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月影阑珊 ...
-
“正是,不知公主有何赐教?”女子从容镇定,一双明眸望着哈萨朵兰,无端的透出几分慑人之感,虽立于人前,却丝毫不带怯意,颇有乌桓儿女的风姿,偏生又长了一张灵秀的脸,那眉眼间透着的是他人没有的傲气,这一幕不禁让身旁的哈萨布合楞了眼。
哈萨朵兰一张因怒意而扭曲的脸上挂满的不屑,她微抬下颚,指着楚清歌奚落道,“听闻北隅人也擅骑射,你可敢同我比试一番?若是你输了,那便与殿下和离。”
惊悚的事真是一浪接着一浪,楚清歌这下子连应对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想绕过她离去,却见对方不依不饶,这下子彻底惹怒了她,要知道楚清歌生在边疆,自小也是学过不少拳脚的,虽不能以一敌二,可打她还是不难的。
“她是本王的王妃,若是休也是本王开口,还轮不到她来答应。”楚清歌细嫩的双手已然握拳,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硬生拦了下来,来不及反应,一抹玄色身影已经立在身前。
夙明翊处理好军中急务后,听闻楚清歌还未回府,又想她平日里的性子,总归是放不下心,便不自主的进了宫,方才殿中所出之景被他尽收眼底,他不出现只是不想将事态扩大,但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个性顽劣的女子,今日竟然这般出彩,还有她当着众人说的那番话,句句入他肺腑,自他听后心中便不再平静。
哈萨布合是见过夙明翊的,知道他是个孤冷的性子,又道夙明翊是一表人才,有领兵之道,只是朵兰的性子与他而言绝非良配,更何况凤阳城这样规矩甚严的地方,他不认为朵兰可以天真烂漫的生活下去,奈何她是族中最小的公主,父王多加放纵,自己也不好强加管束,本来他还担心若是厉王为了别的应下此事该如何处理,可如今见了这般情景,他便知,眼前的男子心中是半点没有朵兰的。
“哈萨布合见过厉王殿下。”
夙明翊平静的看着哈萨布合,只是回了一礼,而后反身将楚清歌拢在怀中,温柔道:“夜色寒凉,我来晚了,我们回去吧。”
依旧是周身散着寒气,依旧是一身冰冷的玄衣,可楚清歌却明显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暖意,她眉目舒展,仿若飘零的孤女一时得了靠山,作势身子一软,窝到他的怀里,“殿下军务繁忙,如今还能过来接我,清歌心中甚喜,辛苦殿下了。”楚清歌今日饮了些酒,本就娇俏的脸上现在更是平添了一抹红晕,躲在夙明翊怀里越发的妩媚。
哈萨朵兰怔然,一双杏仁眼不住的望着夙明翊,方才跋扈的模样全然不见,她是真心实意喜欢夙明翊的,可对方来了之后半点没有看她,她不免有些难过。
夙明翊清了清嗓子,与哈萨布合互相点了下头,手上用力拢着怀中的人离去,哈萨朵兰心有不甘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却被哈萨布合拦了下来,她一张小脸气的通红,只能不停的在原地跺脚。
这一幕郎才女貌颇为惊人,白芨在身后不停的摇头赞叹,日后若是谁再说自家郡主不配厉王,她第一个就冲出来撕了她的嘴。她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离,陆离笑着不语,但心底大多也是这般想的。
高墙内洒下一片清冷的月色,将暗红色的宫墙衬的幽深冷清,夙明翊和楚清歌走在宫道里,先后只差半步,楚清歌知晓方才夙明翊不过是在为她解围,所以也不敢得寸进尺,待离开众人目光后,她便当即松了手,夙明翊也没说什么,依旧冷着脸,在她身侧同行。
不知是今日喝了酒的缘故,还是这月光皎洁,楚清歌见夙明翊硬朗的眉眼间竟多出许多柔和之意,恰逢清风拂面,内里的酒气便涌了上来,一并步态也有些飘然开来,“我今日才知,便是你身份尊贵,荣誉加身,也依旧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
楚清歌絮絮叨叨的说着,若是往常夙明翊一早就会让她闭嘴,可不知怎的,此刻只是走在身侧,静静的听着。白芨和陆离跟在远处,相视一笑,没有开口。
晨早的日光透过青色帷幔照到榻上,楚清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一双迷蒙的眼睛张开来,昨夜喝了酒,今晨醒了难免口渴,她出声唤了白芨倒水,白芨将帷幔挑起,端了杯茶进来。
“郡主可还好?”
楚清歌抿了两口茶,又用手指按了按头,这才回了些精神,待看清周遭的情形后,不解的问道:“我怎么在竹篱苑?”
往日里王嬷嬷管的严,她都是在夙明翊房中睡贵妃榻的,昨夜怎么睡在自己的院子了?
白芨支支吾吾的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反复说着楚清歌昨夜喝了些酒,所以就送回来了。不想青芷正巧端了早饭进来,一入门,看见楚清歌醒来,一张脸上堆满了笑,只是这笑看的人有些不自在。白芨知晓青芷的性子,怕她忘记昨夜夙明翊的嘱咐说错了话,忙开口打诨道,“郡主这会儿可还会头疼?”
楚清歌揉了揉头,又摇晃了几下,惊喜道:“说来也奇了,平日里酒喝多了第二天都会头疼的,今日却不知怎的,一身清爽。”
“那是自然,郡主看看这是什么?”青芷从床榻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方三脚香炉,洋洋得意道。
楚清歌有时真想打死青芷这个丫头,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好了,非要故作玄虚的。青芷见楚清歌冷了脸,顿时收起了笑意,一脸端正的回道,“这是殿下清早请大夫为您做的药包,放在香炉中可以减缓酒气带来的不适。”
夙明翊?楚清歌定了定思绪,昨夜确实是夙明翊将她带回来的,只是自己酒量浅,上了马车后如何她已经记不得了,如此看来夙明翊还是不错的,至少没将自己扔在外面。
她起身来到桌前,端起方才白芨做好的清粥,细抿了两口,却不经意的瞥见窗前矮桌上那一道红色。
她将粥碗放下,指了指矮桌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昨夜青芷见楚清歌满身酒气的回了屋子,又是夙明翊亲自搀扶,于是就乱了分寸,与白芨一道服侍她梳洗,换衣裳,这一忙,就将此事给忘了,此刻楚清歌问起,她才连忙道:“是将军府在南山办的秋猎,许多凤阳城的贵公子都会应邀前去,听闻这是陛下对将军府的特赏。”
青芷还在巴拉巴拉的说着,可楚清歌已没了兴致,她抿了一口粥道:“可是骠骑大将军府?”
“正是,说到底苏将军和咱们北隅有缘,否则怎会将帖子下到后院来。”
历来发到后院的帖子都是赏花宴,戏宴,书画宴,至于这围猎,还真没人会主动发给哪家女眷。
楚清歌脸上露出笑意,骠骑大将军,苏城,原是同父亲一起平乱的,为人正直,性格刚毅,十多年前娶了岭南陶家的嫡女,膝下虽无子嗣,可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成亲多年倒也是恩爱如初。
楚清歌眸色淡然,遥想上一世北隅遭难,他人都避之不及,恐受连累,只有苏将军,一身傲骨在烈日之下跪了数日,为的就是求陛下收回皇命,赦免北隅,奈何帝王之心已定,并非他所能动摇。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是感谢这位叔父的。
“命人回了话,就说我会如约前去。”
见青芷下去传话,楚清歌又道,“听闻将军夫人喜书画,将我那两幅自家中带来的画卷仔细封好,秋猎那日一并带去。”
白芨不记得郡主与将军府有过往,可郡主开了口她自然是无所不从的,所以应了一声,也就去寻东西了。
*
秋猎那日,南山上层林尽染,遍山之中尽是金黄之景。上山的马车不多,多数世家子弟都是骑马而来,唯独几个武将家的小姐会坐马车过来,这厉王府的马车就在其中。
狩猎之地是在一片广茂的密林之中,将军府的人提前已在宽敞处建好了高台,高台边立着大红战鼓,四处插着战旗,人立在其中,倒真是生出了几分肃穆之感。将军府那边知晓此行来的有女眷,便特意准备了帘子,将四处隔断开来。
厉王府的马车到了远处,楚清歌身袭银白色束袖骑马装,自马车里走出,见眼前开阔之境,瞬间那股子畅快之意涌上全身,恨不得立刻骑上马飞驰起来。
“郡主,您看那高台之上的可是殿下?”
经青芷一说,楚清歌抬手遮了日光朝高台望去,随即抿了嘴,那一身玄色金丝锦袍的不是他夙明翊还能是谁。说好了一同来的,他可倒好,马鞭一落人就没了影。
青芷将帖子递了上去,守卫的将士行了礼,便遣人引着她们进去。
本以为苏城是个粗犷的人,可见到之后,楚清歌才知她错的有多离谱。
苏城不过略小楚穆几岁,此刻人立在高台上虽是一脸的刚毅,可长相却是周正,尤其是对着身旁夫人说话时的神色,更是温柔的不行。
楚清歌走到夙明翊身侧,微微俯礼,又朝着苏城及其夫人颔首行礼,苏城关心的问了楚穆的事情,楚清歌也都面含笑意一一回答,举手投足间无不是规矩严谨,礼数周全。
一抹笑意爬上了夙明翊的脸庞,这个女人,装的还真像。
楚清歌也是不时的观察着将军夫人,她的脸上有了年岁的痕迹,长相虽不是极美,却也是娴静淡漠之姿。
楚清歌从青芷手中接过画卷,笑着递了上去,“听闻夫人喜书画,恰巧我从北隅带了几幅过来,也算是借花献佛,送给夫人,还望您不要嫌弃。”
苏夫人闻言眼里满是惊喜,与苏城想看了一眼,笑着命身后的下人接过,“王妃多礼了,王妃清雅,想来你喜欢的也必定错不了,刚巧我随身带了北隅的大红袍,不知王妃可愿与妾身同去账内尝一尝?”
两个女人含笑而去,高台上徒留两个男子相视一笑。
夙明翊谦和道,“苏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这段佳话在凤阳城传了数年,可见将军也是个长情的人。”
苏城望着两个女子离去的身影,转而一笑,潇洒道,“你我都知道,世间并无常胜将军,战场上你我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原本只是一腔热血,不惧生死,现在有了夫人,我也变得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了,因为我知道,若我回不来,她也定然不会独活。”
这话说的轻松,可夙明翊是打过仗的,知晓生死不过一瞬的事情,他遥望远处,眼前竟浮现出楚清歌的身影,若此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不知她会作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