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过来》狐狸醉酒

7、噩梦

　　第七章

　　高二期中考正式来临。

　　因为新转学的原因，顾年这次考试每门都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位置。而程之衍，毫无疑问，第一考场第一位。

　　颇有种天选之子的意味。

　　上午考语文，顾年提前二十分钟赶到考场。擦好位置，她就坐下默记可能会考到的选读词句，平时她没怎么背诵过，想考前抱一抱佛脚。

　　教室里闹哄哄的，不愧是每个班吊车尾的学渣聚集地。

　　一个长相张扬穿着浮夸的男生注意到了小声背书的顾年，“欸哟，小美女，哪个班的呀？哥哥怎么都没有见过你。”语气轻浮，听得顾年很不舒服。

　　顾年抬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耳朵上挂着三个大耳环的人嘴里说的哥哥是谁，细软的声音硬气回道，“你不要烦我，我背书呢。”

　　黄煜一下子来了兴致，这小姑娘还挺软？

　　他右腿一下跨在顾年前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叉趴在顾年桌子上，脑子一晃一晃，“跟哥哥说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哥哥就把答案给你抄。”

　　边上一女生看不过，拿空塑料瓶扔黄煜，嗔道，“别欺负人小姑娘。”这声音有点熟悉，顾年往声源处看去，是周晚晚！之前给程之衍写情书的人。虽然说撕情书的是她同桌，顾年还是有点罪恶感。她也在这个考场啊。

　　周晚晚记得黄煜调戏的女生是那个帮自己送过情书的程之衍同桌，冲她友好地点点头。本来她就对程之衍能喜欢自己没报什么把握，也就不在意后面他有没有回复。程之衍那朵高岭之花，自己摘不下，其他人就更加摘不下了。这点她还是有信心的。

　　黄煜还不死心的调戏顾年，他拿起顾年放在桌子左上角的准考证号，上面有她的班级学号信息。高二（3）班，他知道了。

　　顾年不想理他了，就快考试了，还有一句还没背呢。她小声嘀咕，“不用你，我大部分都会的。”

　　黄煜直觉这小姑娘长得比周晚晚这个级花还要漂亮点，性子也挺有趣，还想再逗逗她，监考老师却进来了，黄煜只好放过她。

　　下午考数学，顾年写完加上检查还剩下三十分钟，于是就提前交卷离开考场了。三班也冲作考场了，进不去。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程之衍半弓着身子倚在栏杆上，看到她回来了冲她勾了勾唇角。
　　顾年眨眨眼，刚刚神仙同桌是对我笑了嘛？他现在好像经常笑诶。

　　夕阳斜斜落下来，淡淡的余晖照在少女身上，顾年周围带着暖黄的光晕。程之衍看得出神。

　　顾年走到程之衍一米远的距离停下了，也趴在栏杆上等考试结束。少女的肩膀只到他胸下的位置，程之衍往她那边走了一步。天很蓝，有两朵白云胖的跟个棉花糖似的，俩人抬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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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程之衍还是和父母一起住，新家还没有装修好。

　　程之衍的房间很空，干净得找不出一张废纸。墙面是深蓝色的，让进来的人不自觉地就感到压抑。床上是纯白色，枕头边放着一个大黄狗布偶。

　　凌晨一点半，他终于掀开被子睡下。他给大黄也盖好被子。

　　闭上眼，整个世界真正陷入无边的黑暗，困意逐渐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哥哥，哥哥！”一个稚嫩的童音仿佛在黑暗里从远处飘来，程之衍睫毛颤着，意识逐渐清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个噩梦又来了。

　　三千多个夜晚，几千遍的画面重现。每一天程之衍都在重复着噩梦。

　　每一个夜晚他都在经历那三个月幸福又残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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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的场景发生在九年前，a市鱼水村。

　　夜幕降临。乡间雨后坑坑洼洼的泥路上，一辆破旧的汽车停了下来。车内一共三个人，两个粗野的中年男子，一瘦一壮，还有一个浑身是皮带抽打过带着猩红血迹的男孩。

　　此刻，那男孩被麻绳绑着手脚，斜倚在堆满杂物的后座上。彷佛陷入无尽的噩梦，眼神紧闭。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瞧了一眼这男孩，皱起了眉：“大哥，这小兔崽子该不会是快死了吧？这么不经打。”话里尽是嫌弃。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身材微胖。他刚熄了火，拔了钥匙在指尖转了起来，漫不经心道：“没那么容易死。”随后，又看看了男孩没有血色的脸。太虚弱还真是卖不出好价钱。这小破孩还真是娇贵，五官倒是端正好看的，兴许卖价还能再抬上一抬。

　　王虎心里估好价后，脸色瞬间愉悦起来，左眉上的疤痕十分狰狞，丑陋的五官显得更加凶狠。他招呼身旁的小弟“小四，走，我们去前边看看有没有饭店，今天开了一天车，饿死老子了。”

　　张显贵笑嘻嘻得应着：“好嘞，大哥。”

　　这条路上杂草丛生，距离前边的小村落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不担心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在车上会被发现。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刚满8岁的林小鱼迈着欢快的步子，嘴里哼着上午课上老师新教的儿歌。

　　车内的男孩紧闭着双眼，头靠在满是污渍的车窗上。似乎有歌声飘飘忽忽的传来，很细小，听不真切。

　　这声音让他想到小时候，对，真的是只有很小的时候，妈妈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唱的摇篮曲。那时候的妈妈非常温柔，会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身子哄他睡觉。

　　可是等他长大一点，妈妈又去工作了。爸爸忙，妈妈也变得忙了。每天他就只看到进进出出的穿着一样衣服喊他“小少爷”的人。他只能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有时候忍不住想给他们打电话，却很少有打通的时候。妈妈总说“妈妈现在有工作要做，妈妈迟一点给衍衍打电话好不好？”可是迟点到底有多迟，小程之衍不知道，反正是比喊他休息睡觉的阿姨定的时间还要迟。

　　他已经和这两个坏叔叔一起经过了四个天黑天亮了，爸爸妈妈会不会想他？他的身上真的好疼好疼，被坏叔叔打到的地方像是有火烧着一样，小程之衍一动都不敢动。他还不能哭，哭了的话，那两个坏叔叔就会心情更加不好，打他打得更重。

　　小程之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骗他说跟他走就能见到妈妈，不过他现在知道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再也见不到家里那些啰嗦的阿姨和叔叔了。想到这他那双哭肿的眼睛再一次淌出滚烫的泪水来。

　　林小鱼的歌声更加清晰了，断断续续的，是那个年纪小姑娘特有的软糯的声音。小程之衍意识到不是在做梦之后，他微微睁开眼。太阳很早之前就落下了，可是就是那么微弱的残存在天边的光亮也让小程之衍的眼睛感到刺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睁开眼了。

　　这个世界让他觉得陌生又恐怖。

　　待他逐渐适应脱离黑暗环境之后，声音已经很近了。

　　“挂在天上放光明……”这声音很好听，好听得让小程之衍想看看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缓缓转动脑袋，眼睛朝车外望去。一望无际的水稻田，这个他在家里的插画本上看过的。

　　林小鱼还沉浸在上午课上老师描绘的城里的生活，等到注意到前面有一辆车子的时候，她已经离车尾很近了。

　　这车子是从城里来的吗？村里的大人好像都没有车子的。

　　她好奇得凑近细看。这可是从城里来的车子诶！

　　待将脸凑到后车窗时，她瞧见了一张满是淤青和伤痕的脸。四目相对，她没有被眼前的男孩吓到。男孩平静地注视着她，心想着她肯定会和昨天那个明明看到了他却又带着惊慌假装没有看到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快步走开的阿姨一样。

　　年少的程之衍懵懂地明白了人们不一定就会按着你心里的想法帮助你。他们有视若无睹的权力。

　　可他心底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的希望，希望面前的这个可爱的妹妹能够在她身边停留一会儿。

　　林小鱼真的没有走开。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看到他脸上脖子上还有胳膊上的抽痕，脑子里出现了很多隔壁家王奶奶用竹条打猪圈里的小粉猪的画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眼里的心疼也同样涌现。泛着泪珠的双眼像是盛满了好看的星星。

　　隔着一道车窗，小程之衍慌了。

　　她是因为我哭了吗？怎么办？怎么办？

　　他开了口，惨白爆皮的嘴巴缓慢地一开一合说着什么。可是车外的林小鱼却什么也听不见。小程之衍的声音太小了，他很久没有吃过饭了，今天那两个坏叔叔还忘了给他喝水，再加上身上的伤，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

　　林小鱼见状急了。里面的小弟弟想和她说什么，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林小鱼想让这面碍事的窗子降下来。她双手扒拉着车窗顶部，窗子被压下了一点。车窗就没有被锁掉，这本来就是那两个人贩子的疏忽。

　　见车窗降下一点之后，小程之衍朝着林小鱼虚弱的摇摇头。你别弄了，手会疼。

　　林小鱼不再扒拉窗子了，她把眼睛凑近那条缝里，认真得看着小程之衍，“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啊，疼不疼呀？”

　　“疼，很疼。你能陪陪我吗？等他们回来我就得走了。”小程之衍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直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掉一样。

　　“我会陪着你的。”林小鱼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