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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近日坊间有传言,甚嚣尘上。

      有一年轻男子身背黑色布裹行走于世。有好奇的江湖人士想要一窥究竟,看看那巨大的黑色布裹里藏的是什么绝密武器或是金银珠宝。那男子极为警惕,诸位侠士剑客竟无从下手,后来终于有位行盗多年的盗贼找到机会,挑开布裹,赫然发现里面竟是一具白森森的人骨。

      不久后,多地离奇命案频发,且死的都是女子,死法诡谲怪异,毫无痕迹可循.有人将离奇命案与那背着尸骨的怪人联系起来,断定此人用邪术复生白骨。正义之士联合出动追剿,此人却突然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没过多久,类似的命案再次出现,江湖上人心惶惶。

      传说,在遥远的昆仑山巅,矗立着一座雪域神宫,住在神宫里的人拥有至高无上的仙术。之所以是传说,只因世人无缘得见,数百年来意欲前往昆仑山的人几乎都死在了半途,有侥幸活下来的,无不神智迷乱,疯疯癫癫。神宫雪域成了世人口中的地狱。

      而打破这个禁忌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不死不休地攀登到昆仑山巅,面颊与眉睫都被严霜覆盖,看不出本来样貌,衣衫褴褛,鞋履破损,一双脚早已冻烂。他看起来就像是雪地中斜插着的一段朽木,随时都会被风雪摧残,烂成碎屑。还留存着一点鲜活之气的,唯有他的眼睛。

      他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冰天雪地里,霜雪刺骨,似乎将他脆弱的膝盖都牢牢凝结在了大地上。

      漫天飞雪中,有清越鸟鸣。男子抬眼望向天穹,白色的雪鸟飞舞,盘旋,引颈而啸,巨大的雪鸟群散开后,一个白衣皎洁的女子站在山巅圣殿前,冰雕雪筑的容颜,令天地万物失色。

      她清澈的眼睛遥遥看向匍匐于地的男子,拂袖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端详他片刻后,空灵的声音传出:“百年来无人踏足雪域,你不顾性命到此,意欲何为?”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雪域神宫……”男子撑着膝盖支起上半身,突然放声狂笑一阵,惊得雪鸟四下飞散。他笑出了眼泪,滚烫的泪水划过满覆霜雪的面颊,融化了上面的冰渣。他艰难起身,将背后的黑色布裹取下,紧紧抱在怀里,好半晌,才慢慢将它展开。里面躺着一具骨骸,男子道:“仙人可能起死回生?”

      雪衣女子淡淡道:“我不是什么仙人。神宫之主,洛云。”她俯下身查看那具骸骨,目光冷了冷,盯着男子,“江湖上所传命案与你有关?”

      男子垂首沉默,洛云看着尸骨道:“她死了多年,魂魄早已散尽,即便是神仙再世也救不活了。”

      “不……我相信她会回来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残破的羊皮卷,里面裹着一卷保存完好的画纸。洛云接过那幅画,徐徐展开,美人笑容缱绻,光洁白皙的额,星光点点的眸子,唇红如含丹,娇艳欲滴。画中人栩栩如生,真实得仿若随时可以走出来一般。

      洛云只看了一眼便道:“这画虽留有她一缕精魂,不过太薄弱了,复生极难。”

      男子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微弱的希望也另他欣喜若狂。他满是血丝的双眼蓦然睁大,语带恳求道:“我可以做什么?只要能让她复生,将我的命拿去都可以!”

      洛云微蹙眉头看他,语气放缓:“逝者已矣,生者好好活着不是对死去的人最大的安慰吗?”

      男子摇了摇头,将那具尸骨抱进怀里,“不,我不要她带着遗恨长眠黄土,我还有很多话来不及告诉她。”

      洛云道:“以至爱之人的肉身精血注入魂魄,的确可以肉白骨,让她重生。可是你死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你还这样年轻……”

      “年轻……”男子惶惑地看着洛云,双手抚上脸颊,摸到了沟壑般的皱纹,枯燥的长髯。他苦笑道:“我已是垂暮之人,生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

      洛云凝神看他,心念一动,手指点向他眉间,白色光华跳动如星,映在男子的眼里愈显清明透亮。

      洛云拂袖而过,地上的一块白雪瞬时融化,形成了一片水域。男子迟疑着靠近,水域里映照出一张俊逸风华,略带疲惫的脸。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抚触自己,面皮因为惊恐和讶异而剧烈抽搐。

      “障眼之法。”洛云冷然开口。

      ……

      江湖上闹得人心惶惶的夺魂案仍在一件接着一件上演,有人说曾在命案现场发现藏尸人的身影,也有人说是藏尸人背着的女尸化为的白衣厉鬼四处索命。

      神秘男子辗转于案发地,如影随形,潜藏追踪了多日,终于在一个大雪夜,寻到了真正的凶手。

      雪地里独行的年轻男子驻足转身,眉眼比飞花落雪还要寒凉,他轻勾唇角,望着来人,“好久不见。”

      来人阴沉着脸抬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弯刀。目光如电,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白卿安,你骗得我好苦!”

      年轻的方士挑了挑眉毛,抱手在胸,“哦?所以,你跟了我这么久,要用这把破刀杀我么?苏钰,你未免太天真。”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我只是求一个真相!”苏钰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溪藜怎么死的?我们本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们?”

      “哈哈哈哈哈……”白卿安大笑了一阵,目光依旧冰冷,高傲地审视着苏钰,“事到如今,告诉你真相又如何?多年前,我脱离师门时受了不愈重伤,要靠至阴之元维持性命。还有!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情爱,恨不得杀尽天下痴男怨女!”

      苏钰狠狠地盯着白卿安,声音都在发颤,“你……你……”

      “不过苏夫人是个例外呢,”白卿安肆无忌惮地笑,“她可是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精魂,这样纯粹的精元一个可抵得上十个,让我很是受用啊。”

      苏钰眼布血丝,被仇恨激得发了狂,挥刀乱砍白卿安。白卿安不慌不忙地闪避,继续道:“苏钰,说起来,不是你自己害死她的么?你放弃她,选择了慕溪芷,她才心灰意冷,不欲求生的。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让你做了个美梦,你不应该感谢我么?”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钰毫无章法地乱砍一通,声嘶力竭,“我是真的想救她,是你……是你用妖术迷惑我,误导我画出了溪芷!”

      “哈哈哈……”白卿安嘲笑他道:“苏钰啊苏钰,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知道苏夫人在法阵外等你救她,却亲眼得见你画出了别人时的神情有多可怜多绝望吗?她那样爱你相信你,你心中却始终装着别人。”

      苏钰握刀的手一顿,双膝跪地,以手捂耳,痛哭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别说了……”

      白卿安冷笑一声,看着苏钰状似疯魔,手中幻化出一柄利刃,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背后。苏钰犹在喃喃自语,寒光一闪,刀刃刺穿了他的肩胛,白卿安漠然地抽出匕首,又是一刀狠狠刺入。

      苏钰神智错乱,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白卿安再次挥刀,苏钰身上突然红光大作,刺痛了他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白卿安还未及反应,便被扑倒在地,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再愣愣地看了一眼上方面目狰狞的苏钰。

      “三年零七月十九天!白卿安,我终于报仇了!”苏钰狠狠咬牙,右手握着的血色冰凌样的东西,一寸一寸深入白卿安的胸膛。

      “血……血玉杵……”白卿安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神情讶异而扭曲。

      苏钰失狂地笑道:“你机关算尽,却算漏我苏钰的真心!从画中人脱胎而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你的妖术!我画的只有一个慕溪藜,鲜血点就的是画中人的朱唇,而不是眉间的朱砂痣!”

      白卿安痛得嘴角抽搐,四肢像被什么力量锁住动弹不得,双眼死死地盯着胸口的血玉杵。

      苏钰额头青筋暴露,泪水滚滚而下,“溪藜的一缕精元被我凝聚真心的鲜血吸附,后来我发现幻境中的假人有的是溪藜的意识,现实世界中的溪藜肉身腐烂后,幻境里的假人也灰飞烟灭,那缕精魂却得以重新保存在画中。”苏钰右手用力,几乎将白卿安刺穿,“那时我还不能完全明白你要做什么,我装疯卖傻逃走,后来带着溪藜的尸骨和一缕残魂,爬到雪域神宫,破除障眼法,才明白所有原委。你听溪藜之言,按照她对往事的回忆和描述,创造出了一个溪芷,以为可以迷惑我,同时借这幻象诛心,溪藜心死身灭,而你得到她的至纯精元。”

      白卿安嘴里开始冒出汩汩鲜血,咬牙切齿道:“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

      苏钰冷哼一声,厌恶地别过头去。

      他起身走到大雪里,抱起被落雪盖了薄薄一层的尸骨,取出胸口的画卷铺展于地。

      插在白卿安胸口的血玉杵焕发出刺目的红光,几缕精元从白卿安体内慢慢延伸到血玉杵上,凝结成一团,与此同时,画卷中剥离出一缕轻烟与其遥相吸引。苏钰将血玉杵抽出,溪藜的精魂合为一体,牢牢附着其上。

      苏钰扫了一眼地上血流不止的白卿安,沉默地走到白骨旁,低首在她额间印下一吻,然后将血玉杵深深刺入了自己心口。

      雪落无声,天地萧条。

      苏钰慢慢躺倒在雪里,风鬟霜鬓,泪凝成冰。血水漫过一地洁白,染红了他身侧的骸骨,画中的美人五官渐渐消弭,溪藜的魂魄融入白骨,肉身慢慢重现,直至完好无缺。

      她缓缓睁开双眼,神色迷茫,侧首看见了身旁血肉模糊的苏钰,血玉杵正吸取着他的血肉精元转移到自己身上。溪藜一时迷惘,看着苏钰渐趋消失的身体,猛地惊醒过来,想要拔掉他胸口的血玉杵。可是脱离出来的血玉杵泛着的红色光芒,依然紧紧地连接着两人,溪藜只得尝试推开苏钰,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根本推不动他,又急又乱,毫无办法之下,不由得放声哭喊:“钰郎!!”

      苏钰意识迷离之际,慢慢睁开眼,望着她痴痴地笑,“终于又见到你了。阿藜,任何时候,都不要推开我。”

      溪藜泣不成声,紧紧抓住苏钰的手。他的身体在一点点消散,雪花落进他的眼里,化作一缕冰凉又温柔的眼波,他凝视着她,缓缓而笑:“我知道,画舫初见,莲湖泛舟……是你。”

      那年杨柳风轻,他骏马踏飞尘,锦辔华鞍,金陵年少意气风发,勒马于慕府门前,求娶的女子春山眉黛,粉面鲜妍,额间一点朱砂绝艳。洞房花烛,他夙愿得偿,满心欢喜地揭开盖头,看见了一张泪痕斑驳的脸,而那颗额间朱砂痣映着龙凤烛光,红似滴血……

      苏钰定定地看着溪藜,目光沉痛无比,“我曾经以为我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男子,幸运地娶到了那个让我一眼心动的小姑娘,可我在新婚夜,凝视着她的眼睛,恍然觉得那不是我朝思暮想的人。我把所有敬重与呵护都给了她,她归去后,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压抑自己的情感,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忐忑不安地把这颗真心交出去,觅回了我的小姑娘。阿藜,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

      “不,钰郎……”溪藜摇了摇头,搂着苏钰的脖子。忆起当年泛舟莲湖的情景,她含泪一笑,低低吟唱起旧时歌谣。

      “木兰舟,烟波面,罗衣垂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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