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萧椋

4、大婚

　　十日后。凌王府张灯结彩，两扇朱漆大门重新上了一遍漆，红得扎眼；影壁上贴着一个金色喜字——这是皇帝为凌王的大婚亲自写的，不似李未平常的字一般中规中矩，而是透着一丝豪迈，像是见到了壮阔大好河山时的恣意挥洒，又像是心中重石落地之后的尽情释放。到底是哪种心情恐怕只有李未自己知道。
　　五日前，“庆功宴”过后不久皇帝就下旨：今闻锦州知府顾统有女蕙质兰心，平和良善，且救济灾民有功，故赏其黄金千两，锦缎数匹并册封其为郡主，号安和。另凌王李谦英雄年少不曾婚配，值安和郡主待字闺中，与凌王堪称天造地设，金玉良缘。为成人之美，特将安和郡主许配凌王，为其正妃。
　　想起这道圣旨，李谦不由得苦笑。早已经拜完堂了，李谦应酬完一众大臣之后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一个人来到后山竹屋里一杯一杯地喝酒。屋外微风吹动，波涛阵阵，偶有竹叶落下，打碎和谐的旋律。
　　其实就算李未不下这道圣旨，他也早就准备好把兵符还给李未。在回朝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纵然他再想为国效力，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除了让百姓安居乐业，有什么成就再大得过为这个国家开疆拓土了呢？若是他连第一条让百姓安居乐业都做到了，想必他那时候就算不是皇帝也已经离那个位子不远了。或者说，就算没死也离死不远了。功高震主，管你是谁，皇帝的亲娘和亲儿子也不例外。看看古时候多少干涉朝政的太后和功劳太大大到让他皇帝爹都害怕的这些人什么下场就知道了。李谦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懂。他虽然想继续上战场或者活跃在朝堂，但是他更明白自己的仕途已经是到此完结，倘若还硬留下来，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好处。“看来以后得多养两只鸟啦！”李谦端着酒杯自嘲。虽说是自嘲，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一丝不满或者不痛快，这就是他最大的长处——处变不惊。不能居庙堂之高，那就处江湖之远吧。只要还在这个世上，总能做点什么。
　　说着，屋外远远传来一声马的叫声，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哐”地一声，竹屋的门被来人暴躁地撞开，撞到墙上又弹了两下，安静之后歪歪地靠在竹墙上，一副承受了太大力气要散架的样子。“一别经年，师兄怎的还是如此鲁莽啊！今日是你师弟大喜之日，可是来给我送贺礼的？”李谦端着酒笑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谦的同门师兄封涉。封涉虽然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但也绝对不是寒门之子。毕竟能拜师到青要山的，没几个是出身清苦人家的。当初李谦和封涉在青要山时相遇相识，都是正直的少年，又一腔热血，自然相遇恨晚，成为知己。但是李谦没有自己师兄封涉那么性子耿直急躁说话直来直往不留余地，像一柄利剑锋芒毕露，李谦更多的是恰到好处的沉稳，待人和善做事不骄不躁，像一块流光溢彩的璞玉。
　　李谦早知道是封涉来了。因为那声马的嘶鸣他再熟悉不过——是追风，他和封涉分别时送封涉的一匹战马。封涉还穿着打仗时的铠甲，腰间配着一把玄铁重剑，因为刚才走的太快的原因和铠甲发出沉稳暗哑的碰撞。封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为什么要交出兵权请辞？！”李谦没说话，把酒杯递给封涉。封涉看也不看：“我问你为什么？！”“我能为大祁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李谦说。“什么叫‘只有这么多了’？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封涉怒道。李谦笑笑：“我怎么会忘了和师兄之间的约定呢？说起来，我好像还比师兄先完成约定呢！”封涉一愣。李谦说得对，当初他们约定出师后一起为国效力，一个在南疆一个去北方，保家卫国血洒疆场。现在李谦可以不用血洒疆场就把南疆来犯灭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他的确是比自己先完成了约定。可是没想到李谦会请辞……
　　“是，你是完成约定了，可……”“师兄莫要再多说了，我意已决。了却君王天下事，见过太多的战场厮杀，看过太多的生死别离，我真的累了、倦了，是时候该为自己考虑。我劳烦皇上为我寻了一门亲事，从今以后我只想过安逸自在的生活，‘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师兄若是真为我好，就尊重我的选择吧，以后给阿谦的来信中不要再提及战争和政治，能送阿谦两只鸟类珍禽就更好了。”李谦笑着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封涉听了急忙道：“不成！你才二十三，这么年轻，难道你以后什么都不干了就天天遛鸟？！”“当然不是了，毕竟凌王府有了王妃，偌大一个王府，我不养谁养？总不能天天指着皇上救济。”李谦一脸认真的样子说。“可是…”封涉还想说什么，被李谦打断：“今日我大喜，来，我敬师兄一杯，先干为敬！”李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封涉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毕竟自己这个师弟下定决心的事，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好！我会继续守着北方，直到北方也完全安定下来！”说罢，封涉拿起酒杯干了。喝完酒，封涉送了给李谦的贺礼就要告别，李谦也不多留，南方是平定了，毕竟北方还是诸多威胁。李谦知道封涉来的匆忙，甚至未向军中一众将士说明就回来了，日夜兼程。北方的战事还是很吃紧，容不得封涉多留一刻钟与李谦寒暄。
　　李谦送封涉出了竹林后目送封涉上马，扬尘远去。望着封涉远去的背影，良久，李谦低头打开手中的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两只雕刻细致的玉鸟，停在一段树枝上，栩栩如生。李谦抬头对着封涉离开的方向呢喃…
　　“谢谢贺礼，我很喜欢。师兄，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