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〇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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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明晃晃的让人无法直视。
我坐在躺椅上，用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眯着眼睛打量不远处正在踏浪的mini。mini还小，一个人站不稳，她妈妈弯着腰弓着背两手架在她的咯吱窝下面，扶着她往前走，小肚子圆滚滚，小脚丫肉乎乎，一边努力踩水，一边嘴里给自己配音“da da da——”开心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Mini妈扭过头朝我喊：“看到没？她真的一玩水就嗨到不行！”
我指了指手里的相机，不仅看到了，还都拍下来了。
我荨麻疹犯了不敢晒太阳，于是躲在伞底下充当起了临时摄影师，海边的游人不多不少，不至于无聊，又不至于拥挤，拍起照来正合适。
“啊——累死我了。”mini妈把满腿沙子的mini往我怀里一丢，“歇会儿歇会儿，我腰快断了。”
但是mini小朋友哪肯老老实实歇着，跟条泥鳅一样在我怀里扭来扭去。
我摘掉她粉色的太阳帽，看她小脸红扑扑的：“来，我们来补点防晒。”
她伸手指着不远处：“海！海！”
我立刻附和：“嗯，海，抹完就去。”湿巾抹掉她下巴的口水，迅速挤了一大坨防晒霜给她兜头兜脸地抹了起来。
mini妈一口气干掉半听冰可乐：“啊——爽！”往椅子上一摊，扭头看向在我怀里一直喊着海的闺女，逗她，“不去啦！妈妈抱不动你啦！”伸手戳闺女的腿，“你看你的肉呀你的肉呀你的肉！”
mini被戳得咯咯直笑，在我怀里东倒西歪。
mini妈余光瞟见身后不远处冷饮店的老板举着望远镜看往大海方向，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我正准备给mini喂点果泥，听到mini妈略带迟疑的声音：“到退潮的点了吗？几点了？”
冷饮店老板突然站起来，脚跟踢到椅子腿发出咔啦一声，我心里一突，扭头看向大海——
海水泛起白沫，迅速向后退去，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吸尘器吸向海中央，露出大片光裸的沙滩。
我一把抱起孩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冷饮店老板一边套救生衣一边从收银机里往外掏钱，我掏出包里所有的现金塞进他手里：“Life jackets？”他飞快地指了指操作台后面的角落便抱起钱盒越过我们朝内陆跑。
我用力扯出两件救生衣，一件套到mini身上，一件扔向跑过来的mini妈：“穿上！”
成人救生衣对mini而言太肥大，于是胡乱揪过一截塑料包扎绳在她腰上用力扎紧，转身找mini妈，却见她一头扎进冷饮店深处。
我：“你干嘛！”
她：“你还没有救生衣！”
我：“别找了！！没了！！快跑！！！”
“有！我看到一件！”她趴到地上，胳膊伸进储物架和地面间的缝隙。
此时远远听见冷饮店老板的声音，边跑边喊：“Tsunami——Run——Run！”
“走啊！！！”我看向还趴在地上的mini妈，头皮发麻，简直不知道此刻该去拉她还是抱着孩子先跑。
她终于够着，一把拽了出来，手忙脚乱三步并作两步跳出冷饮店撑开救生衣的一个胳膊洞套上我的一只胳膊。
我把背包扔给她，腾出一只手把另一只胳膊也套上。Mini妈的人字拖打滑，索性被她踢飞。
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狂奔，边跑边冲附近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大喊：“Tsunami ！Run！”
逐渐反应过来的游客发出的尖叫声混合着海风声从身后扑来，让人心慌。mini大概从来没见过我们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抱紧我的脖子，眼睛一眯嘴巴一咧——
“你敢哭！不准哭！”mini妈大喝一声，mini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没时间安慰孩子的情绪，我们终于跑出沙滩，踩上滚烫的水泥地，烫得mini妈跳脚，但丝毫不敢慢下奔跑的速度。
我负重跑比她好，她长跑比我好，于是我决定：“你先去发动车！车钥匙在包最外层！”
“好！”Mini妈像一头漂亮的羚羊跃上马路，很快就甩开我们一大截，一头扎进停车场。
趁这个档口我飞快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海面——
我不想看了。
Mini妈钻进车里迅速发动车子，一路飞速倒到我们身旁，推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我抱着孩子钻进车里：“快，朝山上开。”
她一脚踩下油门：“这山有多高？”
“不知道。”我只是来之前粗略看了下附近的地形。
她：“回头被淹了怎么办？！”
我：“那也是这一片最后被淹到的地方！”
她：“我不认路！”
我：“有路就开！开到没路为止！”
她下意识地看向内后视镜想看看海岸边的情况，我一巴掌捂住镜面：“别看。”
她抿紧嘴，加了油门：“我不看，你——你看看，看看还剩多少时间。”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回过头——
刚才迅速褪去的海水快速上涨冲上了沙滩，远处海面上耸立起一道水墙，向海岸逼近，高度逐渐骇人，虽然和我们有一段距离，但是巨大的侵压感让我的心脏极其难受。
Mini妈见我不出声，声音有点抖：“已，已经，上岸，了吗？”
我嗓子发干：“专心开车。”
海啸警报响了，路边的许多建筑和岔路口涌出人群，越来越多，跑得惊慌失措。
Mini妈不停地按喇叭：“我怕撞到人！”
Mini终于还是吓哭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我：“我来开。你陪孩子。”
Mini妈钻进后座，把孩子往安全座椅里一扣。
“安全带系好。”我加大油门，远远绕开人群。
Mini妈被突然的加速吓得尖叫了一声。
我：“别叫，这段不赶紧开过去，一会儿人多车多路堵死了车就彻底开不了了。”我们两个人带着一个孩子，靠腿脚逃生一点胜算也没有。
Mini妈：“开这么快出车祸怎么办！”
我：“车祸再快也没海啸快！破窗锤找出来。”虽然我希望永远用不着。
她听到这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海岸，倒抽了一口气。
巨浪登岸了。
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和速度重重拍向海岸，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堵千钧重墙，直直砸了下来，那一刹那，我觉得心脏停跳了一下。
巨大的声响，就像重锤砸在耳膜上。
之前海滩边路面上奔逃的行人连带着车辆和矮小的度假小屋被海水瞬间吞没。
我深吸一口气，开上了盘山公路。
以很高的时速开陌生的盘山公路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没系保险带，每一秒都在“开快了会飞出路面”和“开慢了会被海水扑食”的撕扯中煎熬。
Mini妈重新扎紧孩子的救生衣，又飞快地扒开车上所有安全气囊上的遮挡物。
手心全是汗，黏滑湿腻，我紧紧握住方向盘：“手机呢？把海拔显示打开。”
Minima一边回头看身后，一边递过手机，声音有点哆嗦：“它过来了——”
我神经高度紧张地盯着前路，偶尔瞟一眼逐渐爬升的海拔。
完成第一圈盘山公路，拐过弯，正看到第一道海浪仿佛将海整体推向了内陆，刚才我们换驾驶位的那段道路已经被吞没，奔涌的海水快速朝我们的方向袭来，漫过山脚，继续向内陆奔去。
Mini妈吞了口口水：“没淹到。”
我：“后面还有。”
第一次登陆的潮水会为下一次潮水荡平道路，下一次巨浪登陆后的冲击速度只会更快，水面也会极速上涨，我们并没有什么时间，只能继续沿着盘山路向高处逃亡。
水位涨得飞快，海水裹挟着的各种建筑残片汽车残骸宛如刀斧劈撞在山体上，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寒毛直竖。
山脚公路被冲毁，我们彻底没有了退路。
Mini妈：“山不会被冲垮吧？”
我：“如果山都垮了，就真是命里该绝。”
第二波第三波潮水层层袭来，像披着巨大斗篷的死神。我努力地拉开我们和海水上漫的海拔差，咸湿的空气和汗水混在一起，蛰得眼皮疼。
Mini已经停止了哭泣，攥着妈妈的手指头看着路两侧飞速倒退的植被，偶尔抽噎一下。
盘山公路的路况越来越差，终于，开到无路可开。我看了眼海拔，应该是安全了。拉了手刹，整个人瘫坐在座位上，汗水从每个毛孔钻了出来。
定了定神，下了车。
这是座海拔不到四百米的山，却足够我们逃过劫难。
Mini妈也下了车，走到我身边，怔怔地看着四下一片汪洋。此刻我们站在山顶，宛如身处孤岛。
第四道海浪登陆，我们远远看着它扑上岸，水面之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供它摧毁了。陆上的海水暗黑混浊，夹杂着数不清的建筑残骸。
Mini妈朝我靠了靠。
她看见了远处水面上的尸/体，混在各类残骸里，撞向山体，又随着水流向前漂去。
我别开视线，看向车里的mini，她依旧捏着小拳头，脸蛋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痕。
我走过去，将她的小拳头握在手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〇一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