女警员，犯案现场是什么样的，作案工具有没有看到？

　　只见这女警员好像也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是不是值班的时候武侠小说看太多了，没头脑地冒出来一句——

　　“那个行凶的人挥着一把长剑就把路上的行人给砍伤了！”

　　*

　　深夜，在两侧都有榕树挺拔生长的蛇埔街上，有一具女性尸体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人行道中间，周围因为刚刚发生了命案而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在严严实实的白布围起来的中间，有一把锋利的长剑径直插在被害人的胸上，鲜血染红了死者的白色衬衫。

　　尽管已经是深夜两点，尸体旁边还是聚集了在附近刚刚从市中心回来的上班族，或者是便利店夜班的店员们。大部分人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们都心有余悸，毕竟真正目睹了杀人现场——尤其还是这么露骨的手法——多少是很难稳定自己情绪的，这一部分人留在这的原因更多是想等到警察来了，将自己看见的东西一股脑给这些穿着制服的家伙全说一通。

　　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粉色帽衫的身影独自离开了人心惶惶的围观群体，明明还是冬天，看起来却穿的一点都不在意温度的样子。这人哼着听不出来名头的小调，似是愉悦地转进了另一条街，时不时晃晃手中的牛皮书本。

　　“没想到那么快就开始了呀！要不怎么是被选中的？比我们可都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