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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拐卖的女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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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以后别和爸顶嘴了。”李蛋儿把张蓓蓓拉到一处篱笆旁蹲下,轻声说道。
李巧巧则跟在二人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地上半人高的野草,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屋子,看来是看李家福什么时候出来,好通知他们。
张蓓蓓心里不爽快,“你年纪这么小,懂什么?我就应该被他打?”
李蛋儿语气急促,“咱们都靠他养着呢,顺着爸来!”
谁要这瘸子养了?原来的张蓓蓓如果待在城市里没有被拐卖,早就上了大学,毕业工作,说不定现在都结婚生子了。
张蓓蓓冷笑一声,指着自己没有视力的右眼,道:“敢情瞎了一只眼睛的不是你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样的,顶了天一辈子待在这落后的地方……”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李巧巧一声大喊:“赵姨姨好!”
张蓓蓓站起身,看到不远处赵家的女人玲花朝这边走来。
这赵玲花原本姓什么没人知道,她来到心枯村时就已经随丈夫姓了。她男人赵兴坤是隔壁心泰村的,前段日子心泰村山体滑坡,本就为数不多的村民便搬到了其他村子里。赵玲花对张蓓蓓不错,或许是因为这两人的命运是一样的——赵玲花也是五六年前被买进来的,只不过她一直没有给赵兴坤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在村子里遭了不少闲话。赵兴坤对她也是非打即骂,只是还没有离婚。村子里的人全都异口同声夸赵兴坤有情有义,张蓓蓓却是觉得这男人没本事挣彩礼娶新媳妇儿。
“巧巧真乖,”赵玲花笑容愈浓,“蓓蓓啊,老赵叫我给你们家送点白菜来。”
张蓓蓓也打点起笑脸,“谢谢赵姐姐了。”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女人活成这样子,怎么还可以整天乐呵呵的?难不成赵玲花是现实版“嫁给大山的女人”?
两人寒暄了两句,赵玲花表示男人还在家等着自己做饭,得先回去了。
张蓓蓓在她走后低头来看碗里的白菜,一股子醋酸直冲鼻子。
“妈,有好吃的啦。”巧巧扒拉着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笑嘻嘻道。
张蓓蓓随手将碗递给李蛋儿,盯住李巧巧头发上大到不寻常的“灰尘”,问道:“我好像看到你头上有虫子?”
李巧巧轻描淡写道:“哦,是跳蚤吧。”
跳蚤?那不是流浪狗身上才有的东西吗?
张蓓蓓被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刺激,追问道:“你还不快去洗洗?”
“哎呀,没必要啦,洗完又会有的,”李巧巧无所谓地嘟囔一句,伸手就要去拿李蛋儿端着的碗,“先让我尝尝味儿。”
张蓓蓓看不下去,“啪”的一声拍在女孩黑黝黝的手臂上,“走,去洗洗。不洗干净不许吃饭。”
李蛋儿插嘴道:“妈你真烦人,李巧巧之前不就是因为头发里有跳蚤,听你的话剪了短发嘛,结果还不是依旧有跳蚤。不用管啦。”
张蓓蓓感觉头都痛了,“照你这说法,人活着都要死的,那还活着干嘛?”
李蛋儿不做声了。
过去的张蓓蓓更多时候都唉声叹气,也不敢多管他们兄妹,因为搞不好就招来李家福的一顿毒打,像今天这样喋喋不休逼着李巧巧去洗头发,实属难见。
到底是孩子,即使平日里学着父亲对张蓓蓓也不见得多尊重,但一旦母亲强硬起来,他们还是先妥协了。
“冇得水,我先去河边挑。”李巧巧嗫嚅道。
原本李家是有一口水井的,但之前张蓓蓓投过井,后来李家福就把井口用水泥封了。后来一家人要用水,都是到几里外的河边打起来的。不过张蓓蓓一直享有不打水的“特权”,李家福怕她投河了。倒不是有多舍不得,只是张蓓蓓一日还能生养,就一日还有价值,即使李家福养不起,但还是抱着多子多福的想法。再者说有张蓓蓓,也多一个劳动力。只不过生下李巧巧之后,李家福身体不如从前了,这几年李家也没再添个一儿半女。
张蓓蓓指使小子去挑水,让女儿去烧柴,她则下到农田。其实李家福的几亩田面积不大,张蓓蓓翻翻土拔拔草也不算多累,但也耐不住顶在脑门子上的日头没完没了地晒,汗水像是冲破大坝的洪水倾斜而出,本就已经失明的右眼也是火辣辣的涨起来,张蓓蓓真怕从中流出脓水,不消一会儿她就有气无力地蹲坐在田旁的老树下。
不巧得很,刚休息没一会儿,张蓓蓓就听见有人叫唤她的名字。
张蓓蓓头晕眼花,听在耳朵里都分不清是男是女,只以为是那催命的李家福来了,忙一手抠着树站起身,一手去摸倚在旁边的锄头。
“蓓蓓啊,是我,你赵姐。”赵玲花喊道。她同样拖着一把锄头,头上戴着草帽,身上滚着汗珠,袖子半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
张蓓蓓这才敢坐下,冲赵玲花笑一笑,“赵姐也来种地啊?快,坐下来休息一下。”
赵家虽然刚搬过来,但是家底在村子里还算不错,已经盘下了两亩田地。和李家福不同,赵家男人有的是力气,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一直不愿意出去干活,而是买了个女人守在山里。
赵玲花手里拽着一把壶,对着壶口灌一口,举给张蓓蓓,“我看你怎么没带水壶啊?来一点儿?”
张蓓蓓看那水壶上有着点点淤泥,仔细看壶里头还有昏黄的水垢,她忍下皱起的眉头,“不用了,谢谢姐。”
赵玲花没觉察到张蓓蓓的抗拒,依旧是笑盈盈的,在张蓓蓓身边坐下。
两人说一些有的没的,聊聊今年的收成,间或夹杂着李家两个孩子的大小事。让张蓓蓓倍感惊讶的是,赵玲花似乎对张蓓蓓能生养两个孩子异常羡慕。在张蓓蓓看来,没有孩子是最容易逃跑的,但凡哪个女人成了母亲,她的牵挂总是越多一些。纵使现在的张蓓蓓不把那两个小孩当自己的孩子,可一想到如果以后自己逃出去,那俩小崽子搞不好一辈子就留在这山沟沟里,重复着祖辈父辈的命运,张蓓蓓心里就止不住一阵难过。
“妹子,我悄悄告诉你——真的是丢人的事儿啊!”赵玲花眉头间的纹路蹙得比晒裂了的土地还要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