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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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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哥已经观察这个女人好几天了,从她走路的步伐来看应该是个练家子,除了会点医术外就没别的特长了,脾气似乎不错,见人都是笑着的。
她时常穿着交领襦裙出行,他曾假扮过路人在她身旁用英文骂她,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因此他得出结论,这是个极其寻常到甚至有些封建的女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怪不得族长说的是“你去找一个人,把她带过来”,而不是“你去找一个人,把她请过来”。
族长用“带”这样随意的字眼,代表着这个女人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可以让他们随便拿捏,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费功夫了。
这天傍晚,他一早就猴在了女人住的公馆附近,在夕阳完全沉下去之后,翻墙潜进了院子里,一路穿过花园,根据他这几日的打听,很快摸到了女人的房间外。
“我等你很久了。”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他一回头就看见那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寢衣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灯笼,散发着微弱的黄光。
近距离观察,这女人长得非常漂亮,年纪大约在二十岁上下,他正打算出手制服这个女人,谁知这女人只是瞟了他一眼就别过头,打着灯笼朝院子中间走去。
小张哥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在找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而院子中央正好就有,她把灯笼放在石桌上。
这女人有点邪门,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他身后,出于谨慎他没有动手,而且跟着女人坐下。
“你跟踪我三天了,还易容成路人骂我,交代一下吧,我会考虑要不要放过你。”女人道,但她说话的的时候也没有看着小张哥,而是偏着头摆弄她的灯笼。
小张哥的攻击方式讲究的就是面对面交谈时的出其不意,可这女人根本不看他,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侧面打很难命中这个女人的要害,他没有把握瞬间制服这个女人。
“其实我患了隐疾,是来找你看病的。”他说,这完美的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正大光明的找上门来,而是三更半夜偷摸过来。
女人轻笑了一下,“你闻到我身上的香料了吗?这是一种迷药。”
原来这就是她的倚仗?他也笑了一笑,说了声抱歉,“我从小就接受潜水训练,不会大喘气,让你失望了。”
“你翻的墙头涂了药,穿过的花园浇了药水,现在坐的石桌也涂了药。恰好我身上的香料是解药。”女人笑容古怪,这让小张哥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提着灯笼站了起来,倒数了三个数,小张哥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是躺在草坪上的,上半身的衣服被扒光了,下半身穿的裤子也被一夜的露水打湿,就是上身肩膀处的皮肤有些发红和发疼,好像昨天被人用热水浇过了。
而那个女人坐在昨天的石桌旁吃早饭。
“谁让你来的?张起灵?”
小张哥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在发觉自己对付不了这个女人后,他就自动把族长说的“带”理解成了“请”:“族长让我请你过去。”
“他当面跟你说的?”
“不。”他摇头,他们只是发现族长留下的字条,上面指引着他们来找这个女人。
听了他的话,女人沉思了一会,敲了敲桌子,示意他过来吃早饭,自己则是要回到房间里去,末了她又对小张哥道:“我曾经是张家丁兰,你不必对我抱有敌意。”
张家人?所以说这又是一个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女人?
两天后,小张哥和女人一起上路,女人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就暂且叫她张丁兰,这个称呼模式是跟张起灵类似的。
说实话,丁兰并不像他一开始观察后以为的那样脾气好,可以说是很古怪。周边城镇的平民百姓似乎都认识她,总会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会笑着回应。
不过当身处一个只有她和小张哥的场景时,她就会呈现出面无表情的状态。
赶路的时候她至少会和他相距两米,平日里也不会主动和她搭话,就算说话也很少看他的脸,基本不会和他发生对视。
小张哥问她原因。
“你吃过人肉,身上的味道很难闻。脸也是假的,我不想看你。”
那时候国内只有部分地区通了铁路,两人赶了半个月的路才到南疆。
到了南疆张家的驻地,出来了十好几人迎接,丁兰看着这些人仿佛有点不满意,“就这么些人?”
“一共就这么点人了。”小张哥以为这位张家曾经的大人物“丁兰”对这只有十几人的排场不满意。
“就这么些人?”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露出了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的表情,她看了一眼人群中表情踌躇又犹豫的张海琪,“你就是领头的?见过我?你们家族长呢?”
张海琪犹豫了一下,听到这句“你们家族长”而不是“族长”,便没有行礼,她当然见过丁兰,有段时间这位丁兰还负责跟她联络过,后来断了消息,又过了段时间恢复联络的时候丁兰就换成了起灵,也就是现在的族长。看来族长说的丁兰叛出家族是真的,可她没有想到族长留下的线索竟然是指引他们找到这位背叛家族的丁兰,可族长为什么要他们找来丁兰?“我们根据族长留下的线索找到了你,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族长,只是猜测族长遇到了危机,你是能帮他解决危机的关键人物。”
小张哥发现张丁兰有个小动作,她思考的时候喜欢敲东西,她用手指敲击了两下自己的腰带,然后笑道,“他没事,需要担心安危的是你们。他对你们真好,还专门让我过来保护你们。”
稍后几天张丁兰指挥他们做了很多事情,包括在街上收购草药,到湖里山上找某样东西,脏活累活吩咐他们做了不少,自己倒是落得一身轻松,每天就站在旁边看他们忙。
虽说张家人大多纪律严明,下级对上级的服从几乎成了本能,但丁兰已经背叛了家族,家族在她背叛后甚至取消了丁兰的职位,他们本不必听她的,但她是族长安排的人。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把众人取来的药材制成了药水,吩咐他们分别将药水投到井里。
她总说只要做完这些事,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族长就会出现。
“族长怎么还没有出现?”小张哥有点等不及了,“你这女人驴我们呢?”
“这点耐心都没有?等着吧,他要是愿意见你们,自然会出现。”
半个月后。
小张哥跟着丁兰从张家驻地的屋子里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太阳还挺高的,倒不急着收晾晒药材,丁兰喊他出来做什么?
眼神一转他就看见了丁兰放置的晾药架前站着一道陌生的人影,正用手拨弄着丁兰晾晒的药材,他一下愣住了,驻地里的张家人他都认识,这个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人好像是丁兰认识的人,她走过去,拿筷子敲了一下那个人拨弄药材的手,语气极为熟稔和自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手摸。”
小张哥跟着走到晾药架旁,那人才缓慢的收回拨弄药材的手,侧过身子看向丁兰,表情好像有些委屈和无辜,又带着两分茫然,“他们找你过来的?”
那人说完又将目光投向了小张哥,不过跟刚才面对丁兰的表情不一样,很淡漠,仿佛一点情绪都没有。
小张哥明白过来了,他赶紧进屋把大家都叫了出来,族长跟丁兰还站在晾药架前说话,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丁兰抓住族长的手腕,“受伤了。正好,你摸过的药煮给你喝。”
张海琪让小张哥把人都喊了回去,她告诉小张哥,族长本没有见他们的打算,这次会出现,大概也只有因为这里有他想见的人。
于是一群人蹲在屋里,看两人站在外边叙旧,旁边还有个张海琪在解说:
“族长不爱说话,这会儿跟丁兰在一起倒看不出来。”
“据说当年丁兰背叛家族,是为了让当时还是起灵的族长顺利收拢权力,后来族长也废除了丁兰的职位,还不准人追杀丁兰。”
小张哥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外面看,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张海琪,感觉有点酸。
族长跟他们在一起待了几天,他们也才知道外面的那些药都是为族长准备的,可以去除身体里的暗伤。
他们也算是蹭了族长的药,跟着族长一起喝,每天一人一碗,据说这还是族长要求的,族长对他们可真好,就是这药也太苦了点。
然而直到有一天,小张哥喝完药去找族长,看见族长吃着药膳,心里五味陈杂。
又有一天,丁兰说,“天天煮药,有点累。”
族长回复的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药方写下来,让他们自己琢磨。”
丁兰没有在这里待很久,她留下了药方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她认真看了小张哥一眼,对他说,“我刚才突然感觉到你跟我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张海琪都没有什么反应,族长却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之后族长再出去办事的时候,他就成了族长的御用随从。
在一次事故后,半身不遂的小张哥被族长拖到丁兰暂住的道观里心情很复杂,丁兰已经不记得自己坑过一个无辜的人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在他伤好后,族长都没有跟丁兰告别,就拖着他离开了。
“老大,你走人都不跟大嫂说一声的吗?”
族长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后来族长的失魂症发作了,失去了记忆,在小张哥的陪伴下倒是找回了一点,但他却再也没有找过丁兰,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小张哥向来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他问道,“老大,你还没想起来丁兰吗?”
族长当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背叛了家族,但没有触犯族规,没有被追杀,从我找到的过去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不对,不是这样的,她对族长来说绝对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小张哥明明知道族长说的不对,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可如果丁兰对族长来说很重要,族长为什么会在自己过去的痕迹里发现丁兰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呢?难道族长失忆前,丁兰的确无足轻重吗?
后来的某一天,小张哥和族长去开封办事,途径洛阳,一不小心惹了当地的军阀,整个洛阳城都快掀翻了都没找到在街边闲逛的他俩。
顺着街边溜达了一会儿,小张哥看见路边卖首饰的店里站在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看背影很熟悉,他扯了一下族长示意店里的人,族长就开始看着背影发呆。
没多久来了个军官,带了一队人进到店里,小张哥以为这群人是来找事的,正要冲过去帮忙,但被族长按住:“他们认识。”
话音刚落,军官就带着那队人簇拥着女人走出门店,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军官和女人的对话顺着风传来。
“夫人,城里进了暴徒,大帅担心夫人的安慰,让我们带夫人回去。”
“什么暴徒?”
“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身手不凡,让他们跑了。”
“有劳沈副官了。”
女人被簇拥着路过俩人旁边的时候,转头忘了一眼这两个人,表情有点疑惑,沈副官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立刻停下了脚步,让人把两人围了起来。
小张哥是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丁兰就绿了族长,还投敌了,他当初第一次跟丁兰见面,丁兰就知道他的脸是假的,这会儿该不是要揭发他们吧?到时候面皮一揭,发现是自己的老相好,那该有多尴尬。
“怎么了?”沈副官问。
“我看这两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丁兰说。
小张哥接道,“小的和兄长是开封人氏,做些走商的伙计,勉强糊口。”
丁兰还没说话,沈副官就面露恍然,“想必夫人从前在开封见过,只是这会儿忘记了。”
“走吧。”她摆了摆手,越过俩人继续往前走。
小张哥看她走远,进了先前她买首饰的门店,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刚才那位是大帅前几年在开封捡到的女人,据说是失忆了,谁也不记得,这女人有格外漂亮,知书达理,通身气度不输大家小姐,大帅便把她养在了府中。
小张哥回到街边,看着族长还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发觉他回来了才收回目光。
“你还觉得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吗?”小张哥叹了一口气,怅惘的看着族长,“我猜她是失魂症突然发作,她被人救了,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记忆。老大,现在追还来得及。进了大帅府我们也可以把人抢出来,杀他个人仰马翻,你觉得怎么样,老大?”
“我明白了。”族长说话的时候摇头,最后望了一眼丁兰离开的方向,“走吧。”
他选择的方向,是跟丁兰截然相反的。
同一条路,背道而驰。
小张哥想,族长心里应该明白,真正无足轻重的人,不会在他的过去有任何痕迹,更不会在每一处痕迹后面都标注上一个“无足轻重”。
他只是在试图用失魂症和时间来冲刷掉一个重要的人在他生命中曾经长久存在的证据。
可这个世界太小了,他们的寿命又太长,只要彼此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总会相遇。而只要族长看见她,虽说不见得会立刻恢复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但却能想明白,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被他忘记的彻底,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晋江是抽了吗,作者有话说发不了,发了好几次一片空白。
刚才偶然发现被灌了五十多瓶营养液我都惊了,这傻APP一点提示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是谁,甚至怀疑是数据错乱了(不管是谁先感谢一下)。
《囹圄》跟《南部档案》剧情雷同,不过我是先写的番外,再看的南部档案,看多了三叔的小说,可能不由自主就走了三叔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