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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拐卖的女人2 ...

  •   男人抬起头,浓厚得数不清的抬头纹下是一双细长浑浊的眼睛,“看么司看?”
      他声音粗嘎,带着张蓓蓓从未听过的乡音,但她偏偏明白了男人的质问。
      就像排练过千百次一样,张蓓蓓自然地低下头去,只是眼角余光像桌角左案瞟去。
      左手边同样坐着一个孩子,因为年龄小不占位置,她的腿没有盘起来,而是直直地伸展开来,张蓓蓓得以看到她穿的是一条粉嘟嘟的花裤子,也借此判断出了她的性别。这女孩脸上是沙子和泥巴的混合物,让人以为她是在脸上拌了水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这些人张蓓蓓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却像与她很熟络似的与她吃饭。
      说到饭,面前的菜除了腌萝卜就是一道清炒白菜,可是旁边三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筷子没有停过。最开始说话的男孩子甚至将腌萝卜全赶进了自己的碗里,那橘红色的辣椒油难道不会让他烧舌头吗?
      “搞么斯搞么斯?别个还骑不骑了?”
      中年男人看到男孩子的动作,当下拿起筷子直直劈向他的头,力道之大几乎让张蓓蓓听见了带起的风声。
      男孩子挨了一记,丝毫没有反应,反而抱起碗呲溜呲溜吃得更快了。
      男人又是骂了一句,不过没再动手,直接用打过男孩子油亮鸡窝头的筷子插进碗里扒饭。
      张蓓蓓看得一阵反胃,更小一些的女孩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而是轻轻说一句:“欠。”
      她声音太轻了,张蓓蓓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欠”还是“贱”。
      饭吃得飞快的男孩子却是听到了,当即把碗往桌子上一扔,“当啷”一声响伴着他的怒吼在张蓓蓓耳边炸起。
      “狗婆娘你说么斯?”男孩隔着桌子就要去扯女孩的头发,好在女孩同样是寸头,并没让男孩轻易得手。
      张蓓蓓再度张开口,这一次依旧是不由自主。
      “李蛋儿你坐下!像什么样子!”张蓓蓓吼道。
      男孩不情不愿地坐下,只不过一双眼仍是怨怼地盯紧了女孩。
      “李巧巧你也是,一张嘴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张蓓蓓看向左边的女孩,一张嘴“身”不由己地一张一合。
      她话音未落,却感到一阵罡风朝脸上袭来,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左面脸颊先是一凉,而后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
      坐她对面的男人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指着张蓓蓓,一字一顿道:“你他妈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老李家的人说话?欠打是不是?”
      张蓓蓓傻眼了。刚才那个男孩还喊她“妈”,她管教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吗?
      两个刚才还有些躁动的孩子顿时安静下来,像是成了脏兮兮的两樽坛子。
      男人说完似乎仍是不解气,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桌台,那还剩半碗的白菜连着汁液泼了张蓓蓓一脸一身。张蓓蓓闪避不及,虽然整个人斜卧在了地上,但仍是被殃及。
      张蓓蓓这才看到,他们围坐的是一块小小的方石头,那个棋盘是拿胶黏在石头上的,并不牢靠。
      男人这时似乎才略微解气,酱红色的面庞上浮现一丝莫名其妙的笑,看得张蓓蓓毛骨悚然。
      “你别用你们城里的那一套教孩子,不然老子打死你!”男人跨过桌子,一只脚踩在张蓓蓓肚子上,一点一点用力碾下去。张蓓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别说反抗,连躲避都来不及。柔软的腹部哪能承受这样的重力,登时张蓓蓓就疼得冒出虚汗,一张嘴死死闭紧,免得痛呼出口。
      身边的两个孩子早就躲到了一旁不再吭声,看到母亲的受虐,他们的表情毫不震惊,一点也没有想要劝阻的意思,似乎一切都习以为常。
      张蓓蓓心底一阵绝望。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居然生生在男人的脚板底下晕了过去。

      张蓓蓓虽然晕了过去,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悄悄潜入了她的脑海。
      十五前,一个刚刚十七岁、正要上大学的女高中生,在外出途中被人劫持,用药物迷晕之后,这个同样叫张蓓蓓的女孩被卖到了一座荒山之中。
      这座山与外界少有沟通,交通不便,资源稀缺,贫困到难以想象。山里有四个村子,村里的男人大都出去打工,因为重男轻女的想法,许多女孩刚出生就被村人扼杀,女人因此也是少有,其中大部分都一心往外嫁。
      张蓓蓓被卖到的村子叫心枯村,这里大概只有七八户人家,只有买她的这一家有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其他人家都只有七老八十的婆婆爹爹。
      买张蓓蓓的男人叫李家福,当年三十七岁,小时候得病坏了一条腿,书没读过几年,家里也穷,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村子。李家就李家福一根独苗,李老太眼瞅着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孙子却一直没有着落,村里头的姑娘嫁的嫁走的走,没嫁的也看不上自家的瘸子儿子,于是拿出了自己的棺材本儿,给李家福买来一个媳妇儿。
      面对比自己整整大了二十岁的李家福,张蓓蓓当然不肯就范,但是李家福别的不行,对付女人倒是很有办法——一是打,二是饿。到底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张蓓蓓逃跑三次失败,被村里人捉回来,又被李家福弄瞎了一只眼,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十年给李家福生了两个崽儿,大的男孩叫李蛋儿,至今也没有学名。李家福认为用不着,他没打算送儿子离开村子,就怕这孩子日后不养自己了。小的女孩就是李巧巧了,这还是张蓓蓓私底下叫出来的,李家福后来看女儿都记得这个名字了,才没有反驳。
      转眼李蛋儿十三岁,巧巧也十二岁了,张蓓蓓原本熄灭了的逃跑的心思又燃了起来。孩子早到了读书的年纪,不读书不会有出路,一辈子都会葬送在这个荒山里。特别对于李巧巧而言,李家福养着她,就是为了日后在别的村子给李蛋儿换个婆娘回来。李老太早在孙子出生不久就死了,李家福可没有他母亲能存钱,过日子都艰难,给李蛋儿买个媳妇儿回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张蓓蓓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一个都市女青年变成了大山里被拐卖的妇女,但当务之急就是逃离这里。就算不为了这一双便宜儿女,为了不挨那个李家福的打,她也要逃走。等逃出这个破地方,她一定要报警,让李家福这个人渣蹲监狱去。
      至于李蛋儿和李巧巧,于她张蓓蓓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她逃出去后就可以一心寻找回到原来生活的方法,谁管这两个倒霉孩子。
      张蓓蓓正琢磨着逃跑的计划,冷不防黑漆漆的屋子骤然亮起,房门从外被猛地踹开,李家福阴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张蓓蓓脸上招呼。
      “狗婆娘别在床上赖着!人家老赵家的堂客比你勤快多了!滚起来把地给弄了!”
      张蓓蓓赶紧一个低头,躲过男人的动作,两脚往地上一蹬,想要套鞋子,却踩了个空,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天天被家暴的贫穷农妇,连李蛋儿都没有鞋子穿,她怎么配有。
      下意识弓着腰从小屋子里小跑出去,张蓓蓓看到李蛋儿和李巧巧全都在屋子外头眼巴巴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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