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共云齐

9、随君去

　　梅姐姐，去了。

　　宫中数十载的恩恩怨怨，早已让心细如发的梅姐姐熬得油尽灯枯。虚弱之际，梅家又陡然生出此等变故。梅姐姐无法改写家族的命运，怨气郁结于心，终于承受不住，竟然就这样匆匆地去了。临别之前，连一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福兮？祸兮？或许兼而有之。毕竟，梅姐姐走在宫里，不必再去那冷冷清清的白马寺，也不必再目睹梅家的没落。她的生命终结在此刻，之后的血雨腥风，她都无需参与了。

　　梅姐姐的丧事办得冷清。皇上说，梅妃乃“戴罪之身”，是“畏罪而死”，死后没有脸面享尽哀荣，胡乱葬了便是，诸妃务必引以为戒，日后要做温顺和平之人，断不要步了梅妃的后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有意向梅妃身上泼脏水，自然要昧着良心，把梅妃描绘成宫中一顶一的罪人。幸而皇后从中周旋，林林总总列了冠冕堂皇的道理若干，才为梅妃勉强求得了像样的葬礼。还顺便减轻了我们的罪名，每人仅罚三月俸禄，至于那一个月的禁足，可以作罢了。

　　梅妃丧事那天，愁云惨淡。众人着一身素服，痴望着灵位前袅袅升起的烟香。不知何故，高妃竟然没有现身。许是忧思过度？我思量着，见宫人将梅姐姐的灵牌等物恭恭敬敬地送出去。深青色的砖石，寂静的长路上幽凉寂寂。身后，传来渐近的马蹄声。

　　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在紫明宫中骑马！

　　猛转过身去，见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身姿矫健，奔腾而来。马上的女人身着粉衣，容貌昳丽，裙袂飘飘，宛若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眉开眼笑，分外潇洒，可惜女子的马术并不高明，我瞧着她在马上东歪西晃，摇摇欲坠，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是，这人是？怎的好生面熟？

　　魏皇后哭叫道：“高妃！高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是了，那是高妃。我从未见过她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

　　高妃骑着马，欢喜道：“妹妹！妹妹！你出宫去玩，带上我！”

　　小太监们慌了神，七手八脚上去阻拦。小马受了惊，高高地昂起头。高妃没有抓稳，一个闪身，从马上咕噜噜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