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怿詺

31、第 31 章

　　娃娃夜里难免踢了被子，患了场风寒。
　　本不打紧的风寒却一下子诱发了 不少小娃娃身上潜藏的病因。
　　娃娃的身体一下子弱极了。
　　婢女绕着床团团转。
　　“都不许去，去……找郎君!”娃娃发着高热还在迷迷糊糊中说着。
　　娃娃心中既有郎君回家后没有立刻来找她的闷闷，也希望着他在操劳过后不必因她再起烦忧，能有个好好的休憩。
　　婢女也是想着，娃娃刚起热，也已经喝下了药，不如先观察着，暂不扰烦郎君。
　　叶从之与柳依思开了院门进来。
　　院落里的小红豆花摇曳着，本来像这些荒草都该除了的，却被娃娃央求着留了下来。
　　婢子见了，欣喜中又有焦虑，她方要开口，却被叶从之拦下。
　　叶从之早已迫不及待想见到娃娃。
　　床上有个小背影。
　　他挑开了一层层纱帐。
　　本还以为这娃娃会突地跳起来吓唬他，却没想到她是真的一动也不动的躺在榻上。
　　他轻轻掰过她的肩，是睡着了，小脸还红彤彤的。
　　叶从之好笑的伸出手拨了拨娃娃的脸蛋儿，却反过来被娃娃的体温炙到。
　　他飞快的从滚烫的被窝中掏出了娃娃的手搭上去，修长的指尖在娃娃手腕上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仆人端奉来了纸笔，叶从之起身，沾墨挥袖写下了药方。
　　叶从之背手站在娃娃床前，他沉默不言，整个屋子里充斥着风雨欲来的低沉。
　　屋院中的婢子们都自觉跪下。
　　叶从之刚要开口布下责罚。
　　“不找郎君!”烧糊涂的娃娃连翻了几个滚，低喝道。
　　“……为什么不找郎君？”叶从之的声音平淡，不大不小的响在娃娃耳边。
　　“休息，郎君，要休息的，……不来。”
　　叶从之的眉眼微不可察的柔和下来。
　　柳依思一直紧屏着呼吸站在一边，直到看到郎君挥手叫婢子们退下，她才随着松了口气。
　　叶从之朝柳依思温和的笑了笑，“让依思见笑了。”
　　柳依思心如打鼓，她说不出话，只是挥摇着手。
　　柳依思走出门，只觉刚才的一切像是自己错觉。
　　她心里喜滋滋的，郎君已经向她展现太多不同的情绪了。
　　这是不是，能容她理解为……
　　她对于郎君来说，算是那种可以见到他不同寻常的一面的人？

　　叶从之把娃娃叫醒。
　　“苦。”娃娃的小脸皱成一团。
　　“良药自然苦口。”他见娃娃的模样，不大相信，不由得又追问了句，“真的有这么苦吗？”
　　娃娃使劲点了点头，她揉抱着自己的脸团，“苦得我头都疼了。”
　　他给娃娃递了颗蜜饯。
　　新服了药的娃娃又睡了过去，而叶从之则一直守在娃娃的榻前，熬红了眼睛。
　　妈妈劝着郎君休憩。
　　叶从之抬起头，“妈妈，我连一个娃娃都照料不好，若父君知晓了，是不是该很失望？”
　　妈妈一下子接不上话来。
　　在这个夜里。
　　柳依思不认床，她裹着松软的被子睡得舒适。
　　吃下药的娃娃出了汗后的睡相不好，一脚蹬翻了榻枕。
　　郎君在旁点着灯，手上翻着古医书泛黄的纸，面前勾勒起一张张字迹密麻，还偶尔替不老实的娃娃掖盖好被子。
　　叶府西墙外的宸宸等候不到娃娃的讯息，心下忧急，他将脸上抹满了灰尘，衣服也撕扯成破破烂烂的样子，盘算着如何才能混进叶府打探。

　　第二日，叶从之照常喂娃娃吃药。
　　娃娃视死如归地舀了一勺药，却惊奇地发现入了口的药甜如蜜汁。
　　“怎么成了甜的!”
　　“郎君往里面加了什么，不会破坏药性吗？”
　　“不会。”叶从之边摇头边笑。
　　娃娃看到了郎君眼底下掩藏的疲倦，隐隐记得昨夜里有盏灯迟迟未歇。
　　她猛得抱起药碗咕咚咕咚喝起来，借着碗遮盖着，无人可见碗底下娃娃的脸还是皱成了一团。
　　郎君肯定是不知道，她的牙不好，受不了大味道的辛酸甜辣。
　　娃娃看郎君拿着空碗离开。
　　她只觉牙好疼好疼，眼泪忍不住哭掉了出来。
　　郎君，你不用对我太好。
　　我回报不起。
　　又害怕会失去。

　　娃娃的病好的大差不离。
　　她早就在屋中呆不住了，拄了拐下地四处瞎转。
　　叶从之不放心，便一直在她身边陪同着。
　　她看见有个男娃娃衣衫褴褛地蹲在叶府路前的小角落里。
　　娃娃拄着拐停在了男娃娃面前。
　　而那男娃娃也抬起头，一眼不眨的望着她。
　　娃娃愣了愣，伸手扯了扯郎君衣袖。
　　“郎君，这个乞子我曾见过的。”她远走了几步，悄悄对郎君说道。
　　“我和他有缘，毕竟都是自北向南来，竟难得还能相见。”
　　“郎君，可不可以……”娃娃犹豫说道，她做过乞子，最明白饿肚子的恐慌。
　　“可以。”叶从之直接回答道，眼中满是暖意。
　　接着叶从之就吩咐下去，让府中日日给下吃食。
　　娃娃欢喜，在道路上蹦蹦跳跳。
　　几个月前，她尚和门前的那个乞丐分吃食。
　　几个月后后，她站在门前给乞丐吃食。

　　直等到院中的婢女都睡熟了，望着郎君屋中的灯火也歇了，娃娃才悄悄跑到了荒凉的西墙边。
　　因娃娃生了病，这段时间都没能给宸宸传讯息。
　　宸宸以为娃娃在叶府出了事，千万种胡思和乱想，可吓坏了他。
　　看叶家一直安静的紧，面对他和母妃的打压，只是受着，似乎无半点还手之力。
　　叶家，也不过如此嘛。
　　宸宸安下心，开始劝说娃娃随他回去。
　　娃娃温温软软的推辞着。
　　“宸宸，你别担心。”
　　“我其实很久前就见过叶小郎君，也算知道他不少事。”
　　“这几天，我不过是病了小场罢了。”
　　“另一说……”娃娃深深的闭上了眼。
　　她搬下墙上活动的砖块，向外递给了宸宸一张信纸。
　　“明家的郎君娘子来过，送来了封信。”
　　娃娃临摹人字迹向来入微，是连母妃也惊叹的。
　　她小心开了信封，大胆将自己临摹的信留下，拿出了这封原件。
　　娃娃继续说，“……还有，柳家似想与叶家结亲。”
　　墙外宸宸的声音有了严肃和郑重，“我必须快把这些告诉母妃，没想到这叶家竟然隐藏的这样深!”
　　他感慨，“幸好有阿姐在。”
　　宸宸一字不再提让娃娃离开叶府的事，只是又多了些叮嘱。
　　娃娃松了口气。
　　从心底，她还不大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