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香离》何须若

6、五、如是愿娘

　　白非离坐在云来酒楼的包房里，慢慢品着面前的一壶佳酿，他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头发松松地挽着，用一根与衣服同色调的缎子系着，脸上罩着白纱，面容模模糊糊，似现非现，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狭长的眼睛。此刻他也正在品酒，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一身红衣艳似火，脸上也同他的主任一样罩着面纱。额头被厚厚的刘海所掩盖，只露出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此刻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主人，眼神温和，露着笑意。
　　“哎，你们知道吗？我们林州的两大特色？”一个稍显尖利的声音传入白非离的耳朵。
　　“哦，林州有什么特色？”另一个声音明显被勾起了兴趣。
　　“这你就不知道啦！”“啪——”惊堂木的声音响起，尖利地声音得意地说道，“那就是美酒……和美女哇。”
　　“难道林州的美女与别处有什么不同么？”
　　“哟，客官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要说我们林州的美女哇，那可真叫绝！容我先润下嗓子。咳——谢谢啊。”过了一阵，那声音又响起，“‘清楼’知道吧？”
　　“咳，这，你都说我是外地来的了……”有些赧然的声音。
　　“好！那你红衣坊总听说过吧？”尖利的声音不死心。
　　“这，没。”
　　“你——”尖利的声音这下死心了，“红衣坊是我们林城最大的销魂窟啊，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为了一睹坊里姑娘的花容而一掷千金呢，更有多少人因为这红衣坊而倾尽万贯家财啊……”
　　“那哪还是销魂窟啊？应该说是吸魂窟才对……”
　　白非离心想精辟，笑笑端起面前的酒杯，浅酌一口，唔，这酒果然不错。
　　“别打岔！咳，这红衣坊就是清楼的四坊之一啊，那红衣坊的头牌，叫愿娘的，啧啧啧啧，真真是绝代风华，要是让我见一面，死也甘愿啦……”
　　“说了半天，你都没见过那什么头牌啊？”第三个声音响起。
　　“咳——这有什么，见过愿娘的林州也没有几个！老子要有一天有钱了第一个冲进清楼见愿娘！”
　　“……”争论声渐渐低下去。
　　白非离又笑起来，眯起眼睛对对面坐着的男子说：“你家的人果然厉害。”
　　“呵呵呵呵呵……”低低的嗓音响起，那男子指着身后蒙着脸的红衣女子，说道：“这有什么，我们家小愿见多了。哦？”
　　“公子就会取笑奴婢。”红衣女子的声音响起来，清脆悦耳，让人想起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听的人心里发麻，但麻的舒服。
　　“呵呵……”好听的男音又响起，“非离，这次你远道而来，不如先在清楼住下。我们好些年不见，好好叙叙。”
　　“唔，也没办法了，被逐出师门了啊，也只能靠你了。”白非离声音低下去，有些苦涩。
　　“非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兄弟有何不可讲的？”缓缓的声音像在诱惑。
　　“没什么，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净说我了，你不是在尹城的么？怎么跑林州来了？”
　　“唔，林州美女多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便被吸引过来啦。让你好找，对不住啊……”
　　“没个正经，呵呵……”白非离脑海中浮出一张表情多变的脸，又一下淡去。笑着伸过手去捶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男子笑着受了。

　　“初香——你在吗？”黄昏时分，章肯亿敲响了初香的门，想叫她一起用饭。奇怪怎么半天没有人应，试着推推门，居然开了，一边喊着，“我进来了哦……”一边拿眼睛四处一望，一目了然的房间里果然没有人。奇怪，章肯亿退出来。关上门的时候后背装上了一具温暖，吓一跳弹开，暗叹自己太不小心，待看清来者，居然是秦白宁，之间秦白宁寒着一张万年冰块脸，问道：“你在我姐房里干什么？”
　　章肯亿有些好笑，也不跟他计较，解释自己是叫初香吃饭。秦白宁一听姐姐不在房里，略一思索，便跨着大步朝来路走去，章肯亿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烟火熏天的地方，浓浓黑烟从一个小房子里冒出来。章肯亿正纳闷秦白宁为啥把他带到这个曰之“厨房”的地方，只见一个黑黑的人咳嗽着从里面冲了出来，定睛一看，是初香，之间她鬓发散乱，脸上是一块一块的黑灰，整张脸上只有那两只被烟火熏的红红的眼睛，不停地淌着泪水，衣服上也全是灰，一身狼狈。她看到两人，伸出手，咳嗽着想说什么，最后演变成了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秦白宁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章肯亿只觉得这个画面无比和谐，姐友弟恭。章肯亿不由地又去注意初香的手，此刻这只手上都是灰，说不出的滑稽。
　　好不容易等初香咳嗽完，拿起秦白宁递给她的帕子擦擦眼角，喘息着说：“没想到……这地方的……厨房……厨房这么难弄啊。”
　　章肯亿和秦白宁哭笑不得，两人皆没接话。
　　初香不乐了：“我说你们两个，有没有同情心啊？咳咳，我被熏成这样了都。”
　　“你怎么会去厨房的？”终于章肯亿忍不住问道。
　　“哦，这样啊，是我大姐，从小喜欢钻研厨艺啊，这客栈的食物那么难以下咽，大姐当然会去厨房‘大展身手’了！”接话的是秦白宁，他说完还不忘冲章肯亿得意地眨眨眼睛。
　　章肯亿莫名其妙了，心想你还说自己不是大小姐！可面上没有表现出一分，忙说道：“那快回房先把衣服换了，我们出去吃晚饭吧，我知道林州有一家云来酒楼菜不错，我们今晚刚好可以试试。”
　　秦白宁扶着初香回去了，章肯亿想着自己今天打探到关于清楼的情报，又想起父亲的嘱咐，进退两难，琢磨良久，还是决定去探上一探。
　　晚上章肯亿三个在云来酒楼饱餐了一顿，连嘴刁的不得了初香大小姐也赞不绝口。吃完付账出来，夜幕已经拉开了，街上却还是很热闹，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夹杂其中，说不出的生活感。他们三个在街上闲逛，按初香的话讲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人流都朝一个方向涌去，章肯亿抓住一个路人，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何事？怎么人全往那处跑？”
　　“你外地人吧？前面是清楼啊，今天愿娘要在红衣坊表演歌舞，虽说我们进不去坊里，可是能听到一丝丝她的声音也是种享受啊，哎呀不跟你说了，等下好位子都被人占光了。”那路人带着一丝期许又几分焦躁地跑走了。
　　愿娘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章肯亿不知从哪摸出他的扇子，“刷”一下打开，也不给人表态的机会，就扇着扇子跟随人流走去。
　　初香一脸跃跃欲试地跟上。秦白宁一脸不甘愿，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来表示他的不满，可他看初香没回去的意思只好悻悻跟上去。
　　他们随着人流来到清楼的门前时，那门前就算说人山人海也不过分，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根本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站定，侧耳细听，还是有若有若无的歌声飘出来，飘渺地仿佛天上的云彩，在不断变化。
　　章肯亿抬头看清楼的牌匾，那藏青色的边缘泛着冷冷的光，中间两个大字是朱红色的，映衬着支撑房檐的圆木说不出的和谐。
　　清楼么？靠着章肯亿白天的打探，已知道它的基本情况。
　　清楼似是妓院又不同于一般的妓院，它的鸨母筱筱，是十年前的林州第一花魁，当时她所在的红楼就是现在清楼的前身，她１６岁出道，１８岁稳坐花魁宝座，两年后却不知所踪，直到五年前她回来，出面盘下已面临关门的红楼，为之改名叫做清楼，从此专心做起了妈妈，再也没有接客。有的人说她是被男人骗了，被抛弃之后只好重操旧业；也有人说她是被好心的人赎去做了小妾，但丈夫一死便被大房赶了出来……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清楼在她手上起死回生了，凭这点便不能小看这筱筱的手腕，更不用说三个月前那仿佛从天而降的才貌俱佳的愿娘进了红衣坊，更是为清楼的生意增色不少。
　　清楼分四坊：红衣坊主诗词歌赋，不少自诩风流、喜好舞文弄墨的商贾贵胄，咏春伤秋、悲叹时运不济、怀才不遇的书生之流皆慕名前去；青衣坊主琴棋书画，不少江湖上未成名已成名的这方面颇有造诣的都愿意去与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切磋，不得不说她们是有一定真才实学的。这两坊的姑娘仗着自己的才艺都很自豪，傲气冲天。粉衣坊的和蓝衣坊的姑娘都是在筛选过程中才艺不合格的，没貌的被打发去蓝衣坊专门为全楼洗洗刷刷，这么一大家子的所有内务全落在她们的头上了，青春便被这么日复一日地蹉跎了；粉衣坊的都是有貌但无才的，只能做些皮肉生意，吃些青春饭，如遇运气好，找到良人愿意为她们赎身，便结束玉臂枕千人的生活，若是没有，只好等年华老去的时候入蓝衣坊了。
　　这愿娘，虽入了红衣坊，但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更别说她的花容月貌，真是一笑倾林州啊。
　　此刻她坐在中央的台上手抱琵琶边谈边唱，今天她没戴面纱，露出了精致的鼻子和嘴，她的鼻梁很直，很挺，她的嘴很小，唇线很薄。女人很少有这么薄的唇，但是在她脸上就着厚厚的刘海，这些组成了一个奇妙的组合，很……勾人。眼神直视前方，望着远处高高的大门，朱唇轻启，那一个个的音符便从唇里飘出来，现场很静，大家都直勾勾地望着舞台，不知是被愿娘容貌还是歌声吸去了心魂。白非离与那男子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有帐子遮着的桌子前，眼望舞台，手握酒盏，却都并不喝，那男子还是遮着面纱，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一曲罢了，现场无声，白非离轻轻拍了拍手，人群才仿佛惊醒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愿娘站起来，朝大家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就走向了舞台旁边的小门。人群骚动起来，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愿娘，都舍不得她这么快就走，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不肯大声留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这时一个女人上了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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