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怿詺

32、第 32 章

　　天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叶家以医著称，娃娃体弱， 叶从之想着，是否也可以教教她。
　　娃娃和郎君看医书。
　　娃娃字认得不大熟，对书上偶尔蹦出的带着多划字的药材名更是生涩。
　　“慢。”叶从之斥责。
　　在叶从之略微清冷的眼神下，娃娃不见愧色急色，依旧是不紧不慢地翻看。
　　娃娃昂抬起头对着靠在她身边的叶从之，像是承诺，一字一句说的认真，“郎君，我会快的。”
　　一点点地去快，快的不经心，快的自然。
　　接着娃娃又挺直了胸膛继续说道：“像郎君这般，大概是看得多了，与字相熟了，一眼扫过去，七七八八的也就晓得了。”
　　这就是过日子吧。
　　整天见着就相熟了，知根知底了。
　　嗯……你慢慢的慢慢的也会与我相熟的。
　　我会变快，而你也会慢下来。
　　娃娃扯扯叶从之衣袖，学着南方娘子固有的轻软语调：“我这时慢，郎君就也先慢些就好了嘛。”
　　叶从之没有应答娃娃的话，却也不再催促过她。
　　娃娃在心底里偷笑，愉悦地翻过书页，她头次觉得书上这些晦涩难懂的药方不那么讨厌。
　　但其实还是……讨厌的，因她着实记不住。
　　背的都是死知识，叶从之也怕娃娃成天闷在书本里记厌了，就带了娃娃去药房配药方。
　　叶从之问着，“把昨天教你的方子说给我听。”
　　屋中没有流利的对答，只有未曾间断的呜咽哭泣。
　　或许是真的和天赋有关，自来叶家，娃娃学什么都是快的，可唯独关于医药，一窍不通。
　　“偷懒!”他训斥。
　　“郎君，是我傻。”娃娃抬头委屈的辩解，脸上尚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傻是不错。”
　　“既然傻，那能不能不再背了？”
　　“无赖。”叶从之嗤之以鼻，唇角却隐带有微末的笑。
　　娃娃坐在小板凳上可劲儿的拿着玉杵捣药，她实在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中郎君会怎样手把手教她医药，郎君□□，她应付不来。
　　叶家的药铺开满南北，不计其数，但这些经过筛选整合出的重点册录，还都是需郎君细看的。
　　妈妈怀中拿着整理好的账本，步子却堪堪停在了房外。
　　房里传出捣药时才有的碰撞声，玉杵和药臼在娃娃气闷的小手下发出无规律的突突当当响。
　　自从上次叶家的药出事，妈妈只觉自己已好久不见郎君有过这般好心情了，虽说句句训斥，但总有些暖怀在，她竟不舍得打扰了。

　　许是日子过得舒适，娃娃这些日子腿竟然自发好些了，大跑大跳自然不行，但渐渐地也能脱离轮椅拐杖站立行走了。
　　叶从之并无太大情绪，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的模样，而娃娃理所当然的高兴到发狂。
　　如今快十一月，娃娃记着郎君的生辰是在四月里，虽还远，但她也想早准备着，更用心些。
　　近几天，明家安泽和安虞又有常来，娃娃便趁郎君招待客人时偷溜出府。
　　但心底总还担忧郎君察觉，半路再抓她回去，只能每次都上了花里胡哨的妆粉。
　　娃娃对着镜子傻笑，她低头见到满手满脸都沾满了红彤彤的胭脂，自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活生生能吓死人的小鬼，准备出府前，良心在脸上蒙了块布纱。
　　荒林西墙处长了颗树，树长得极合娃娃心意，枯树干子粗壮曲折，直直架在墙头，娃娃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出了叶府。
　　许久不出叶府，娃娃悄悄跑到叶府正大门，她在角落里伸了头左顾右盼，可怎么也没瞧见上次乞讨的那个男娃娃。
　　“咕!”声音从娃娃的肚子中传出来。
　　她是明摆着的贪吃。
　　每逢出来，娃娃都要进铺子待一待，有时还去转一转隔壁的酒楼菜馆。
　　因为知道自己能遛出来，所以今天娃娃中午特地少吃了些。
　　她来到了街头做点心的店铺，娃娃站在门外，还隔着老远儿就盯着里面的四色酥糖、鲜肉月饼、方糕……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出什么新鲜点式？
　　娃娃一想就兴奋的嘿嘿发笑，无意间的扭头，她发现在街道的对面多了个地摊儿。
　　细看，摆摊的不正是方才她要寻找的小乞丐!
　　不，不能再说是小乞丐了。
　　小儿郎离了叶府门前乞讨，自力更生在其他路道上摆了处摊，卖起了自己的画作。
　　摊儿前面站了位遮面的粉裘娘子，娘子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煞是好看。

　　夜里。
　　娃娃蹲在西墙角听宸宸眉飞色舞地讲故事。
　　“我也学着阿姐在街上乞讨了。”
　　这年头善人真多。
　　先是有叶家小郎日日派人给他饭菜，待他离去后，紧接着就又来了人，来的是个带面纱的娘子。
　　这娘子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出身，光说头上那根步摇，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定然价值不菲。
　　娘子指着不远处的小摊贩，对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婢子说，“去拿个糖葫芦，也给点儿银钱。”
　　他很少吃像糖葫芦这种味道甜腻的东西，细细咀嚼着，似乎也并不难吃。
　　宸宸抬眸，静静目送娘子走远。
　　他咽下最后一口裹了蜜糖的山楂，看也未看一眼自己在身前摆的讨钱的碗，习惯性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就离开。
　　后来，得知阿姐无事，他也就安心了。
　　宸宸闲也是闲着，简单梳扮了自己，换了个地方，摆起了摊儿玩。
　　他又遇到了那娘子。
　　娘子好记性也好洞察，竟似乎是认出了他。
　　娘子走到他跟前儿，他装作画画入了神不曾发觉有人到来的样子。
　　娘子怕打扰到他，也不同他说话，只是慢慢的蹲在他执笔的画前，一双秋水明眸潋滟中满满的惊艳。
　　这种目光他见得多了，宸宸不在意的继续作画，最后倒真入了神，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天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
　　宸宸刚放下笔，就听到一个柔悦的声音问他，“你叫什么？”
　　他微微一怔，抬头。
　　戴面纱坠步摇的娘子竟然还在，她弯着腰正对着他侧头微笑。
　　一般的人问他，他才不会打理的。
　　宸宸犹豫了下，说道，“陈容。”
　　娘子点头，从绣花囊戴里掏出了沉甸甸的银两递了过来。
　　宸宸眸色微沉，飞速收拾起自己的铺盖。
　　他道，“我不是乞丐。”
　　娘子愣了一下，追上宸宸要远去的身影，连声道歉。
　　“咳咳!”宸宸清喉，“阿姐，你猜后来呢？”
　　娃娃打了个哈欠，她听得困倦。
　　老套的故事情节，她都能猜想出后来。
　　宸宸会和那个娘子两情相悦吧。
　　若说的那娘子身份不俗的也好，也不亏了宸宸，若稍俗了也无伤大雅，不过是便宜了她。
　　不过宸宸现在似乎是个小乞丐，不知道那娘子家中知道了会怎么看待？
　　不过，只要等她家宸宸功成名就了，一切不过是嫁娶。
　　所以啊，太晚了，没有什么好猜。
　　她可不想继续听宸宸讲下去了，要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