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妖男》东言氤氲

7、第七章、 重返帝都

　　咸亨二年，城阳公主病重，一个月后不治而薨。这位李世民诸多子女中最体弱多病的公主，终于结束了短暂的人生。驸马府仿佛忽然之间少了梁柱，皇家恩宠都源自高宗对妹妹的爱护，城阳公主一死，薛府的荣华富贵化做了镜花水月。

　　薛瓘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头发骤显花白。城阳公主虽是皇亲国戚，与他之间却恩爱甚笃，更屈尊随夫贬到房州。人皆云公主是天之骄女，她却因驸马之故颠沛流离，哪有什么公主应有的排场享受，这是他亏欠城阳公主的。

　　原本薛瓘还期待东山再起，现在爱妻已逝，他觉得心灰意懒，对朝堂之争再没兴趣，甚至动了念头辞官归乡。薛顗进房向父亲禀报葬礼之事时，正看到薛瓘在写奏折，坦言无心政事，请辞故里。

　　薛顗气急，父亲太没志气了，母亲刚死，圣恩正哀，是升官回京的大好机会，若等上三五年，皇上忘记了这个逝世的妹妹，还谈什么仕途前程。即便因为母亲逝世心灰意懒，不想再问朝政，他怎么也为儿子着想，难道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跟着父亲回乡耕田务农吗？堂堂皇帝的外甥，怎能沦落到那种地步！可是，眼下看父亲一付心意已决的样子，要如何说服他改变想法呢？

　　肚子里主意翻来覆去，一丝邪念涌上薛顗的心头：如果父亲因为哀伤过度，追随母亲而去，府里的一切岂不是自己说了算？别说父亲的官位，连这份家业，若自己一手揽下，谁敢说个不字？薛绍还是个小孩，凭什么跟自己争，不趁现在把权势握到自己手里，难道等十年后让薛绍来分享一半吗？

　　薛顗唤下人送来一碗炖好的补汤，对薛瓘道：“父亲，孩儿知道母亲的仙逝让您很伤心，可您也要爱惜身体啊，若您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和弟弟怎么办？一切从长计议，孩儿遵从父亲的决定，不过您可不能让儿子再担心呀！”

　　他用手遮着，把无色无味的毒药放入补汤，这药本是为了找机会毒死薛绍用的，现在提前派上了用处，还是用在父亲身上。

　　弑父从古至今都是大忌，薛顗心里忐忑不安的，手不由有些哆嗦，端汤给薛瓘时差点洒了出来。他强自镇定，道：“父亲，这是我特意命人为您炖的补汤，这几天你吃不好睡不踏实，眼见都瘦了，赶紧趁热喝一碗补补身体吧。”

　　薛瓘不疑有他，食不知味地将汤一口喝尽，然后将写好的奏折封好，交给薛顗道：“为父一生精明，本以为能籍驸马之位在官场有一番作为，谁料机关算尽却事与愿违。如今二圣同掌国事，皇上已有将朝政移交皇后的征兆，此时公主薨去，为父更难获圣恩，倒不如及时抽身而退。明日你遣快马赴京，将此辞官奏折呈送皇上，待你娘的葬礼过后，我们便启程回乡。”

　　他感慨道：“可怜公主嫁我之后，没有享过一日福，委屈了她金枝玉叶的身份，如今真的失去她，为父才发现与周围的势利小人相比，她的患难相随何其可贵！”

　　薛顗又安抚了父亲几句，走出书房，他将手中墨迹未干的奏折捏作一团，表情阴冷，心想：死老头，想叫我跟你一起回乡下养老，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娘在世时不见你有什么怜惜，去世后倒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若娘不是公主，她的去世不会影响驸马的仕途，你哪会如此绝望？哼，纵使如此，我这皇外甥却不必跟你一起没落，薛府的一切就让我来接手吧！

　　入夜，只听得薛瓘的书房里传来管家惊呼：“来人啊！驸马爷服毒自尽了！”薛府顿时乱了套，继公主暴薨之后，驸马也随其身亡，众人皆失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绍对于城阳公主的病逝早就预知，并不意外，但是薛瓘自尽却大出他的意料，父亲一向热衷权利之争，怎会对母亲用情至深？难道是他明知公主亡后，驸马再无可能重返朝堂，绝望之下服毒？可是，昨日布置灵堂时，父亲语气里还有辞官的意思，怎会转眼便萌生死意？

　　薛绍对父亲的死深感疑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冷眼见大哥站了出来，力排众人惶恐，言辞慨然地接下薛府的大小事宜，揽权之姿毕露无疑。

　　薛绍冷笑，随他好了，来到唐朝本就是为了寻找红颜知己，根本无心权势之争，薛顗既然想扛下繁杂的家业，自己乐得成全。

　　不日，京中遣八百里快马特使赶到房州，宣圣上旨意，着城阳公主和驸马的灵辇双双返还京师，特赐安葬于长孙皇后的皇陵近旁；其长子薛顗，封河东县侯、济州刺史；宣次子薛绍进京面圣，任太子侍读。

　　来使对薛顗执礼甚恭，告知圣上闻得皇妹死讯，于显福门举哀，哭之甚恸，五日不视事，可见薛家圣恩正隆。

　　薛顗大喜，自己从一个小小的驸马府世子跃升为河东县侯，虽然任职刺史，但是济州隶属山南道，离东都很近，离长安也不远，比房州可富沃多了；况且招惹圣怒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去世又让皇上心有负疚，正好趁此时机重获圣宠，升官进阶还不是指日可待？

　　这厢欢喜不已，那边却苦恼万分，薛绍对太子侍读一职没有半点概念，看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陪伴太子读书的人，史书上此等人物都是知识渊博少年博学者，而今自己略有文化，但毕竟来自现代，跟不上古人的节拍，什么四书五经的，全都一窍不通啊。何况，一入朝堂深似海，当了太子侍读就没现在自由了，到时怎么脱身去找李钥？再深一步想想，当今的太子爷是武则天的大儿子李弘，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这位爷最后是被亲妈毒死的，跟在他身边混饭吃，这不是跟提着脑袋走钢丝一样嘛。

　　可是，犹豫归犹豫，圣旨已下，由不得薛绍拒绝，哪怕他推辞不去，他的大哥薛顗也会为了保住自己押着他去。

　　薛顗启程赴任后，薛绍也跟随双亲的灵柩前往京师，薛府顿时人去楼空。陆家因薛瓘之死而没落，这时陆慧娘的父母倒后悔起没在城阳公主活着时把女儿许了薛家二子之一，哪怕是给薛顗当妾，多少能让陆家有所庇护。

　　“表哥，你到了京城，会惦记慧娘吗？”临别当日，慧娘抓着薛绍的衣角，眼泪汪汪地问，这个小妮子一改平时的开朗俏皮，整个儿成了林黛玉的小模样。

　　“当然，我怎么会忘记最可爱的小表妹呢，”薛绍安慰道：“待表哥在京城安顿下来，便设法安排姨母全家进京，自家亲戚总该有个照应。”

　　此话虽说敷衍，听在初恋少女的耳中，却不谛于一句承诺。慧娘本是一脸暗泣，得了薛绍一言，泪中带笑，小脸绯红。

　　眼见薛绍即将上马，她咬了咬牙，突然凑过去，在薛绍的脸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声音如蚊呐道：“表哥，慧娘非你莫嫁！”她把一个软物塞到薛绍手里，转身奔入了府中。

　　薛绍愣在那里，低头一看，手里捏的东西是一个绣功精巧的荷包，缎面上是一对戏水鸳鸯。薛绍头皮发麻，这就是古代女子的定情信物吗，居然有一天出现在自己手上。慧娘这个小丫头果然喜欢上自己了，这可怎么办，她才九岁啊，听说唐朝十五六岁已经算晚婚了，原来只有自己把慧娘当成小女孩。

　　薛义上前扶薛绍上马，这次去京城，薛绍只带了薛义一个原属薛府的下人。薛绍苦笑着跃身上马，对上了薛义带着捉促的坏笑，只觉心中一团乱麻，恨恨地喊了声“出发”，马鞭落下，似要把这理不清剪还乱的小儿女心情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