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于所溺》祝心

3、第三章

　　这真相来得太突然。顾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对闫子文是有想法的。而俩人相同的性取向无疑会为自己加分不少。只是，天注定一般的缘分让他在和心上人相遇的那一瞬只顾着激动，而完全忘记了上一秒自己刚猜测他是有对象的人。
　　顾行看着照片，心底刮过一阵阵悲凉之风。
　　没想到他对象还真是外国人，高大、英俊……俩人看起来很配。
　　身后卫生间的门轻响了一声，顾行迅速回过神来，把照片放回了原处。
　　闫子文一出来就看到顾行拿着医药箱，蹲在行李箱前发呆，“随便放就行。”
　　顾行应了一声，起身刚想回头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晕，没等他开口，眼前又突然出现了大片大片闪来闪去的雪花噪点。
　　“我操……”他下意识地对着前面伸手，摸到个什么后立马不管不顾一把抓了上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起来得有点急，大脑供血不足而已。但随着几秒后视线完全被黑暗覆盖，顾行才开始意识到，连夜来的几场不要命似的加班，加上今天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车祸，自己的身体应该是快到极限，有点撑不住了。
　　即便这样，他还是在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意识往下坠，毕竟在这里晕倒的话，尴尬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可惜事实总是不尽人意。意识下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神智断电前的那一秒，顾行甚至都没法捕捉耳边隐约传来的闫子文的声音是来自哪个方向的，他只感觉那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它最后完全消失时，顾行都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晕过去前，他以为自己也不过就晕个几分钟吧。结果醒过来一看，得，人已经躺医院了。
　　姚山明侧坐在他床边，正一手撑着下巴，两眼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不放。
　　顾行对着他炸成鸟窝状的发型欣赏了会，感叹视力恢复真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他清了清嗓子，“看什么呢？”
　　姚山明“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瞬间坐直了身子，回头看向他，“您醒了啊。”
　　顾行直觉他一气呵成的动作背后隐藏着点什么，“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昏迷到明天早上呢，”姚山明把电脑塞进包里，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说你这人做事是不是一点没头理，晕都晕那么久了，干脆连着觉一起睡了呗，半夜三更这个点醒了我还得送你回家，烦不烦啊你。”
　　顾行看着他，“医生说没说劳累过度是我这次晕倒的一大原因？”
　　姚山明沉默了。俩人对视了几秒后，顾行看见他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绽开了一个真诚的假笑，“请问您自己能爬起来不？需要公主抱服务吗？”
　　公主抱服务是免了。但顾行起身想下地时，确实感觉自己还有些晃悠。
　　姚山明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嘴里也没忘了跟上，“都这样了还犟着不肯来医院，我看你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不怕死。”
　　顾行看了他一眼。这唠叨就算了，姚山明平时也这样，只是现在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阴阳怪气的？
　　“怎么我就不怕死了？”顾行倚着床看了眼外面还黑着的天，“闫子文给你打电话了？”
　　“闫子文？那混血帅哥叫这名？他见都没见过我，哪来的我电话？”
　　“他人呢？”
　　“你说呢？”姚山明故意拉长了尾音，一脸嫌弃，“凌晨三点半了大哥，人和你非亲非故的，你还指望他跟我一样在这望眼欲穿，守着你醒过来吗？”
　　“不是，你是睡一半被谁电话吵醒了吗？火气那么大。”
　　“还我睡一半？”姚山明看起来更气了，“你觉得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您报平安的电话，我能睡得下去吗？”
　　顾行被他这无名火激得也烦起来，“都他妈晕了怎么给你报平安。”
　　“是是是，直接晕人怀里不说，还牵着人小手死活不肯撒。”
　　顾行一愣，“什么？”
　　姚山明无视了他的打断，拿眼上下左右瞪了他好几个来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脑袋都他妈砸窗上砸出血来了，还一口一个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上医院检个查花你多少时间啊？还是我给的工资不够啊？人都和我说了，他问了你好几遍用不用去医院，你都直接拒绝，一听说上他家里给你包扎，你立马就满嘴哈喇子摇头摆尾跟着走了。诶我就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一看见小帅哥连狗命都不想要了？”
　　顾行本来就被他上一句什么“牵着人小手死活不肯撒”弄得一脑子问号，现在加上他这一连串的炮轰，他觉得自己更糊涂了。
　　“不是，你意思是我晕的时候拉着闫子文的手不肯撒？”
　　“哦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抓住这么个重点啊？”姚山明看着他冷哼一声，“怪不到都说色胆包天，我今天可是开眼界了。”
　　说完不等顾行开口，他拎起电脑包转身就走了。
　　顾行被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好不容易顺着姚山明说的话理了点头绪出来，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低头看见那老妈子又给他发了条短信——快他妈点出来，老子要回去睡觉！

　　“唉顾行真不是我要说你，”顾行屁股刚掸着点车座，就听见一旁的鸡窝头又张嘴说上了，“我也没冲你撒气的意思。虽然刚语气是冲了点，我和你道个歉。但我就是想提醒你，没有什么事儿会比你的生命更重要。你都不知道刚我一听见个陌生人和我说你晕倒了的时候吓成什么样了。”
　　顾行看了眼他的头发，“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姚山明哼了一声，“那你知道尴尬俩字怎么写吗？晕都晕了，人都没意识了，还死扯着人帅哥的手……唉我都没脸和你说，你自行想象那画面吧，反正我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他因为没法来给我开门，所以只能电话里把他家密码告诉我。”
　　“密码多少？”顾行问。
　　“……”
　　“我真纳了闷了，”姚山明说，“你是不是打小就没学过语文？为什么永远都抓不住我话里的重点。”
　　顾行头靠着后枕看向窗外，“你就唬我吧，我都晕过去了怎么可能死抓着他手不放。”
　　“我他妈的，”姚山明差点一口气没接得上来，“我骗你干嘛！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扔路边喂狗。”
　　顾行闭上眼睛，“那最后怎么办的？总不能我拉着人手进医院吧。”
　　姚山明往他那扫了一眼，伸手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点，“还能怎么办，我硬扯开的。不过你刚这么一说，我好奇了，你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啊？怎么晕了还有力气抓着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
　　“……我也不知道，”顾行说，“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会时不时遇到点科学医学，不管什么学都解释不了的事。”
　　“哦，你这话让我感觉刚给你做的脑部CT没做好。”
　　“嗯？还给我做CT了？报销吗？”
　　“……”
　　姚山明突然有种给顾行报班小学语文的冲动。
　　他觉得今晚的顾行怪怪的，有点说不上来的不正常。甚至让他真的思考起刚刚的CT结果真的没拿错吗。
　　另一边，顾行虽然闭着眼看似睡着了，其实脑子里也在打着转。他和姚山明认识这么多年，俩人别说吵架了，彼此间大声说话都没几次。虽然担心自己是一回事，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火气就那么大吧。想想大学时俩人半夜跳墙出去玩那会，顾行因为着落点没找好，直接摔出了个小腿粉碎性骨折，就在他疼得声都发不出来时，他的好兄弟，姚山明，第一时间，笑到趴在地上，同样半天发不出声。
　　难不成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闫子文？
　　一想到闫子文，顾行心里又迅速上了层堵。一见钟情，不期而遇，把生活过成狗血剧又怎样。眼前的花儿再好看，那也是种在别人家院里的。自己除了巴巴看着的份，再怎么多想那都是做梦。
　　大概是这段时间累着的原因，顾行堵着堵着还真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家楼下了。他回头看向姚山明，刚准备问他要不要上去睡时，后者便先开口了。
　　“你怎么打呼跟个老母猪一样啊？刚第一声嘣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车里面哪爆炸了，差点没吓得把方向盘甩出去！你说当你老板怎么这么不容易呢，每天都在角色扮演，一会保姆一会司机的，还都扮得人胆战心……诶你哪去啊？下车也不和我道个别啊！”
　　顾行把车门甩上，隔着车窗冲里面还在嚷嚷的姚山明竖了个中指。
　　他真为上一秒还想留这老妈子过夜的自己感到多余。

　　车外的走远了，车里的却还没能熄火。
　　姚山明拍了拍胸口，感觉那始终闷了一大块气似的。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几个专业单词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等了好一会那边才有人接。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表情就像是在努力克制着，好让自己不一张口便说出句脏话一样。

　　顾行一到家就躺床上迎接睡意了，睡过去前他还不忘稍稍庆幸一下自己没留闫子文的电话，不然他还真怕哪天喝多了，一个冲动加不甘心，直接给人拨过去表白了。只是闫子文留了他的电话，说不定某天就突然打过来了呢。
　　怀揣着一份莫名的小期待，顾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大亮。闭着眼被电话吵醒时，他并没能想到这期待会变现得这么快。
　　“喂？”
　　“……顾行？”
　　顾行猛地睁开眼，对着天花板清醒了三秒，“闫子文？”
　　“是我……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昨晚没事吧？”
　　“没事。”顾行立马坐了起来，一阵阵感动跟着涌上了他的心头——真没想到闫子文会这么关心自己，还特地一大早打电话过来。
　　“没事就好，”闫子文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昨天给的这个号码是你提到的那个朋友，还想着联系一下，把车送过去修。”
　　顾行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修车啊。”
　　闫子文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要不你现在直接把地址告诉我？我把车开过去。”
　　“你在哪呢？”
　　“楼下，车里。”
　　顾行选择性思考了一秒，“那你等我五分钟，我陪你一起去。”
　　挂了电话，顾行坐在床边盯着衣柜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一分钟后，他叹了口气，起身进了卫生间。
　　既然已经决定和人纯洁相处了，那就没必要在见他前费劲巴拉打扮自己了。
　　五分钟后，闫子文看着身边一身黑色装扮还带着副全黑墨镜的人，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你眼睛不舒服？”
　　“嗯？没有，”顾行推了推墨镜，“太阳有点大，我挡挡。”
　　闫子文透过车窗看了眼外面。正值寒冬腊月，顾行嘴里需要“挡挡”的太阳，肉眼完全不可见。
　　回头时，顾行正凑在他中控屏那输着地址。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仿佛他一点都不知道闫子文刚刚看了眼窗外。
　　“昨天不好意思了，突然就在你家晕倒了。”
　　“没事，”闫子文说完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样，不会是怕见着我尴尬吧？”
　　顾行手上动作一顿，语气却依旧四平八稳，“哪的话，我又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晕个倒而已有什么好尴尬的。”
　　闫子文笑了笑，“也是。”
　　这句之后，俩人之间的空气就像突然静止了一般。顾行一弄完导航便端坐了回去。而闫子文更是一言不发，专心开着车。
　　顾行等了一会，他总觉得闫子文带着笑说的那俩字背后，还隐藏着什么重要剧情。但一直等到他墨镜后的那两只眼睛都快斜成永久性斜眼了，闫子文也还是安安静静开着车，一点没开口的打算。
　　顾行忍不住了。他轻咳一声，主动打破了沉默，“我昨天晕过去的样子是不是特好笑？”
　　闫子文摇摇头，“挺吓人的。”
　　“你没遇见过人晕倒？”
　　“见过，但和你这不一样，他就几秒时间。”
　　顾行一边在心里惦着这个“他”，一边又问道：“那我昨天晕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软趴趴的，”闫子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拉都拉不住你，你直接一膝盖就给我跪下了。”
　　顾行捕捉到他眼底的笑意，开口时嘴角也不自觉上扬起来，“这么搞笑，哪吓人了？”
　　“我现在说你当然觉得搞笑了，”闫子文看了看窗外，“不过你下次还是别这么拼命了，加班也要适量。”
　　“你怎么知道我加班了？”
　　“你同事说的。”闫子文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
　　“你同事太有意思了。昨天从进门到走，他的嘴就没停过。”
　　顾行也乐了，“他就这性格，嘴一刻都闲不住。”
　　“有这样的领导多好啊，”闫子文回头看向他，“是这吗？”
　　顾行正偷摸摸看着他乐呢，压根没注意到已经到地了。闫子文这突然回头的一眼，吓得他立马伸手狂扶墨镜，假装在看四处的风景，“啊我看看啊。是这是这，你就把车停门口吧，我进去和他说一声。”
　　“行。那我车就先放这了。你和他说慢慢修，我不急。”
　　“好，我把你电话留他。”
　　关上车门，顾行简直是像逃命一般一路小跑溜进了店里。
　　原本他还想着借刚刚的机会试探一下，看看姚山明昨天说的是不是真的。谁知道闫子文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话里有话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他始终都没一点反应，就好像昨天他俩牵手……不是，是他单方面拉人手这事，根本不存在一样。不过自己也是，怎么三言两语间就纵着这个话题被闫子文给带跑了。
　　顾行低头看了眼自己心口那块。
　　他很想问问闫子文，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不然为什么隔着墨镜看你，也还是会这么心动。就仿佛是天定命数一般，完全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