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番外·囹圄 ...

  •   某年某月某日。
      谷雨孤身一人来到秦岭下的某个山村中。
      她原在县城里的道观中待的好好的,去医馆取了一次药,见医馆里躺了两个奇怪的病人,才寻到了这个山村里。
      见到村长,拿出行医资格证,自称是上面派来给山村里的人看病的,倒是没有人怀疑她,只是看她年纪轻轻又是个小姑娘,还是免不了轻视。
      村中同样得了怪病的还有十几号人,这几户人家住在村子的边缘,接近山脚的树林边上。
      她一一查看过,的确去她所料,这并不是生病,而是被某种东西咬过中毒了——那扇门后的东西,她这些年来也处理了不少了。
      不得不说,她暂时拿这种不知名生物的毒素没办法,总得抓到一只活的才好对症下药,可她没有线索,先开了能缓解毒素的药方,暂时在这个村子里住下。
      村长按她的要求给她找了个清净的屋子住,在村尾,离村里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三十来米远,还喊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跟在她身后给她提行李。
      “原先是个外来男人的房子。一来村里就跟买了地,出了钱让人给他搭了个房子。他话很少,大家都叫他哑巴。这块地他租了十三年,早前在村子里待了三年,平日也不和村里的人打交道,缺了什么也不去县城买,都是让人帮忙带。”村长介绍道。
      听说房子是有主的,她想摇头拒绝,让村长换一间,又听村长道,“就是后来进了山,再没出来过,估计已经死在山里了。这块地半个月前就到期了,虽然大家都当哑巴死了,可这地暂时也没什么用,房子就没拆,正好谷大夫你来了。”
      村长没有说下去,此时四人已经走到了村尾,谷雨看了一眼远处的青石砖小院,在村民普遍都是土坯房的情况下,这一栋独立的青砖小院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也难得村民没有心生觊觎,趁着哑巴房主不在把房子给占了。
      看来这里的民风还挺淳朴的。只是就算前主人死了,她也不能占用别人的阳宅,这有损阴德,她正打算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又靠近了一些那青砖小院,她竟然感觉到周围骤然冷了下来,她身边的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冷颤,这明明还不是深秋,太阳也还没落山,怎么能冷到让人打哆嗦的程度?
      “村尾没人气,比村里要冷点。”村长解释。
      当然不是有没有人气这么简单,她凝神一看,果然看见了丝丝缕缕的阴气从院子里往外逸散,难道是有人养鬼?房子建在村尾,正好是这个村子的恶气汇聚之地,这样特殊的地方由不得她不多想。
      纵然心底划过一千种阴谋论,她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看着村长推开没有上锁的院门。再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却不免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村长以为她在惊讶院子里杂草丛生的情况,一面跟她解释已经十年没住人了,一面让跟来的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去喊人来收拾。
      其实她在惊讶这院子的情景跟她想的不一样。按说一个养鬼的地方应该是阴风阵阵,摆满了各种阴损的器具,但这个院子很空,只有杂草,除了墙角的枳树。
      这院子的原主人哑巴也是个脑子不好的,种在哪里不好,非要把枳树种在墙边上,这十来年下来,枳树的根系应该把房基破坏的差不多了。
      不过看他种了枳树也知道他脑子有问题,约摸是听多了“橘生淮南”的典故,想吃橘子没成种了棵枳树出来。希望他下辈子能生在更南一点的地方,种一棵漂亮的橘子树出来。
      在她认定这个房子的主人哑巴是普通人的可能性更大之后,再看到被村长依次打开了房门通风的堂屋和侧卧,以及散发着阴气的右侧间,那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哑巴已经被她打上了死亡的标签。
      她可以肯定右侧间里有个东西,说不定哑巴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但她看不见,也不好当场念出符咒,总不能在村长喊来帮她打扫房子的村民面前上演大夫变神棍的戏码吧?
      来帮忙的人手不少,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就是打扫干净了,两个小姑娘还帮她把行李归了类,顺便铺好了床。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住过人,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连被褥和衣服都没有。
      送走了所有人,包括话多的村长,她顺手关了院门。
      今晚的月光不错,她也就没有点蜡烛。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作藏甲之态,左手握住右手二指至于身侧,脚上记了步法,确保走到右侧间门前的时候可以让她刚好开了“天眼”。
      她已经准备好随时来一道剑符,或者喊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谁能想到随着她的视野渐渐由彩色变为简单划分的黑白二色,一个抱着膝盖的小姑娘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小姑娘坐在侧间的中央,抬着头一脸呆萌的看着她。
      看着好像没威胁,也不像穷凶极恶的大鬼,一脸茫然倒像个智障,她舒了一口气松了手。
      这时候的谷雨业务并不熟练,谷雨剑还老老实实的待在剑鞘里,平日里防身用的都是九字真言,真要遇到厉害的恶鬼还要看谷雨剑的心情。
      “你是什么东西?”她问道。
      好似小姑娘这时候才知道她能看见她,惊喜中仿佛又带着一丝畏惧,她走到门口的位置,尽力往谷雨身边靠近了一点,看得出来她很想摸谷雨一下,试试能不能摸到,但这房门似乎有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她的动作。
      “我原本是村子里的人,后来掉到河里淹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能看见我吗?”
      确定了这是个未成年傻鬼无疑,她冷淡的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不出来?”
      小女孩表情浮现出了一抹恐惧,魂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我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困住了,一碰就疼。”
      谷雨凝神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阵法之类的东西,按说这世界上能高深到让她看不出来一丝存在痕迹的阵法是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可能被人拿来困一个看起来有点智障的小姑娘。
      沉吟片刻,谷雨怕这小姑娘是哄骗她,取了张符纸贴在身上防身,才缓步进了侧间里,从门口顺着墙往角里量了数尺,变掌为拳朝墙上一砸,本就老朽的墙皮此时轻易的脱落了下来,露出了被糊在里面的黄色符纸。
      符纸上是按照特定顺序写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不知道是哪个半吊子写的,有困魂的作用,效力大概只有半个月左右。黄符已经失效许久了,她想把黄符揭下来,谁知轻轻一碰符纸就断裂开来。
      她摇头失笑,心说这小姑娘可真够傻的,估计一开始被吓怕了,不敢出去,后来就一直没发现符纸已经失效了,“听说这里原先住了个男人,是他把你困在这里的?”
      按说就算是落水而死心有怨气,变成了水鬼,那也是在水边徘徊,怎么会被人困在这里。如果是胁迫冤魂为自己做事,那真是不可饶恕。
      小姑娘沉思了一会儿,“是那个人把我的身体埋了起来,后来我一直跟着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困住我。”
      谷雨揉了揉太阳穴,这就让她有点想不通了,虽然意外落水但尸体也被埋了,看着也不像有怨气的样子,那阵法也没有固魂的作用,怎么魂魄还在人间徘徊不散?
      看着小女孩一脸茫然的亚子,她仿佛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交代了她一声别乱跑就回了卧室里睡觉,反正这小姑娘已经在这呆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几天,等她解决了疫病的事,再来想办法处理这个小姑娘。
      第二日她再次去看了病人的情况,并从村长处得知十三年前村子里就发生过一次相同的疫病,得了病的人去县城里看了没法治,很快就死了,后来疫病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直到十三年后的如今又突然复发。
      村民还怀疑过是那外来人员哑巴带过来的瘟疫。
      只是第三天情况突变,天还没亮,她刚洗漱完,侧房的小姑娘隔着房门和她说话,看起来是想跟她一起出去,她告诉小姑娘阵法已经失效了,小姑娘笑的正开心,她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听力极好,因此对外面的交谈声听得分明,“确认吗?她有一把剑。”
      这道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而另一道声音是昨天才见过的村长的:“对对,有人亲眼看见她行李里有一把剑。看着挺清白的一姑娘,怎么是个逃犯,真是想不到。”
      那声音是汪征,是汪家的人!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朝小姑娘招招手,轻手轻脚的进了卧房,取了剑从后窗窜进了山林里。
      面对汪家人她不会抱有一丝侥幸,小姑娘也跟了上来,表情紧张,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事实上她发出任何声音旁人都是听不见的。
      两日后,坐在河边洗剑的谷雨自知逃不过汪家的追捕,已经放弃了治疗,她淡淡的看了一眼在见过她杀人后的小姑娘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的跟着她,她问道,“我送你去轮回吧?”
      小姑娘可能被她吓怕了,一脸害怕的摇头又点头。
      魂魄有怨气是不容易度化的,平日里没事还能磨一磨,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又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愿?”
      “我想谢谢他。”小姑娘说,“就是那个把我的身体埋藏起来的男人。”
      “听村民说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我可帮不了你。”
      “才没有,”小姑娘反驳道,“十年前他进了山,没几天就出来了,后来他走了,他没有死。”
      “天下之大,你要去哪里找,又要耗费多少时间呢?十年二十年?”她能理解这个小姑娘感激的心情,但仍然皱起了眉头,“这样消磨下去,你的魂魄可能会一直滞留在人世间,直到魂飞魄散。”
      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得到小姑娘的回应,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姑娘才小声说,“其实半个月前他回来过一次,现在就在这座山里。”
      “既然又见过了,那你为什么没有跟他道谢?”
      “他跟其他人一样,听不见我说话。我想你能听见我说话,可以找到他,帮我跟他道谢吗?”
      听着小姑娘声音中的希冀,她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她说。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男人,顺着河边,缓步走了过来。
      “你还挺有长进的,把我带来的人都杀了。”
      黑衣男人大约三十余岁,短发,腰间别着枪和长刀,表情似乎是微微笑着的,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十分难看。
      多年的风雨已经让她变得波澜不惊,虽然对男人说的“把他带来的人都杀了”感到了疑惑,但她还是笑了笑,“好久不见,汪征,我没想到这次会是你。”
      汪征带来的人有八九个,她只来得及杀了四个,便被这个男人盯上了,另外的人去哪了?难道这村子里有张家的人,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我没看错,你现在这张脸不是易容吧?”
      谷雨没说话,这对汪征来说就是默认,“难怪你会背叛家族,原来是张家给了你好处。这不怪你,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我只是不想帮汪家做事罢了,”山间的河水湍急,很快冲干净了剑上的血迹,她站起来轻笑一声,用衣角擦干剑上的水珠,把剑收回剑鞘里,“我不想帮任何人做事。”
      “听说你成了道门的人,你不该离开道门的势力范围。”
      没想到汪征会说出这样的话,谷雨怔了半晌,又听他问道,“所以,是你自己跟我回去,还是我把你绑回去?”
      没看小姑娘一眼,将剑别在腰间,谷雨淡淡的笑了笑,看起来是打算束手就擒了,但熟悉她的汪征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对了,你的刀呢?”汪征问。
      谷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很久没用过刀了,汪征自然也看见了她眼中的疑惑,脸色一变,接着就听见了一声枪响。
      是冲着汪征来的,他躲闪的不够及时,那人的枪法恐怕也不算准,最后打中了汪征的坐腿。
      抱着趁他病要他命和不想让汪征落到张家人手里以及不想亲手杀了汪征的心思,她飞身上前,一脚把他踹进了河里,她不知道汪征能不能活下来,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敢浮上来,聪明的做法是顺着河水游走。
      她心里明白,这个人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她盯着河流看了四五分钟,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子弹打过来的方向,“林子里的人不妨出来一见?”
      于是一个衣着脏乱的年轻男人从林中走了出来,他的打扮跟汪征差不多,腰间配着长刀,不同的是他的枪在手上拿着,衣着也狼狈得多。
      原来是他。真相大白了,看来汪征带来的那些人都是他干掉的。
      “你的枪法变差了。”她说。
      他摇头,“那个角度要是被他躲开,会打到你,不能冒险。现在他被你踹进河里,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结果是一样的。”
      看来十三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个哑巴就是他,他也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废话。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晚上在山林里赶路不现实,两人寻了个远离河流的宿营地,起了一堆篝火,分别去河边打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谷雨坐在篝火边,时不时的添一两根柴,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自从张起灵出现后就没开口说过话。
      张起灵随便的日子过惯了,看得出来他这一洗漱是连衣服一起洗了,身上是湿的,裸着上半身,架好了上衣放在篝火边烤。
      山里没别的东西,就是野果多。他手上抓了几颗苹果大小的东西,走到谷雨对面,想坐下来,迟疑了片刻又走到谷雨旁边坐下,把手上的果子都给了她。
      “你不吃?”她接了过来。
      “我吃了压缩饼干,我猜你不想吃。”他说,接着又皱眉看了一眼对面小姑娘呆着的位置,“那边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直跟着你?”
      野果上还有水珠,已经洗过了,她挑了个品相好的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微微有些酸涩,“有个小姑娘,怎么,你能看见?这小姑娘说十年前她落水而死,是你把她的尸体捞上来埋了,所以想跟你道谢。”
      “我感觉得到,”他摇头,表情有些恍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是自杀的,我远远看见她跳河,这里的河水太急了,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咽气了。原来十年前是她一直跟着我。”
      “你后来怎么把她困住了?”
      他又皱眉,“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一直跟着我,太冷了,我就问道观里要了几张符纸。”
      枉她还想到了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原来是这样简单,她喊了一声小姑娘,把一直发呆的小姑娘叫回神,从身上摸出一张符纸,“稍后我把这张符纸点燃,在符纸燃烧之后,他就能看见你,也能听见你说话,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不过要快点,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
      她说完把符纸搁到火堆上点燃,由于角度原因,她和张起灵都能通过符纸上的火焰看见小姑娘,小姑娘看着张起灵渐渐笑了起来,“谢谢你救我。”
      她说,很快符纸就烧尽了。小姑娘也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谷雨也没再和小姑娘说话,将太上赦令念了一遍,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小姑娘的气息也完全消失不见。
      她还在缅怀小姑娘的离去,但张起灵仿佛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他问道,“十年前我以为解决掉了所有的东西,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我在山里找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个张起灵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哪有漏网之鱼,”谷雨叹了口气,“是这小姑娘的执念,她想再见到你,跟你道谢,所以就弄出来了这些病人。”
      张起灵不太相信的亚子,“这怎么做到?”
      “不知道。我是瞎猜的,咱们明天就回村子看看那些病人好没好不就知道了?”她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张起灵,这家伙面上仍然带着忧愁,但好歹是同意了她的打算。
      临睡前张起灵问她,“你怎么改用剑了?”
      “怎么?不行?”她反问。
      “花里胡哨的。”
      第三天两人出了山,悄悄地潜入村子里一一看了那十几个病人,确认他们呢身体都已经痊愈了,俩人又回到村尾的小院子里换洗了一番,结伴走到县城里。
      在车站张起灵跟她告别的时候对她说,“我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他说的是那个小姑娘通过害人引他回来想见他一面的事?
      她没有试图跟她解释小姑娘的意图,而是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也为了想见你一面而做出这样的事呢?”
      他一时无言,看着车站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抬手揉了揉谷雨的头发,“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年,失魂症也该发作了,找个地方安顿好。你会忘记自己,也会忘记忘记我。不久之后,我也会忘记你。”
      “你一定会过的比我好。”
      他说完没有等谷雨回话,转身就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