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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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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说,“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在顾行的人生里是个极陌生的词。即便从小学开始,他便发现了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中学时就观摩了无数部意义重大的教育片,到高中,已经会有男生来给他偷偷递情书了,大学就更不用说了,明里暗里对他发出邀请的大有人在。而顾行,作为这些事件的主人公,却始终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不是因为没有遇见过帅的,也不是因为没有遇见好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想要和这个人恋爱的想法而已。
那现在呢?
顾行把手贴在左胸口上。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完全乱了节奏,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这他妈就是一见钟情了吗?
伴随着再次出现的钢琴声,影片进入了第二个小高潮。越发沉重的剧情走向使得原本只是为了好玩而装哭的姚山明,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他一把抓住顾行的衣袖,带着哭腔连骂了好几句脏话。
顾行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他粗暴的言行一点反应都没有。姚山明瞥了他一眼,才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屏幕上。他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看到半路时突然发现坐在自己正前方的男生好像哭得很厉害,因为他头顶的那一撮小卷毛一直在轻微晃动着。
眼泪还没擦干的姚老板当即心头一震:这又是一位情感细腻、内心敏感的男孩!亲人啊!
这么一想,他也就顾不上去探究顾行到底在看什么了。
他拱了拱顾行的手肘,见人还没反应,又加重力道拱了一次。
“嗯?”顾行像是被吓到,一个猛回头看向他,眼底带着一层莫名的光,“怎么了?”
“有纸吗?”姚山明凑近说,“你他妈被附体了啊,看什么东西看得这么入迷。”
顾行没说话,把兜里那包已经被他攥皱了的纸拿了出来。
姚山明接过来后,感觉手里的这包纸不仅皱皱的还有点湿湿的,但介于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顾行,什么都没再问。
顾行这边,只当姚山明是自己哭得停不下来要用纸,哪能想到他是想学雷锋做好事,把纸给前面的小卷毛。所以,当他看到姚山明突然凑向前去,拍了拍他视线中心点里的人肩膀时,他瞬间六神归位,心中猛地一顿:他看出来了?
毫不知情的姚老板一心只想着给自家兄弟递包纸。他弯着腰凑到前座左边,拍了拍人肩膀后,等人一转过来便把一包纸都递了过去。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拿去用。”
对方一愣,看了看纸后又抬头看了看姚山明,“谢谢。”
“不客气。”姚山明瞬间承认自己没有这位兄弟情感丰富了,毕竟虽然他也眼含着泪光,声音却好歹是正常的,不像这位,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
身后的顾行觉得自己脖子都快扭断了,但最后他还是没能看见小卷毛正脸长什么样。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天也不算冷了,为什么姚山明出来看个电影也要穿羽绒服?臃肿显胖不说,关键时刻还挡人视线。
臃肿的姚老板并不知道顾行暗自里把他从头到脚都批评了一顿,还在坐正后立马就凑过来和他咬耳朵,“唉,前面那小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哭好惨。”
顾行本来不想搭理他,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开口,“你说没说那纸是我的?”
“我神经病啊?”姚山明拿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想勾搭你自己上,我可是直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到了顾行耳朵里立马就变了个意思。
“我没想勾搭他。”
就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而已……
这样强大的求知欲使得顾行逐渐失去了对这部电影的观看兴趣。电影结束时,就在所有人都为里面那个不幸的主人公扼腕叹息时,只有他,第一时间起身,走到了旁边的过道上,状似无意地一直往斜前方瞥着。
“看什么呢?”姚山明一开口便被自己浓重的鼻音吓到,“操!我鼻子塞了!”
周围的人都被他逗笑,身后的小徐也笑着探头,“徐哥你刚哭成那样,鼻子怎么可能不塞?还好我身边多带了包纸,不然还真不够你用的。”
“我还好吧……”姚山明看了眼前面,发现他自家兄弟已经出去了。
“唉,”他叹了口气,过去推了把傻站着的顾行,“你等人啊?”
“……嗯?等什么人?”
“还能有谁啊,”姚山明拿哭肿了的双眼冲他放了个电,“我呗~”
顾行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嗯”了一声后便出去了。
他此刻脑子有点乱。一分钟前,就在姚山明和小徐说话的那几秒,他不仅看到了小卷毛的正脸,还成功和人对视了一眼。
说被他的眼神、长相惊艳到可能有点太过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一眼之后顾行确有一瞬间的失神外带感叹:这人长得也太精致了吧。
他按耐住自己彻底失控的心跳,和姚山明、小徐草草道别后,就自行去停车场找车了。
他本来还想着要在确定姚山明把小徐辞退后再回家的,现在看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是很想去关心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顾行的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回放着小卷毛的样子,他的侧脸,他的睫毛,他的眼神。虽然在看到他的鼻梁和卷毛的第一秒,顾行就猜测他应该是个外国人了,但直到散场时他才发现,对方其实是个混血儿。虽然整体长相偏欧,却也还是能看出点中式风味。
受工作性质影响,顾行平时接触到的顾客也大多是外国人。他也经常听到工作室里的几个姑娘凑在一起感叹新接的单子又是来自哪个哪个国家,帅到让她们血崩的帅哥。所以对他来说,碰上个好看的外国人其实是件非常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显然,今天碰上的这位不是一般的好看,或许是因为混血?总之是好看到会让人看一眼就好像心动了的程度。
进小区时,顾行飘散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打断了,他瞄了一眼显示屏后犹豫了几秒,接起了电话。
“喂”字还没说出口,那边就传来了小徐带着哭腔的喊声,“为什么要辞退我!!!”
没等顾行出声,小徐又喊道,“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啊!你明明知道的!你都知道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对吧?!”
顾行等了一会,确定他在等自己开口后才问:“姚山明呢?”
“撒尿去了,”小徐吸了吸鼻子,吸完又喊了起来,“你他妈这时候还在关心他!你俩不是真的有一腿吧?!”
“怎么说话呢?”顾行听到姚山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在我们手底下干活后,连礼貌两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啊?”
他拿过电话,看了眼时间,“你到家了没?”
“还没,”顾行说,“今天小区又玩惊魂夜,一点路灯都没给开。”
姚山明一听立马急了,“诶那你快别开了啊!夜盲症呢你!撞树撞车都好说,万一撞着人怎么办啊!”
“活该,”小徐在一旁插嘴,“撞着人才好呢!”
“你他妈说什么呢?”姚山明恨不得一巴掌把他嘴打残了,“顾行我先挂电话了啊,你看着点路慢点开啊,到家——”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顾行那边突然“嘭”的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姚山明瞬间吓得心脏停跳,“顾行?”
顾行没有回应,而他的沉默连带着那边的空气也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姚山明听不见一点动静。
“怎……怎么了……”小徐在一旁弱弱开口,“不会真撞上……”
“你闭嘴,”姚山明尽量克制着自己不骂人,“顾行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还好吗?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他说完又等了一会,终于听见顾行在那边重重地喘了口气,“操……”
“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就是刚有点晕,听不太清你说话。”
顾行揉了揉太阳穴。这该死的小区老是这样不开路灯,之前他就觉得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事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先挂了,”顾行说,“我撞着人车屁股了,下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好,那你一会打给我。”
顾行下车时,又扶着车门缓了好一会。刚刚小徐插嘴时,他正准备右拐。出于这是在小区里的原因,他只能开着近光灯慢慢朝前挪,而受急速下降的视力影响,即便他开得很慢很小心,视线中也总是有那么一片,始终隐藏在模糊的黑暗中。
所以,当他车头向右打时,突然出现的一个车屁股弄得他根本来不及闪躲,直直地就撞了上去。
反应过来时,他的头已经撞在了一边的车窗玻璃上,虽然两车相撞时造成的冲击力不是很大,但顾行头上这一撞着实是有点猛,好几秒,他都觉得面前的世界像是在跳舞,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妈的,怎么这么不经撞……”
又缓了一会后,他开了手电朝前面那车走去。他猜想,对方应该也是个视力不太好的主,着急忙慌地向后倒,也没管这是在路口,会不会有别的车辆突然进来。
走近一看,灯一照,顾行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撞了辆保时捷。
虽说他现在拿着份巨额工资吧,但说实话,他不觉得今天这事错在他身上,如果要让他赔钱的话,他心里会非常不爽。
没等他伸手敲人车窗,那车里的人便自己先下来了。
顾行关了手电,十分自觉地在自己摸黑瞎和把人照瞎之间选择了前者。
失去光明后的他只能凭借着优秀的听力来和这人交流了。但那人像是在打电话,下车后并没有立马走过来,只是自顾自地在低声说着什么。
顾行起初还以为他是在报警,但听了一会后才发现这人应该是在和他对象吵架,对象还可能是个外国人,因为这人说的全是英文。
顾行瞬间不爽起来。本来在非工作时间听人讲英文这事就挺够他烦的了,现在还加上被晾在一边听小情侣拌嘴。
几秒后,顾行用渐渐适应了黑暗的脆弱视力打量起面前人来。对方看起来挺高,头发蓬松松的,正以一副累极了的姿势倚在车门上。
“抱歉,”那人挂了电话,迅速将语言模式切换到了中文,“久等了。”
“没事。”
顾行看着人向自己走来,莫名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原来人被撞之后,先是头晕,紧接着就是心脏不舒服啊……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烟。
“我们私了还是报警?”他点了几下打火机,没点着。
“私了吧,”对方声音有些沙哑,“责任在我,刚倒车时在打电话,没怎么看后视镜。”
你也知道责任在你啊,顾行在心里暗嗤一声。他瞥了一眼,隐约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我也有责任,晚上没路灯时我会看不太清路。”
“夜盲症吗?”对方看他始终打不着火,便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他。
顾行道了声谢,手上刚“嚓”的一声点出火时,面前人突然偏过头凑近了他。
“你的额角流血了,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顾行怔怔地和他对视着。
火光在俩人之间燃起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会突然不正常,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声音为什么会沙哑且带着鼻音了。
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刚刚在影院哭得很惨,侧脸正脸都很好看,让他心里的小鹿乱撞了一路的小卷毛。
“你……”顾行飞快地在乱成一团的大脑里组织着语言,“你没事吗?”
“我没事,”对方退了一步,把熄灭了的打火机重新打着,盯着他的额角看了看,“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顾行把嘴里的烟迅速攥回手里,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我也没事,应该只是擦破皮了。我得赶紧把车挪走,停在这路口不好。”
“行,那你朝前开,我前面点还有个车位。”
顾行张了张嘴,想说我是买了车库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的”。
停好车后,顾行坐在车里缓了好一会。
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想到出去后要面对的人是谁,全身就会像发烧了一般,瞬间发软。
“操啊……”他长叹一口气,脱力般把脑袋砸在了方向盘上,低头盯着手里已经被捏烂的烟,心乱的同时,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正一层一层地窜上来。
车窗被敲了几下,顾行抬头看见小卷毛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你真没事?”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晕。”顾行开了车门,把手里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叫顾行,你呢?”
“闫子文。”
顾行点点头,“你的车要修的话可以送我朋友那去,他专门做这个的,到时候给你全免。”
“那先谢谢了,”闫子文掏出手机,“留个电话吧。”
顾行接过手机,正准备输入号码时,头顶的路灯突然神经质一般闪了两下,亮了起来。
“原来这路灯能亮啊,”闫子文冲顾行笑了笑,“我还一直以为是坏的。”
顾行脸上的热度又噌噌噌上了几层,“你是刚搬来的吗?”
“嗯。”
“租的还是买的?”顾行把手机还给他。
“租的。”
“挺好,”顾行轻咳一声,瞄了眼面前低着头存他号码的人,“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确定,”闫子文抬头看向他,“你家里有医药箱吗,这伤口得处理一下。”
“我不会。”顾行立马说道。
闫子文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愣了愣才说,“那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吧。”
顾行跟在闫子文身后,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
理智告诉他,今晚这场仓促的相遇很有可能只是上天看他心河干枯太久而和他开的一个玩笑,毕竟在电影院冲人脸红心跳之后,他紧接着就撞了人家的车,发现他和自己住同一个小区。这剧情,怎么看怎么扯,活脱脱一部狗血小说的开头。
但理智只在顾行脑子里停留了几秒便被强制下线了。他看着闫子文开门时无意识地撩了把自己额前的头发,下一秒,他便听见自己的内心有个声音在怒吼:去你妈的巧合!去你妈的鬼扯!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爱情!
仿佛闫子文撩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他的心。
闫子文的家如他自己所说,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刚住进来的。顾行扫视一圈,发现除了必须存在的家具——冰箱以外,这个家简直空旷得像一个室内操场。穿上拖鞋后,顾行又迅速瞄了几眼里面的房间,不出意外,这个家,没有床。
顾行觉得很神奇,一个开着保时捷但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的人竟然会备着医药箱。他怀疑闫子文可能是个富二代,为了自己的医学梦,不肯继承家业,从而被赶了出来。
“你先坐——”闫子文站在门口,顾行看见他的手指无措地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最后落在了客厅正中铺着的地毯上,“坐那吧……我搬得急,还没买家具。”
“那你晚上睡哪?”顾行没动,站在那看着他从房间搬出个巨大的行李箱来。
“就那地毯上,”闫子文说,“裹个厚点的被子就行了。”
顾行庆幸自己没去坐下。
“你一个人住吗?”刚问完他便看见闫子文打开了一个内部十分空旷的行李箱,里面只有两样东西:毛衣,医药箱。
闫子文“嗯”了一声没再多做解释。他拿出医药箱后,抬头看了眼顾行,“你去坐下吧,你太高了,站着我没法弄。”
顾行有些犹豫,“方便吗?那毕竟是你睡觉的地方。”
“没事,我哪都能睡,”闫子文说完看着还是没动的顾行,忍不住笑了笑,“坐吧,快点的,我没洁癖。”
于是顾行乖巧地在闫子文的“床”上坐下了。坐下时他还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坐上闫子文的“床”。
闫子文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额角上。虽然用酒精清洗伤口是一件挺痛苦的事,但对顾行来说,此刻,肌肤贴着肌肤的感觉才更真实、更奇妙。
闫子文凑得很近,呼吸间顾行甚至能听到他微弱的鼻音。
他不敢抬眼,只能把视线垂直落下。
他看见闫子文单膝跪地贴在自己身边,看见闫子文裤腿之下露出的白嫩脚踝。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腰后像是逃命一般迅速闭上了眼睛。
“别动,”他听见闫子文轻轻笑了一声,“那么怕痛吗你?”
倒也不是……
“再忍忍,”闫子文全然不知自己开口时喷撒在顾行脖子处的气息有多炙热,“马上就好了。”
“嗯。”顾行心虚地应了一声。
要是闫子文知道他心里现在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会直接把酒精全都泼在他伤口上然后一脚把他踹出门吧。
“好了,”闫子文拍了拍顾行的肩膀,“我去洗个手。”
“行。”
顾行又闭着眼等了几秒,确定闫子文进了卫生间后,他才睁开眼,松了一大口气。
真的很煎熬。
他一边把纱布酒精棉签等东西放进医药箱,一边在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么好看的人贴自己这么近,却什么都不能干。
真的很煎熬。
收拾完医药箱后,顾行看闫子文还没出来,便起身想把医药箱放进它原来呆的地方。
大喇喇敞着的行李箱里没了医药箱后,一眼望去,除了毛衣也就是毛衣了。顾行叹了口气,瞥了眼身后还关着的门后,他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件看起来手感很好的灰色毛衣,他有点心动。
牌子还没来得及看,跟着衣服一起落下的一张照片便先吸引住了顾行的注意力。
他突然想起来了,今天在楼下看到闫子文时,对方原本是在打电话的。而精通英语的他也听懂了闫子文所说的每一句。
比如那句“If you were here then the person who is with me tonight will not be someone else.”翻译过来就是,如果你在这的话,那么今晚陪着我的人就不会是别人了。
当时顾行就是凭着这句话,猜测电话那边的应该是闫子文的恋人。
现在,当顾行看到这张照片上闫子文和另一个人亲密地拥吻在一起时,他感觉自己像是个侦探一样,就这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看到了真相——
闫子文是有恋人的,一个同性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