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萧椋

5、初见

　　十年后。

　　朗朗读书声从弘文馆里传来，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弘文馆又开始讲学了啊！”“是啊，不知道这里将来又会出什么大人物。”“那可不，这可是皇上专门为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开设的学堂，我听说啊里面不光教四书五经，还有功夫骑射，琴棋书画呢！”“哎，显贵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我们这些平民小老百姓家的孩子就是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难。养家糊口都不容易了，哪来的闲心和闲钱。寒门难出贵子啊！”几个路人感叹着走了。
　　为了更好地教育官宦贵族子弟免得出现纨绔之徒，李未登基后专门设立了弘文馆，由太子少傅亲自授课，除太子之外的皇子和亲王、大臣家的孩子全都在这里学习。但皇子毕竟是少数，为了其他学生方便还是选址在了宫外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幽静之地。从正门进去，正对弘文馆大门的是一面照壁，刷成白色，左下角绘了一丛墨竹，照壁后一丛假山将左右分成两条不同的路，往左是庄严肃穆的学堂，右边则是练习功夫骑射的校场，里面有一支禁军驻扎。毕竟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保不齐敌人斗不过老的千方百计从小的下手，总归是需要好生保护。除了左右上课的地方，穿过假山的洞口直走，后面是一处园子，面积不小，清幽宁静，颇有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思。
　　堂下的学生在写字，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坐在讲席书案后面昏昏欲睡，眼皮微颤。这个人正是教过大祁两任皇帝的太子少傅——张怜，人送外号“张二皮”。张怜二十岁在朝为官，做官做了半辈子，在李未还是皇子时就教过他。虽然李未对张怜颇为信任，但张怜从不与人谈论朝政，平常什么都不管不问，问他政见只会各种打哈哈装糊涂，遇事儿也是对办事大臣软磨硬泡。平常教教书，遛遛鸟，时不时地到别的官员举办的家宴上去蹭个饭吃蹭顿酒喝，捎上一幅自己的字儿算是送了贺礼。被他缠上的些官员们也拿他没办法，毕竟是朝中“元老”，总不好驳了一个年过五旬老人的面子，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人家还带了贺礼的。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倒是张怜还不知道自己私底下有了这么个外号。
　　“呜—”一阵号角声响起，张怜扒开自己的眼皮逼着自己清醒过来：“哎…醒醒醒醒…都别睡了，字儿…字儿练完了吗？写完给我交上来，没写完的自己回家让爹娘打屁股去……我就不代劳了……”说着还打了一个瞌睡。一群孩子纷纷把桌案上写满字的纸上前交给他们的师傅。最后的一个着青衣的男童双手拿着一张纸，恭恭敬敬地放到张怜面前的一沓纸上面，张怜瞟了一眼，随即卷成一卷往袖口里一揣站起身向外走了。
　　放了堂，一群孩子闹腾开，纷纷跟着在门外等待的自家家仆和随从出了弘文馆，热闹的弘文馆没一会儿便恢复了放堂前的安静。只有那个青衣男童留下来继续写。偌大的屋子只听得见研磨声。堂外的李时久久等不到李峥出来，进堂来看到这一幕，悄悄退了出去。直到夜幕渐渐降临一个小小人影才出来，跟李时回到凌王府。
　　第二天，李峥照例是来的最早的，天蒙蒙亮便从王府出发来弘文馆。快到弘文馆，李峥掀开马车帘子——和以往一样，这个时辰弘文馆还没有开门。但是今天弘文馆紧闭的大门前面……好似是多了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也像是来听学的。待马车走得再近一些，李峥定睛一看——不得了！那孩子看着和他一般大，不过身量比李峥略高些。穿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乌黑的头发散着，一团稚气的脸庞白白嫩嫩，活脱脱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居然还是个女孩子？”李峥心想，“我大祁民风竟已如此开化？莫不是以后男女可以在一个讲堂听学了吗？……也可能只是途经此地。”想着，马车到了弘文馆门前。李时和李峥下车后，马车停到隔壁的一条空巷子去了。那里是专门停马车的地方。
　　李峥走到那不熟识的人面前作了一揖：“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来弘文馆听学的？”封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你说谁？！”“这位……”“瞎了你的眼！”李峥被封翊强行打断，“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这么高大威武哪里像姑娘了？！”……李时看着一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子这么说话，憋笑憋到内伤。从刚才封翊的随从听了李峥的话就绷不住了，哈哈大笑。封翊回过头：“老高，都赖你都赖你！不就掏个鸟窝弄乱两根头发嘛，你还非得给我再梳一遍！又不会梳头，拆了梳梳了拆，下次跟我爹说不让你送我了！”说罢不理老高了。
　　李时走到老高面前：“这位兄台，你们家的小少爷今天第一天来听学吗？”笑得快背过气儿的老高终于想起来正事儿，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颤：“哦哦，兄台好哇！我家小少爷刚跟着将军从北疆回来，今儿是第一天来，说话没大没小的得罪了你家小主子可别见怪哇！”“将军…北疆…”李时若有所思：“啊，莫非是封将军？封将军回朝了？”老高道：“正是。封将军大败北狄，北狄求和，朝廷派了人签署和议书，以后北狄二十年都要向我大祁俯首称臣缴纳岁贡。所以把封将军调任回朝，一是给将军封赏，再来就是派遣年轻的将士镇守边关，历练历练。”“原来如此。封将军和我家王爷可是知交啊！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李时恭敬地问道。老高双手抱拳：“封将军麾下副将，高鸣。”“鸣兄，幸会！在下凌王府护卫，李时。”
　　那边高鸣和李时在聊天，这边封翊气嘟嘟地跺脚。李峥倒是听出来了——原来这是个假姑娘，真小子啊！回想到刚才那一幕，李峥微抿了一下嘴角。刚收了思绪，对面一个小拳头飞过来一拳打到李峥胸口：“笑，还笑！”李峥武艺各项考核在弘文馆也是拔尖的，可没想到对方居然趁自己不注意偷袭。十来岁的孩子哪有这么多意识，毫无疑问，封翊“偷袭”成功。李峥：“你！”李峥躺在地上捂着胸口，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不等那边的两个大人着急忙慌地过来，李峥已经一脸淡定地站起来：“…你倒是挺有力气的。刚才把你认成女儿家是我错了，实在抱歉。不过…可不可以下次不要偷袭我，我们在校场光明正大地比。”封翊一脸得意：“切，我这才不是偷袭呢，我爹说了，‘兵贵神速’，我这叫‘抢占先机’。谁让你反应那么慢，怪我啊？”
　　“……好，我一定会学以致用的。希望你其他功课上也能‘抢占先机’吧！”九岁的李峥淡淡道。
　　小封翊炸毛：“瞧不起谁啊！你给我等着！”
　　一旁的李时和高鸣内心：“……还是不要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