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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五章 ...

  •   高府内自然是有大夫的,挎着小药箱很快就赶到。

      不仅大夫到了,高家子弟也到了,一来就听说了闵氏女无故晕倒的消息。

      经过大夫一番诊断,结果更是让人难以置信:闵氏女有癫疾!

      变故又生,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见无人应话,还当是权威被质疑,长篇大论道:“癫病发则昏不知人,眩仆倒地,不省高下,闵姑娘无故晕倒便是此因。除了晕倒,更兼痰气凝结,阻蔽心神,手脚时常抽搐。好在闵姑娘发病不久,症状并不严重,好生将养着,切忌多怒多喜,亦能安稳度日……”

      他后面说什么已无人在听,在场者看向闵飞霜伸出来诊脉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微跳,果真与大夫说的一样。

      癫症最要紧的并非对病人的影响,而在于病症的遗传性……这点见识大家还是有的。

      气氛很沉闷,原本滔滔不绝的大夫也渐渐小声了起来:“也可能鄙人诊断有误,一家之言不可偏信,殿下可再请名医,额……闵姑娘之前可有发过病?”

      闵家人摇头。

      又问:“那可有心怀郁结,神思忧虑?”

      “这个……恐怕有吧……”回答得很犹豫,小女子伤春悲秋多正常,这也能演化为癫疾的?

      “那就是了。”大夫说得颇笃定:“神思郁于心肺,化疾而外显,无非癫、狂、痫三种,癫疾虽棘手,却比后两者好养得多,也算是不幸之幸。”

      这也能叫幸?在场不少人都有了打人的冲动。

      “能治好吗?”高家有长辈问出这个重要的问题。

      大夫捻徐道:“痊愈不大可能,用名药养着,可以减少发病,尤其如今病情刚发作,需避风、避光、避人,辅以鄙人开的药方,可将病情控制住。”

      杨纪堂挥挥手,叹气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去备药吧。”

      大夫连忙抱起药箱一溜烟跑掉。

      杨纪堂环视一圈,身边人各种表情五味杂陈,能想到他们此刻内心重新做着权衡。

      闵家人个个紧皱着眉,不信邪地问着:“怎么好好的,就得了癫症?”

      “请人再诊吧。”杨纪堂发了话,却没什么人应声。开玩笑呢,郑县最好的大夫当然是高府里这位,再去外面找,不知会找来什么江湖游医,那能作数的?

      真是一波复一折,婚事还未定下,女方却被查出恶疾。众人失措之时,晕睡过去的闵飞霜悠悠醒转。

      眨眼,再眨眼。

      指头不再跳动,而是握拳。

      因着这动作,不知谁发现了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开腔:“闵姑娘醒了?”

      众人都看过去,这么快就醒了,说不定真是诊断有误呢?不少人这么想着。

      只见闵飞霜又张开手,抖了几下,却一言不发,不知是梦中惊悸还是说不出话。

      杨纪堂撩开布帘,只见闵飞霜睁着眼,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的,还不时抽搐几下,神情怪异至极。

      她叹了口气道:“闵姑娘,可还好吗?”

      闵飞霜只紧紧盯着屋梁,娇俏的脸渗出了汗珠,许久后才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殿下……您怎么坐在横梁上?好高……”

      “……”

      坏了,看来真是病了,不是癫就是疯了!闵家人个个如坠冰窖。

      对于她这番表现,杨纪堂哭笑不得,心中也有些担心,此时强按思绪摇了摇头,对帘外众人道:“诸位也看见了,这病来得蹊跷,此时实在不宜讨论婚事,还是等闵姑娘养好身体再说,”说罢,她又特意转向闵家人,安抚道:“不论如何,两家通家之谊不会改变,诸位放心。”

      再不放心又能如何,对于闵家来说,今日就没一件好事,系闵家未来荣辱于一身的闵飞霜突患恶疾,简直是飞来横祸,就连高家人也被这些变化闹得头大。

      个人有个人的心事,自醒来后,闵飞霜除了之前那句疯话,再未多言过,而是扯着被子盖着头不知道在哼哼唧唧什么,没多久便又昏睡过去。

      秉承之前大夫的要求,避光避风避人,门窗被紧紧合上,一丝缝不留,人也被赶了个精光,就连闵飞霜之父也只能念叨几句后叹着气离去,只留两个小丫头在门口守着。

      院外喧嚣,院内沉寂。

      不一会儿,高府的小药童抱着药剂药锅跑了过来,吭哧吭哧问道:“这是要现熬的药,两位姐姐可知道哪里有火炉?”

      丫头之一指了指后院道:“好像后院就有。”

      药童想起了什么,挠挠头道:“师父还在等我配药,两位姐姐会煎药吗?能帮我看会儿火吗?”

      “我去吧,劳烦你说下要什么火候,这是给小姐的药,可不敢马虎。”一人站起身子。

      小药童咧着嘴不好意思道:“那麻烦两位姐姐都走一趟,一人煎、一人控火,这药效才最好……”

      随着三人消散在后院的背影,一道清隽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腰解佩玉,脚踩软靴,无声无息推门而入。甫一入门,目光深深落在熟睡的闵飞霜脸上。

      来人很谨慎,先是悠悠环视,确认屋内无人,便迫不及待大步向前,跨到床前,目光再不离开片刻。

      “飞霜……”他的声音干哑,似是喉头被撕裂挤压,只轻唤一声便再不能说下去。

      躺在床上的闵飞霜睡得真香,丝毫未觉,甚至不知觉地呼噜了两声。

      来人原本焦急冷冽的表情渐渐化解,连动作都轻柔起来,他缓缓坐到榻边,手指搭上闵飞霜露在被褥外的手腕。

      只怪平时学艺不精,诊了片刻,实在诊不出个所以然,他甩了甩手,又以手背试探闵飞霜额上、脸上的体温,一切如常……

      “飞霜,醒醒。”他俯下身,小声呼唤着。

      “唔……嗯……”声音极小,闵飞霜依然被唤醒,只是没有睁眼的意思,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把被子抱得更紧。

      “脉象平滑,不该如此嗜睡啊。”那人不解地挠挠头,伸手再探闵飞霜的额头。

      这回闵飞霜烦不胜烦,干脆把脑袋也裹紧被褥里,严严实实连条缝隙都不留。

      来人无奈,只得起身绕到床的另一侧,试图继续唤醒。

      他绕榻半圈,顺榻边至床头,除了闵飞霜的梦中娇颜,竟又看见一人——扎着双髻的小丫头缩在榻边角落,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偷听的模样。之前被褥堆叠,将她的身形完全遮住,若不绕到床后,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

      四目相望,躲在角落里的将将往后缩了一缩,来人大惊失色,下意识捏紧折扇,向前一步要控制住眼前之人。随即意识到不对,这丫鬟好生眼熟,不是高府中人,而是长公主的贴身婢女!

      浑身汗如雨下,连呼吸都粘稠起来。场面调转,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长公主身边人下手,他还没那个胆子,无论威逼利诱都很难实现,莫非要逃?还是另想借口?

      什么都来不及了……身后房门被推开,伴随着洞开的吱呀声,彰显着来者的光明正大。

      将将没再往后缩,灵活地往门外窜,边跑边喊着:“娘子!救命!”

      来人正是杨纪堂,房门一经推开,错落的阴影打在那人背上,多熟悉的背影。

      “高子友,是你。”把将将护在身后,杨纪堂冷冷说到。

      这是一个局,一个引诱幕后人探头的局,诱出的人是高子友。

      闵飞霜并非得了病,只是被暗中做了手脚,江渔怀疑闵飞霜与高府子弟中的某人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密,才会处处避嫌,怕被看出端倪。什么投信,什么夺位,什么阴谋,猜测的方向全错了。

      他不是为了家主之位而来,只是为了这个人来。所以任凭家主之位如何变动,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还能自证清白;只有闵飞霜突患恶疾,才能让他隐藏的关心与担忧失控。

      如现在这般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设下的陷阱,既然被算到这一步,说明自己的心思已被洞察。若再说什么只是寻常探病的话,就连自己都不信。

      高子友自嘲一笑,提心吊胆怕被发现,总归是被发现,这回不用再提心吊胆,只是汗水还是止不住。

      他替闵飞霜捻好被角,轻声道:“殿下真是神机妙算。”

      俊逸的脸虽有挫败,但不见气馁,他站起身,一步步走来,脚步很轻,似是担心吵醒床上的睡美人。

      果然,没走几步,高子友低头请求道:“这里有病人,可否隔室说话?”

      将将偷偷扯着杨纪堂的衣角,担忧道:“娘子,小心狗急跳墙。”

      话虽然很小声,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依然被高子友听见,他笑了一笑,颇诚恳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害殿下,只是想有个机会辩白而已,”

      杨纪堂没有说话,身后却闪过一阵刀光,巍峨的人影在门外扛刀屹立,很明显防备的是谁。

      高子友故作不觉。

      “和我走吧。”杨纪堂隐隐觉得他应还有什么底牌,否则不会淡定如此。

      二人换了一间房,相对而坐,将将在一旁心惊胆战地斟茶,茶雾氤氲了双方的面目,不用直面对方的神情。

      “说吧,为什么这么做?”护卫是今日刚赶到的裴一刀,底牌是手握闵飞霜的性命周全,因此杨纪堂毫不担心对方会对己不利。

      落在高子友眼中,便是知晓自己已无翻身之地。不愧是万众敬仰的长公主,准确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从容淡定,不徐不疾,光是这份气度就压得人不敢妄动。

      高子友深深呼吸,努力在乱局中寻找生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族中一直为飞霜婚事争执不休,已不是一两年的事。敢问殿下,可愿见此乱象?”

      “自然不愿。”

      “也就是说,为阻止乱象,殿下有可能会出手许婚?”

      杨纪堂思考片刻,点头道:“确实。”

      “若无那夜投信,殿下中意之人会是谁?高子恭?还是我?”

      “……”杨纪堂细细想了片刻,高子友轻浮的印象太过深刻,实在为人所不喜,因此答道:“高子恭比你稳重,族中老人也看好他。”言下之意是选高子恭。

      对于这样的评价,高子友早不知听过千万次,笑道:“应该的,这便是因果报应。我曾以为纵马高歌、流连花丛便是一生。少年人醉生梦死,只当是快活享乐,却不知会背负怎样的代价……自与飞霜私定终身后,终是尝到了苦果。高家浪荡子竟会回头?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因此无论如何我都比不过高子恭——但我不得不比。按常理比不过,那就用阴招,哪怕会触怒殿下,哪怕背负小人之名,哪怕有性命之虞,我也只能这么做……否则,那日在佛寺,说不定飞霜的婚事就被殿下定下,再无转圜之机。”

      杨纪堂目光冷冷:“承认是故意触怒我了?你倒是心狠,对自己人也能下重手。潜入我房内,第一次是扰乱我的判断,那么第二次呢?故技重施?还是栽赃嫁祸?”

      “那是因为我给了他足够的代价,”高子友低头喝着茶:“其实我没想栽赃给谁,甚至是故意要他暴露,故意让殿下生气。殿下生气了,就会插手此事。结局也如我所愿,婚约就此取消。”

      “你还是功亏一篑。”

      “是,殿下目光如炬,竟然看出来了,我还当飞霜与我隐瞒得不错。”

      杨纪堂沉默片刻,没说出正是因为他们太能隐瞒——那日书院偶遇,高氏子弟一应在此,闵飞霜竟毫不好奇可能嫁于的夫婿,一眼也没看过高氏子弟,亦没派手下人前来交游拜会。江渔说,这种刻意收敛的模样,像极了她们一同出现在众人视野时。

      “你可想过,我大可将闵姑娘许婚给众望所归的高子恭,你的算盘便是一场空。”

      “不会的。”高子友说得笃定:“殿下为人做事,向来有迹可循,那时高子恭在您心中也有嫌疑,您不会轻易许婚。”

      杨纪堂面色不改,手却紧了一紧,她不喜欢这种被看透的感觉,除非那人是江渔……

      “既然有迹可循,那你可知,本宫想如何处置你?”

      高子友抖了一抖,低着眼道:“论迹不论心,我以下犯下,轻则发配,重则处死。但我觉得,我尚未酿成大错,殿下也不一定想杀我,否则不会给我辩白的机会。”

      杨纪堂放下手中茶盏,冷言道:“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因为以情乱法就不追究?”

      门被哐地推开,裴一刀扛着刀杀气腾腾走来,杨纪堂的亲卫队将屋舍围了个严严实实,只要一声令下便会冲进来,将他宰成一滩乱泥。

      高子友微微一惊,他确实是那样想的,却没想到杨纪堂的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硬,根本不谈那些,直接图穷匕见。

      他还有许多心事未解,连忙起身道:“何至于此!我还有问题没问殿下!”

      “什么问题?”

      “飞霜呢?飞霜真的是生病吗!”

      杨纪堂已在裴一刀的护佑下,斜斜地望着他,还是将将先开口反问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高子友一哽,方才还算得上平静的神情忽地惊慌了起来,一手打碎了桌上茶盏,顾不上裴一刀可能随时一刀剁下来的危险,几步向前,急道:“殿下要借机诈我出现,那飞霜不是生病对不对?我方才查过,她没病是不是?”

      生死时刻,他关心的并非自己生死,杨纪堂终于有了些许表情。

      “她没病,你就能慷慨赴死?你是想为她赴死,还是心知难以逃脱,为自己冠以美名?”

      这问题问得高子友一愣,方才还能侃侃而谈,此时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对,眼珠子茫然地晃动,缓缓道:“其实我……怎么可能甘心,只是,只是,我太贪心,不择手段想得到她,这是因果报应,活该而已……该死,我该死!殿下要杀我,我不奢求逃脱,只要她平安!求您了!求您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

      杨纪堂叹了口气:“她没病,只是中了毒。”

      “中毒?能解吗?”

      “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子友终于渐渐安静下来,颓然地坐回椅子上,道:“殿下有杀我的理由,是我太天真了,以情乱法与以利乱法,本就该有同样的结局。”说罢,又自我安慰似的一笑:“至少我争过了,虽然没成功,但也不用眼睁睁见她嫁人了,是不是?”

      看着他心悸神乱的模样,杨纪堂沉默了,她不想杀高子友。

      她早已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长公主,早就不需用狠辣的手段震慑朝臣。

      何况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高子友只是行为不端,触犯了自己,按家规打骂一顿就好;往大了说,心怀不轨,冒犯长公主,虽死何辜。若非恰好那夜她带着江渔同进祠堂,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加以利用,或许都懒得追究到底。

      她挥了挥手,示意退后。

      终究是心软了。

      裴一刀嚓地收刀,门外侍卫齐齐退了一步。

      高子友还在茫然,直到熟悉的哭泣声传来,才不敢置信地往身后看,那是梦寐以求的人和声音,只是她为什么要发出这样令人心碎的哭泣声。

      闵飞霜被人扶着站在门外,哭得前俯后仰泣不成声,如果不是有人扶着,看样子离又晕一次也不远。

      杨纪堂的声音似在天边,如冷月高悬,却又带着破寒而出的暖意:“你说着论迹不论心,实际是想让本宫论心不论迹。恭喜你,事无恶果,念在真情可贵,本宫打算饶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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