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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王爷!”一清早晴儿爽利的声音便自院门那儿传了过来,因着赫连徽墨今日身子大好,整个六如轩也是一片喜气,但见晴儿手上托着一只掌心大小的花盆,上面倒茂茂地长着几枝绿芽儿,“王爷,才听您吩咐去了司药监问候严大人,那边的暮莲姑娘说,严大人还未曾归来,因问着是十一王爷嘱咐去的,倒特意叫奴婢带了这盆‘静心草’来,说是放在房里,清心宁气,对王爷的病症也是有裨益的。”说罢将小花盆搁在了赫连徽墨的书案上,小小一只倒别有意趣。
      “着人送些点心过去吧,严大人几副方子我吃着倒好,也多谢暮莲姑娘。”赫连徽墨想起暮莲清清凌凌的眼睛,便不由露出笑意,“另外给我备车。”
      “王爷要出去?这天儿才放晴,正是冷的时候呢。”晴儿边研墨边道,不知为何,这几日王爷心情竟是格外好,身子也较前要强一些,只不过饶是这样,也不能过于劳顿才是。
      赫连徽墨放下笔,轻轻咳了几下,却是不见往日呕血之状,“不妨事,备车吧,我要去九王爷那边。”听得晴儿手一滑,倒折出了半盏墨,“王爷,您说您要去哪里?”
      “九王爷府。”赫连徽墨从从容容道来,一边就着小眉端来的水盆净手,正巧幽兰也自屋外进来,晴儿忙唤,“姑姑,王爷说要往九王爷那儿去呢!”
      “王爷真要去?”幽兰也诧异着,一向王爷见了九王爷都要绕道退避,怎今日会一反常态?
      赫连徽墨拭去手上的水珠儿,拿起软榻上的银狐斗篷披了起来,幽兰见状忙上前替他细细笼上,又取了银狐毛胆的雪靴过来,一边晴儿又将沉香木金漆暖手也备好了,这一路下来,倒把赫连徽墨包裹了个严实。
      “去了九王爷那边,怎么也冷不死我吧,这么着倒叫人笑话。”赫连徽墨言笑晏晏,虽是嗔怪,到底也还是这么着出了门,幽兰依旧嘱咐晴儿好生照顾王爷,这般拖拉下来,到了九王爷府邸,倒已接近巳时。
      “十一王爷驾到,还请通传!”晴儿先行一步,对那门前侍卫道。岂料侍卫们也知九王爷与十一王爷素有嫌隙,并非睦友,故也着意刁难,“十一王爷?听闻十一王爷病入膏肓,连地都下不了,怎会有这力气来咱们这儿?姑娘莫不是开咱们玩笑吧?”言辞间竟是大不敬。
      晴儿闻言自是气结,素来心性也高,怎受得如此之气,“如此不敬?也不怕闪了舌头,丢了脑袋?”侍卫们大笑,“姑娘要是有兴趣,倒是来砍我的脑袋看看呢?”
      晴儿正待发怒,却听车内赫连徽墨唤她,“晴儿。”声音平静无波。跺了跺脚,晴儿扭头回去车边。却见赫连徽墨纤细修长的手缓缓撩起了帘子,露出一张恁是无情也动人的面容来,见到这般容颜,王府的侍卫面面相觑,原先的气焰顿时缩了回去,也忙忙有人上前来行礼,“十一王爷还请见谅,这就通传去。”
      依旧是走下车来,风华之姿令众人低首不语,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又见之前通报之人忙不迭跑来,恭敬异常,“十一王爷,请!”
      赫连徽墨倒觉蹊跷,若说自己容颜俊俏也是有的,却实在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令得这些人顿时换了副嘴脸来,揣摩着又想不透,转眼间已至偏厅暖房。走进去才发现,早有人备好了熏香暖炉,融融之意立马驱散了寒气。晴儿将银狐斗篷替他解下便退了下去,他只往边上一张软椅上坐下,静待赫连明风。
      “十一皇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会怪罪为兄吧?”赫连明风此时也正走进来,见到他倒是心情甚好。
      “九皇兄言重了,徽墨贸然前来,倒是扰了九皇兄。”赫连徽墨捧起案上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茶水入口却有些诧异,这竟是自己爱喝的糯米香茶。见他神色有异,赫连明风道,“莫不是这茶不对十一皇弟口味?”
      放下茶杯,摇了摇头,赫连徽墨微微一笑,“不是,这恰是徽墨平素爱喝的。”听他这般说来,赫连明风才露出一丝笑意,“这样就好,你脾胃也弱,正该喝这样补养的茶。”望着赫连徽墨淡淡静静的神色,他也知今日前来必是有个缘故,“不知今日十一皇弟前来所为何事?”
      赫连徽墨抬头望他,略一沉吟,“我来问九皇兄讨个人。”
      “人?”
      “司药监执事严正舒。”
      赫连明风笑意褪去,慢条斯里地拨弄着茶杯,半晌才缓缓开口,“不知道十一皇弟讨了严正舒是何用意?”赫连徽墨知他心生疑窦,倒冷笑,“九皇兄一直扣着严正舒不放,或许是不希望严正舒为徽墨制出良方,根除病症?”
      听得此话,赫连明风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这府里头有人也需要医治,也非得严正舒才能救他!”想了想,他又道,“不如你也来看看此人?”说罢自偏门而出,赫连徽墨也正疑惑,便跟了过去。转过回廊,是九王府最为奢华的住所清芳阁,赫连明风正是往这边去了。
      赫连徽墨跟着进了这清芳阁,这两层小筑地方并不大,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是极尽奢华,入门的玻璃屏风古玩奇珍也便罢了,转进去看了,光那一张卧床便是上等楠木制成,披的幔子是著名的“美人浣”,铺的褥子是巧夺天工的“苏绣织锦”,一只靠枕也是当朝最好的绣坊“织女司”特制的,况整个房间也满是馥郁却清雅的玫瑰香,想来也是千金难求的玫瑰露才会有的功效,而那卧在床上,只能透过纱幔才隐约瞧见的人一只手伸出幔子,搭在飘香手枕上,一个年约四十的官服男子正在为其把脉。
      “严大人,思思今日可好些?”赫连明风轻声问道,这般语态却是赫连徽墨不曾见过的。
      严正舒微微摇首,“回王爷,脉象还是走虚,微臣还需调整药剂。”言罢正待告退,忽见赫连徽墨站在一边,不由得面上微现讶异之色。许是觉出自己失态,也不及见礼,只匆匆退下。
      赫连徽墨见他退了下去,心中疑惑更深,径自走了上前,伸手去撩那床上的纱幔。
      手指碰触到细腻轻柔的“美人浣”,犹疑了片刻,又因着实在困惑,指上一动,依旧是缓缓撩起那帘幔,朱红轻纱下病秧秧的人儿竞现眼底。
      只一个对眼,赫连徽墨颜色微怔,心下却是明白了众人之前的异状。莫道是他人,便是他自个儿来瞧,怕也是会看不分明。
      那暖香锦榻上,病若西子的少年五分形似,三分神似,这便又是一个赫连徽墨了。
      那卧病中的人也瞧着他,许也正是诧异,一双多情美目缓缓扫过他的周身,赫连徽墨倒觉出了此人的几分敌意来。看赫连明风为他筑造了这般安乐奢华的住所,也知此人在这府上的地位几许,怕就此将他作为了敌手。
      “思思,今儿心口还闷吗?”赫连明风倒未曾多言,只往榻边坐下,握住那人一双水葱儿般的手,温言细语。那思思闷闷地哼了一声,便故意赌气不理会他,任赫连明风如何软语也是一副假寐的模样。以赫连明风素日脾性自然不能容他这般才是,却不料,这位从不让人的九王爷却依旧耐着性子哄他。
      “思思,今儿奴才们在集市上寻着一种鸟儿,竟会开口人言,此刻便叫他们送来与你解闷可好?”
      “王爷您今儿有客,何必在思思这边费这功夫?”言下之意,倒是要将那不开眼的来客逐走才趁心遂意。赫连徽墨正欲辞行,却听得“砰”的一声,床边案头一只八角水晶碗竟摔得粉碎,连着里面盛的橘糖玫瑰露也溅得四处都是,赫连明风瞬间翻脸,冷冷看着那思思,“乔若思,本王素日纵着你,你也该知道个分寸!”
      “王爷?!”一贯受宠的乔若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这个府邸,除了赫连明风便是他了,纵是这九王爷也是处处让着他疼着他,怎料得今日会是如此?他横眼望去,立刻找到了症结所在,那个人此刻就是静静立在一边,虽也有惊异之色,眉宇间却又是淡淡懒懒的,倒好似这一切与他无关。
      那个人的容貌,与他却是一人一影!
      “徽墨,我们走。”回转头,赫连明风似不愿与乔若思再起冲突,轻轻牵起赫连徽墨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丢下那病中少年再无顾怜之意。
      乔若思不必再揣摩也是明白的,原来那千般怜爱万般宠幸,竟不过是代人受之,一人一影,他原不过是一抹影子罢了,正主儿来了,便可践踏脚下。念及此,乔若思拼了全身的力气,将一只波斯国进贡的鎏金嵌宝怀表丢向对面的穿衣镜上,那明晃晃的镜子顿时碎裂开来,每一块碎片中皆是少年阴暗的侧影。
      这一声巨响也惊扰了门外的两人,赫连徽墨望了望赫连明风,见他并无回头之意,也不便多言,正欲抽出手腕,却被赫连明风攥了过去,包住了手掌,“既然你已经见过思思了,不如也见见其他人。”正是不明就里,却仍是随他走了出去。原来离这清芳阁不远,倒还有个不大的别居,也无名,只见清净淡雅。
      门外一个侍女见赫连明风前来,慌忙见礼,“见过九王爷。”挥了挥手,赫连明风道,“叫他们都出来见我。”
      侍女应了便退回别居中,不消半刻,五六个清隽的少年便齐齐走了出来,几个瞧见赫连明风纷纷行礼,再望到赫连徽墨,却是都发了怔。
      “你们也瞧出来了?”赫连明风倒是笑了笑,也不怪责少年们的不恭,只对赫连徽墨道,“你看,这个,眼睛长得像你。”又指另一个,“这个,是嘴和眉最为肖似。”再拉他上前一步,指向其中两个最为俊俏的少年,“这两个,虽五官与你不像,却有你的神韵。”他这般指指点点,甚至未曾把这些少年作为人来对待,他们之于他,倒不过是件收藏品罢了。
      赫连徽墨心下微怒,挣开了赫连明风的手,“他们是否像我与我何干?”
      赫连明风挥手让少年们退下,微微露出笑意,“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靠近你,怎奈我对你的心却实在也搁不下了,这些年便似得了狂症,遇见与你肖似者,便招进府来,那个思思便是最为肖似的一个。”反复抚摩着左手上的扳指,他着意不见赫连徽墨渐生怒火的眸子,“或许,没有这些人,我便会忍不住要了你。”
      他这话说来淡淡一句,却让赫连徽墨更生厌恶,“便是我生得比别人好些,也不至使你这般煞费苦心吧?”多年来一贯佯装不知赫连明风的心思,如今知晓他将那些肖似者当作是他来抱,便是再无法抑制怒意。
      “何必怒了,怒则伤心动气,我的心思你也不是今日才知。”赫连明风仍是好性儿地应着。
      “你是何心思我却不明,你与我,不过是你为兄长罢了,如何再有瓜葛?便是你养着几个娈童,又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倒激得赫连明风面色发青,偏又未曾如往常一般钳制住他,只管隐忍着,咬牙道,“你以为我会对你如何?剥去衣衫强要了你?”又迫近来,“便是你即刻赤身裸体,我也只会为你披上衣衫,你究竟可知我不过是——”话至此,却嘎然而止,只一双墨色眼眸在天青雪色中烧灼起来。
      赫连徽墨苍白着脸,浅浅琥珀色的眸子正是避开了他的目光,“九皇兄,徽墨也该告退了。”言辞间焰气却是渐褪,连那转身迈步也是仓皇不已。
      一路径自走来,也是无人敢阻,赫连徽墨也是明了只他这张脸便可在九王府横行无阻了。临近偏厅处,恰见晴儿捧着斗篷而来,“王爷……”不待她说完,赫连徽墨也不披上斗篷,只往外走,“咱们回宫吧。”
      至王府门外,正欲行离,却见王府里也出来一人,唤道,“十一王爷。”
      赫连徽墨拨开车驾帘子,竟是严正舒,只听那严正舒恭敬道来,“十一王爷,九王爷允微臣随您回宫,全力配制您合用的方子,此外——”他缓了缓,似是犹豫,良久才又开口,“九王爷嘱微臣转告,他不要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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