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献计赈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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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跋涉辛苦，薛绍一路骑马换坐车，颠得浑身酸痛，暗骂这万恶的旧社会。想当年自己可是开宝马车，这几个月的路程若是开车几天就能到，何必受这个罪。
马车从承天门进入了长安城，薛绍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朱雀大街笔直宽阔，两旁端正方正的楼房如同规则明朗的棋盘，街上一派热闹。
薛绍频频掀开帘子朝外看，现代他去过西安，但是大部分唐时建筑早就毁在战火之中，哪里还能看到白居易笔下“千百家似围棋书”的长安城。如今有机会回到盛唐，自然要好好欣赏一下早已消失的盛唐之都。
薛绍心中早有唐人已胖为美的既定印象，深恐看到的女子都是肥婆，那以后的日子简直是恐怖片。幸好街上行走的女子虽不多，身材都挺正常的，时有姿态娉婷的少女经过，看来以肥为美是唐明皇宠爱杨贵妃后才有的流行。
一些高鼻深目的波斯商人或西域来的生意人牵着骡马行走，沿街的商铺都生意兴隆的样子，长安真不愧是唐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难怪日本人要模仿长安建造京都。
行至大兴善寺附近，前面突然人潮拥挤，堵住了去路。薛义过去打探了一下，回来禀报说，有人当街放粮，引起了流民拥堵。薛绍大为惊讶，不是说长安是大唐最繁华安定的城市吗，何来那么多流民？
薛绍好奇心顿起，下了马车挤进人堆看热闹，只见人群中心几名仆人打扮的男子手忙脚乱地发粮给涌来的流民；边上一名管家打扮的矮胖男人，白面无须，嗓音尖细，吆喝下人们动作麻利些，力不从心地试图维持秩序。
管家的身后，站着一位双十年华的文弱公子，身着华服，肤色白皙，略带病容，时不时咳嗽几声，此刻正皱眉命令手下不要乱，他的微弱言语显然盖不住流民们争先恐后抢粮的喊声。
那些流民里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推搡着咒骂着嘶喊着，场面极其混乱，简陋的棚子经不起冲撞快要散架。华服公子和他的手下们被挤得越来越退后，管家的脸上大汗淋漓，一群人明明是来做善事的，现在却弄在像在被人打劫。
薛绍实在看不下去了，有钱公子真是没什么脑子，流民们为了有口饭吃连造反都敢，何况是拼了老命多抢点粮食，再这样下去别说救人呢，都快闹出人命了。
他一眼瞧见边上一个卖二胡笛子等等乐器的小贩，扔了半两碎银，拿起一面铜锣站上台阶一阵猛敲，边敲边喊：“乡亲们，请排个队，不然现在就结束放粮，谁都别想领了！”
这一威胁，比喊什么口号都管用，流民们愣了一下，左右互相看看，一个一个乖乖地排队去了。管家打扮的男人倒也机灵，立刻分了两个人手去管理队伍，沿着街边一溜儿排下去。顿时街道畅通了，施粮摊位的推搡之压也消失了。
年轻公子朝薛绍感激地点了点头，薛绍回之一笑，又敲了几下锣，喊道：“各位朋友，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大家都有父母老人妻子儿女，有力气咱跟天斗跟地斗跟鞑子斗，可不能用在自己人身上，所以抗得住饿的爷们都往后排排，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领粮，大家请放心，每个人今天都有饭吃，绝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
此话一说，年轻人们面有愧色，既然人人都能领到，也不争这一时半刻，大部分的男人都自觉地退到队伍后面去了，让老弱妇孺排到前面。薛绍朝退后的男人们施了一礼，道了声谢，少数面露不快者更没了脾气，本来吃人家的已经嘴软，人家态度还那么谦恭，能不服气嘛。
见风波平息，薛绍走到年轻公子面前见了个礼，那公子见他比自己年幼几岁，长相儒雅又机智有礼，心下喜欢，微笑道：“刚才场面混乱，幸得贤弟相助，否则真是好心办坏事。在下木子弘，敢问贤弟贵姓？”
薛绍见对方虽面有病容但贵气天成，竭力掩盖之下仍气质卓然不群，便知他定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客气地道：“木兄客气了，在下免贵姓薛，单名一个绍字，今日初到京城，日后还请兄台多多关照。刚才小弟不过是急中生智乱喊一气，谈不上什么帮忙。公子开仓济民，宅心仁厚，此等善举非我等平庸之辈可及。”
木子弘听了薛绍的回答，似勾起了心事，叹了口气道：“薛贤弟不知啊，这次我虽私下放粮济民，却只是衔草填海，河东月前发生地震，死伤无数百姓，加之大旱，关中又闹粮荒，大批的流民涌来京城，今日所见不过是最先一批，过几日情况会更糟。听说士兵们缺衣少粮，已经吃起了榆皮、蓬实，流民们更惨，连观音土都吃完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薛绍一直以为明朝的流民问题最严重，原来唐朝早已深受其苦，灾民的□□哪怕放到现代社会，都是不可忽视的治安问题。他见木子弘一连说了很多话，咳得厉害，脸色都有些青紫，肃然道：“木兄身体不适，尚忧国忧民，小弟佩服，若有用得到薛绍之处，但凭吩咐，在所不辞。”
木子弘好不容易平息下咳嗽，坦诚地道：“薛贤弟是个聪明人，做事又不拘一格，如有什么良策解决流民的安置问题，不妨实言相告。我父亲在朝为官，有一定的权势，若能帮助黎民百姓，定当上奏天廷。”
果然来头不小，薛绍心想，看来这个木子弘是官宦世家的公子。既然他能通过朝廷办事，倒也不妨为他出谋划策，若是流民引起了叛乱，于公于私对自己都不利。
薛绍打定了主意，便仔细回忆现代政府部门安抚受灾群众时有哪些措施，择一些放在唐朝可以施行的措施，换成古代能理解的话解释给木子弘听。
“古来赈灾不外乎无偿救济、开仓放粮、免除赋税、安置流民等措施，更有明君亲赴灾区赈灾放粮。如汉宣帝时关东地震造成六千余人丧生，宣帝便下令赐给死者棺木钱。这些做法的确可以暂时安抚民心，不致造反叛乱，但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要想彻底解决流民问题，还必须重新给他们一个家！”薛绍侃侃而谈，听得木子弘连连点头。
“家是什么组成的？说得俗一些，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好还有一亩三分地。虽然百姓把朝廷看做救星，但是对灾区同情抚恤的热情过去之后，灾民们还将回归捉襟见肘的生活，不可能仰仗放粮施粥赠衣一直过下去。如果实行全国大移民，把他们分散到各省的乡村，则对各地的农民和地方都成为一个威胁，因为土地是有限且无法再生的。哪怕暂时将流民安置在富裕的城乡，时间长了，住在那里的百姓也会嫌弃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也滋长了一些人的懒惰、自私、奸猾、肮脏等等陋习。况且，就算朝廷想要充当无所不能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的角色，也不主张动用全部国库来赈灾，就像木兄所说，都是杯水车薪的施舍罢了。”
薛绍的一番话，虽然有些词语闻所未闻，点明的道理却一针见血。木子弘对这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肃然起敬，小小年纪便见解非凡，实属难得。
木子弘激动之下，抓住薛绍的手催他继续说，薛绍第一次被男人满脸亢奋地抓着手且虎视眈眈，心里一阵白毛汗。但愿穿越来的现代政策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管他了，现在也没什么退路了，瞧这位仁兄的激动劲儿，不说清楚能放过自己吗？
薛绍定了定神，继续照搬二十一世纪的民政措施，道：“灾民若要解决生存问题，最终仍需自救，朝廷能做的只是管理和疏导，而非直接的拯救，只有让流民们有地可种，有房可住，有饭可吃，才能真正防止暴乱。从中央来说，朝廷的赈灾钱物必须严格控制，贪污是免不了的，水至清则无鱼，眼下这等紧急时期，花大力气惩治贪官只会延迟救灾大事，更易引起民愤，不妨私下叮嘱各级官员，对赈灾的钱物适可而止，首先把钱粮用到解决实事上，若贪污影响了民生社稷，定将其株连九族。”
“然后呢？”木子弘盯着薛绍，若有所思。
“然后，发动一场举国上下的赈灾活动，朝廷不一定要拿出多少钱，但一定要身先士卒，尤其是皇族和文武百官，自愿积极地捐助灾区，同时发动江浙富商捐粮捐款，若有推诿的可威胁其加重赋税，相信不会有商人傻到跟朝廷作对。平民的捐助也勿忽视，京城的百姓虽然家底不比富商，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即便没钱赈灾，还可以工代赈。最好借文人才子之手刮起一股全国上下的行善之风，比如做一些脍炙人口的诗作描述灾情之惨重、灾民之可怜，或是绘制灾区的山水画公开拍卖，所得银两还用于民。要让全国的百姓都觉得有行善积德的必要，哪怕妓女拿嫖客的酬金出来捐款，也照收不误，人皆有荣耻之心，若一名烟花女子也能为大唐略尽绵力，何愁灾不可平，民不可安呢？”
木子弘被薛绍大胆出格的言论震慑，细细琢磨又觉得确实可行，不仅让朝廷减少了压力，更能从大局上安抚民心，让妓女也出钱赈灾的想法实在胆大妄为，却是最强烈的赈灾宣传。他一边命身边的管家拿纸笔记下薛绍的建议，一边追问他还有什么想法。薛绍苦笑，看这样子不把自己脑袋里的主意榨干，这位爷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朝廷对受灾地区向来会轻徭薄赋，这是最好的，但是很多灾民不愿意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且受灾的田地不适合马上栽种，即使重新耕种，也不可能一夜丰收。与其施舍给灾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粮食，不如给他们活儿干，借他们耕具、牛和种子，教他们谋生的新方法。可以让交不起税的农民以工代税，譬如招募入伍，或是加入民团，都可以算是交税了，还包他们的食宿，这样灾民得到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也就少了亡命之心。比如一家人里若有一个壮劳力去修路、修水库，拿到的工钱就够养活老小了，这样起码能安置上万人啊。”
“另外，着官吏完善户籍制度，让乡吏挨家挨户统计人口，发现流民就宣传朝廷的安抚政策，强制其还籍，或者附籍安置。灾区可以颁布一系列优于其他地区的政策，以吸引流民还籍，更可以招募人手开发北方肥沃的荒废土地，或是到南方海边学习渔业。老天爷不给我们粮食，我们就跟土地要粮食，跟大海要食物，没有足够的米面，就让灾民们去原始森林里吃蘑菇打孢子烤野味，或是去海边割海藻挖贝壳捕鱼吃。”薛绍一口气说完，看看木子弘还是一付消化中的样子，自顾自到边上拿了碗水，一口饮尽。
他心想：和着我把5·12汶川大地震学来的赈灾全套政策都交代了，您就放过我，赶紧打申请报告，折腾肯放血的肥羊去吧！
木子弘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对薛绍抱拳一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一直以为仁慈乃安民之本，如今才知睿智方为治国之道。今日放粮本是权宜之策，不料竟有意外收获，交得薛贤弟如此高朋，实是木某的荣幸！冒昧一问，贤弟进京所为何事？若为仕途的话，为兄不怕逾越了，愿为推荐。”
别人听了这话可能会乐坏了，这不摆明了有棵官场上的大树从天而降给自己依靠嘛。不过，薛绍本来就是奉旨进京，他对太子侍读都小生怕怕，对其他的官职自然更不感冒了。
当下，他淡淡一笑道：“谢谢木兄的好意，实不相瞒，小弟此次进京乃送双亲的灵柩归乡安葬。入仕一事，现下实无心情，待一切安顿后，再作打算。”
“哦，为兄唐突了，薛贤弟请节哀，今日与你畅谈一番，在下已把你引为知己，且将你的住处告诉我家管事，择日我定当上门拜访。”木子弘示意管家打扮的男人送上一个小包，掏出一方锦帕包好，递给薛绍道：“这里有一些薄银，是为兄的一番心意，初来京城必需用度，你且收下，万勿推辞。”
薛绍客气一番后大方地收下了，说了那么一堆话，在现代都够开一个巡回演讲会了，收点润口费也是应该的，他不是什么迂腐文人，对金钱素来没有任何偏见。木子弘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对待钱财又不虚伪贪婪，心中好感更甚。
两人道别再三，各自回府，薛绍上得马车，打开锦帕一看，里面竟不是碎银，而是两锭金子！他晕了一下，再看锦帕的右下角绣了条金龙，边上有个篆体的“弘”字。木子弘？我还木子美呢，玩拆字游戏是吧，此人的真名应该是李弘！
龙纹向来只有皇室成员才准用，联想到他身边那个白面无须的矮胖管事，电视剧里标准的太监相貌。薛绍只觉晕得更厉害了，李弘？大唐皇室还能有哪个皇子叫李弘，不就是太子嘛！
他突然定格，一声悲叹，本打算低调混官场，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一到长安就撞上了未来主子在大马路上学雷锋，自己竟然跟太子爷称兄道弟，还大放厥词，这下搞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献计赈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