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开花（重生）》年年有余鱼

28、第二十八节

　　月芝对着菩萨像苦苦钻研了整整三天，终是对送子娘娘的一颦一蹙全然了然于心。

　　这天一早送了顾明出门她便迫不及待地绣了起来，心里涌着一股劲，将周围的一切都隔开了，什么也注意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家里人都知道她要绣菩萨像，加之又受了顾明的交代并不来打扰她，只留她一个人在光线正好的廊下。

　　也不知针线换了几次，月芝总算是停住了手，她揉着酸痛的肩颈带着满意的微笑瞧自己手中的绣品，画像还未绣完，只有上个身子，但已经可以看出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她抚了抚绣布上并不存在的细灰，左手捏紧了绣绷，右手拿着针在头上划了划，接着开始绣。

　　她的状态是少有的好，不似以前为了打发时间、为了生计，她这次全然是实现自己的愿望。

　　当夕阳照到人身上的时候，月芝刺进了最后一针，左右食指微微一动，利落地打了一个结，剪刀咔擦一声，再拆了绣绷，一副完整的送子娘娘像已经出来了。

　　她牵着绣布的两角，左看右看，喜不自胜，也顾不得收拾这一片的残局，抱了像就往外走。

　　在这一刻，她脑子里最先出来的是顾明，她想要第一个和他分享这成功的喜悦。

　　裙裾有些委地，月芝一手捞了起来，迈着小脚向前小跑，头上的步摇左摇右晃，一不小心打到脸上，她也不觉得疼。

　　她只顾着闷头向前跑，连对面什么时候迎面过来了一个人未曾注意到，砰的一声便撞了上去。

　　幸好来人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月芝，你跑做什么？”顾明略略后退了几步，站定后上下扫了月芝一通，没发现什么受伤的地方，这才问道。

　　月芝拂过顾明揽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紧捏着的布展开。

　　她这一拂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避嫌的意思，但是昨日顾明已经自作多情了一番，今天难免多心，他的脸色很明显的变了，不如刚进来时的好看，只不过一心沉浸在绣品里的月芝并没有注意到，她依旧很兴奋地问顾明的意见。

　　顾明微微上前，仔细打量着这副送子娘娘。

　　就因为它，这几日月芝竟未正眼瞧他。

　　他看过，不由点点头：“绣出来的确实另有一番风味。”

　　画师技艺再高超，那观音的身形也不过是平平的置于纸上。但是刺绣则不同，月芝在脸庞、裙裾、净瓶等一些地方都上了好几层线，手摸上去是微微隆起的，若是后退几步，从远处看去，这些隆起的地方将画像衬托的似真人一般。

　　顾明心中为月芝这些天的努力得到回报感到由衷的高兴，他情不自禁地拉住了月芝的手，边向外走边道：“我带你去装裱起来。”

　　他们一道出了门，马车左绕右拐出了城里，到了郊外，又过了一条河，估摸着再往前走了一刻钟左右，一个大大的院子出现在月芝面前。

　　顾明扶着月芝下了车，指着面前的院子介绍道：“这就是制玻璃的地方，听说这家的东家是出过海去过西洋的，学了一身的本事回来。”

　　“我见过他家的玻璃，晶莹剔透，站在玻璃这头还能清楚地看见那头，要不是母亲不习惯这些新玩意儿，我早在家里装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院子，马上就有眼里尖的小伙计迎了上来。

　　“郎君可是要买玻璃？”他拱了手问道。

　　顾明点点头，随着他进了一间屋子，这件屋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一进去才发现里面被巨大的玻璃隔成了好几间小室，每个小室里面有都有各种玻璃制成的东西。

　　几人从这被玻璃夹出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又转进了右手边的一间耳室。

　　小伙计将人引到了掌柜处便功成身退，悄声离开，顾明拱了手直接对掌柜的道：“听说这里只要是能用玻璃制的东西都可以做，那么可会用玻璃装裱画像？”

　　掌柜的摩挲下巴，自信说道：“自是可以。”说完，便又唤了一个小伙计进来，歪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那个小伙计点点头，快步往外走。

　　掌柜的注视着小伙计离去的身影：“还望郎君娘子稍等片刻。”

　　没一会儿，小伙计去而复返，捧了一个大匣子进来。

　　置于桌上后，掌柜的双手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轻手轻脚地将里面的东西捧了出来。

　　原来是一幅字画，约莫一个碟子大，却用玻璃仔细地装裱了。顾明接过，同月芝一道欣赏。

　　“果然好看，装了一层玻璃却像没有任何东西一样，但是却平添了几分贵重、珍惜。”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

　　顾明闻言，心下知道月芝是满意了，于是将字画递还掌柜的，道：“东西果然精妙，正巧我这里也有东西需要装裱，还请掌柜的看看，如何才更好。”说着便从胸口将送子娘娘像掏了出来。

　　掌柜的接过打开一看，吃了一惊，道：“可是娘子绣的。”待得到顾明肯定的回答，他不由得赞叹道：“娘子果真心灵手巧，绣出来的观音竟似真的一般。”

　　两个人在这待了一夜不曾离去，直到天蒙蒙亮，引他们进来的那个小伙计告诉他们东西已经弄好了。

　　原先本就活灵活现的送子娘娘像一经装裱更加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会从上面飞下来。

　　顾明珍而重之的抱住了，与月芝对视一笑。

　　掌柜的很是喜爱这绣像，竟有买下来之意，得知顾明他们打算做着绣像的生意后忙道：“不瞒你们，我如今已过不惑，只是膝下单薄未有孩儿，我见这绣像很是喜欢，若是郎君能忍痛割爱，将这绣像卖给我，我便与我家东家说道说道，给你一个好价钱。”

　　说完见月芝依旧是望着绣像不挪眼的样子，便接着道：“郎君既是打算做这笔生意的，以后一定会与我们常来往，还望郎君娘子行个方便。”

　　这是月芝的东西，顾明并不开口说话，全看月芝的意思，但月芝是个心软之人，哪里禁得住掌柜的如此好话说尽，便答应回去绣上一幅一模一样的给他。

　　如此总算皆大欢喜。

　　两人带了这绣像回去，直奔前厅。

　　玉姐儿昨天一天都未见到月芝，正闹脾气呢，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

　　顾夫人瞧着心直疼，将人抱在膝上，上手揽着细声哄着，一见到他们进来道：“你们去了哪里？竟一夜未归，惹得玉儿好生焦急。”

　　月芝见了哭花脸的玉姐儿，早将心底的高兴丢掉到了一边，接过人轻声轻语地哄了一番。

　　等到玉姐儿的情绪稳定下来，顾明这才将绣像拿了出来。

　　在座的没有不吃惊的，大嫂率先笑道：“我不过与月芝提了一句，哪知道月芝竟如此手巧，比我之前见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家对这绣像都很是满意，顾夫人更是爱不释手，笑着说日后也要月芝绣上一幅观音像挂在她屋里，也省得像之前的菩萨像，没挂到两天便被烟熏黄了。

　　这绣像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好，接下来就要想想要如何才能卖出去了，毕竟玻璃的价格并不便宜，如今再加上绣像，价钱只会往上走，怕是一般的人家并不会买。

　　月芝白日里要去绣坊教绣娘如何绣这些菩萨像，晚上回来还要琢磨如何卖出去，忙的是脚不沾地。

　　这个绣法与之前的还是有些不同的，绣坊里的绣娘都要再接着练习，这个时候她们的天分的差距再一次显现出来。

　　十几二十个女孩子里，只有白伊一个人在教习的当天便领会了。

　　月芝很是喜欢她，便格外看重，绣成了一个绣像又教她另一个，恨不得将自己满身的技艺都交给她，因此两人绣架的距离较之别人的也更近。

　　有的时候顾明带着玉姐儿过来，常会看到两人头凑在一起谈论如何配色更为精妙。

　　因为她这番能干，顾明也对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若不是白伊搭一把手，月芝只怕会更累。

　　因着这一层关系，顾明对白伊也会更为客气，有时候遇见了，也会闲谈两句。

　　久而久之，绣坊里的绣娘便会聚在一起玩笑，道白伊要攀上高枝。

　　“我瞧着东家对你这般好颜色，该不会是瞧上你了吧？”

　　“就是就是，东家见了我们最多点点头，哪会特意寻我们说话。”

　　“娘子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你跟了东家，日子也不会难过。”

　　“哎呀，若是你真成了东家的人，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呀。”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竟将白伊已活络了三分的心思说成了五分。

　　她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娇艳美丽，微微一笑好似桃花盛开，眉间稍蹙，又惹人怜惜，不论怎么看都并不比月芝差，再加上年纪尚小，还有些月芝没有的娇嫩。

　　眼睛掠过一旁的姐妹，白伊看见窗外的绣球花开的正艳，她歪了歪头，走到院子里摘了一朵簪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