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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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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两日,保生符便被将军府的人送到徐府。
彼时徐芜华正在梅苏晴院里。
不久便是徐远的生辰,梅苏晴想亲手绣个荷包作贺礼。而徐芜华在自己院里闲的慌,见外头阴着天,便在府中游逛,逛了一会觉着无趣,就顺路去了梅苏晴的院子。
“夫人,小姐,赢将军遣人送东西来了。”小厮将赢烈送来的东西呈上。
是个匣子。
匣子用上等香木制成,面上还雕着栩栩如生的花纹,打开看里头,一张极薄的黄色符纸静静躺着。
“这就是那道僧说的保生符?”梅苏晴半信半疑,正想着拿起来细细斟酌,却被小厮出声制止。
“夫人,不可。”小厮知晓自己莽撞,连忙跪下道,“将军府的人说,此符只能经小姐手,不然就不灵了。”
梅苏晴立马放下了手,“看我这记性,昨日赢烈来信便是如此同我说的。”她看向徐芜华,“阿芜,快好生收着。”
徐芜华欲言又止,却在自家母亲殷切的目光下,拿起了匣子里那薄如蝉翼的黄符。届时一阵风起,黄符顺风贴在了徐芜华的心口,下一秒消失不见,像是隐入身体深处。
梅苏晴大惊,急忙拉着徐芜华进屋,一众婢女小厮候在屋外。
“怎会突然不见,是不是被风吹进衣裳里?快!把衣裳解了看看。”梅苏晴恨不得亲自帮徐芜华解衣裳,却又害怕什么变故,一双手僵在身前不能自已。
徐芜华亲眼看着黄符在心口处消失。若是被风吹进衣裳里,势必会察觉,但身前并无不适。而且黄符消失后,她忽感轻松许多,就像是担了许久的担子被突然卸下。
瞧着母亲焦急的模样,她赶忙告知了身体变化。
“可是真的?莫不是安慰我说出来的谎话?”
“娘亲如此为女儿忧心,女儿又怎敢欺您。”
徐府高墙外,有一身着赤色袈裟的僧人。袈裟拖地,沾了些泥土,还沾了几抹比赤色更深的颜色,类似血迹。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匣子,模样与徐府小厮呈给徐氏母女的一样。
他看着匣子里的黄符摇头,随后便运气将匣子碾得粉碎,黄符则浮在距离手心一寸处。
僧人嘴里念着什么,黄符自动没入他宽大的衣袖当中。
而将军府的别院里,道僧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过了许久,他颓然地摔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失败了’。
他本是月旗靡人人敬仰的大道僧,如今却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别院,还要为一个敌国人制符改命。实在是不甘,于是他同关押他的赢烈说,制符需要一滴心头血。
“此血需至纯至净。”彼时他将赢烈上下打量,“你就可以。”
原以为赢烈会犹豫或是直接放弃制符,可没想到他连问都没问。血在第二天被送来,与其一同来的还有蚀骨丸。
月旗靡的武器居然有一天会被用来攻击自己人。
他顽力抵抗,却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挨了顿打。就在他拼命呕吐时,赢烈和他说,符制好了,解药便会送上。
他看着那张冷酷嗜血的面容,真的有一瞬间想好好制符,但是凭什么。于是他在保命符里多加了一道咒,此咒加上心头血,于戴符者无事,献血遮却会暴毙而亡。
但失败了,符并未被戴上。
且继续说黄符消失后。
徐芜华明显察觉到她的身子比以前要好上不少,那是喝药不能给予的。她也不再惧怕太阳,虽仍不能在太阳下久待,却足够她去做些什么了。
这日她就陪着梅苏晴出了府。
梅苏晴出府主要是为了半月后长公主薛盈在其府上举办的宴会,各路官家的夫人都会赴约,她同长公主乃是闺中密友,更没有推辞的理由。
如此想着,她偏头看向身旁坐得端正的徐芜华,心里头默默盘算起来。
而此刻的徐芜华,面上不显任何情绪,心里却已翻腾蹈海——前世害死徐远和梅苏晴的人就在此行途中等待。
她死命抠住马车上的软垫,眼神逐渐阴鹜。
这一世她所珍视的人,一定都会有个好的结局。
“贵人行行好吧!”带着哭腔的女声在嘈杂热闹的街道上不显突兀,可路中突然停下的马车就有些显眼了。
百姓都爱看热闹,一会儿功夫,马车四周便围上了人。
徐芜华眼眸微缩,呼出一口浊气。
终于来了!
梅苏晴想探出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徐芜华伸手挡在了她身前,抢先一步撩开了帏裳。
车夫正在和马车前跪着的女子理论,可无论他怎么说,女子就是不肯离开。
女子肩膀上捆着麻绳,顺着麻绳看去,一张破木板上躺着一个年老的男人。男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细闻还能闻到臭味。
“小姐!小姐!”女子看见徐芜华就像是看见了能救人性命的草药。她松掉肩上的麻绳,挣开被车夫束缚的手,连滚带爬跪在了徐芜华面前,似乎是怕人逃走,她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裙摆。“小姐!行行好吧!”女子痛哭流涕,“我父亲前些日子染了恶疾,因为没钱请大夫病死了。现在也没钱为他下葬。”她仰起头,抓着裙摆的手依旧不放松,“望小姐可怜可怜,借我些钱将父亲葬了。下半生……下半生我愿为小姐做牛做马。”
徐芜华静静看着她。心想怎会有如此女子,长串话说下来也不带喘,面上功夫也到位。戏园怕是最最适合她的地儿。
车夫在一旁看着,额头上大豆般的汗就顺着脸颊流。见自家小姐没反应,当即感觉全身都湿透了,他慌慌张张准备去拖人。
都说徐家女眷心肠最是纯良,怎么这会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女子心思绕了百十个圈,见车夫准备对自己使蛮力,便不管不顾开始大叫。
“你们这些个官家小姐,心肠怎硬的像块石头。我都说了愿意做牛做马,为何连几文钱都不给。”
听到此番话,周围人开始指指点点,有说撒泼女子的,也有指责徐芜华的。车夫哭丧着脸,都捂住女子的嘴了。
“够了。”徐芜华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闹腾的女子瞬间安静下来,周遭也静了。只见她从衣袖里掏出半吊铜钱,俯身递到女子手上。“我们府上不要撒泼打滚的婢女。这些钱拿着,虽不多却也足够了。”
徐芜华没再理会女子,转身上车,顺带告诉车夫让他换道去别街。
马车一晃一晃又出发了,留下错愕的女子,以及逐渐散去的路人。
梅苏晴随着马车轻微晃动,看着徐芜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吩咐车夫去成衣铺。
“娘。”徐芜华小心翼翼看着梅苏晴的脸色,“你可是觉得女儿错了?”
这是徐芜华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强硬不讲理,她不确定梅苏晴是否能理解。
梅苏晴轻声笑了,伸手拨正女儿发髻上的玉簪,“你做的对!不知底细的人如何能放进府中。”
这一整天,两人都在逛铺子,就连晌午饭也是在外头吃的。
傍晚,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徐府大门,还正好和归家的徐远碰了个正着。
徐芜华甜甜地喊了声‘爹’。
徐远摸摸她的脸,将她好好夸赞了一番。
正是一家人其乐融融之时,衣衫破烂的女子顺势跪在了三人面前。边磕头边说,“采菱感恩小姐垂怜,还望小姐给采菱报恩的机会。洗衣做饭伺候人,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留在小姐身边。”
徐远一脸茫然,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自称采菱的女子将事情娓娓道来,其间弱去了她的撒泼打滚,和徐芜华先前的旁观。仿佛她们只是助与被助的关系,或是觉得自己已经示弱,徐芜华便不会揪着一点小缺陷不放,而且哪有大户人家会缺下人。
徐远听完采菱的话,颇为赞赏地看着女儿,也不等妻女说话便大手一挥,允了采菱的报恩。
徐芜华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说话声调无悲无喜,“我院里正好缺个婢女,如此便跟着我吧。”
采菱高兴仰头,想与她对视,可只肖一眼便移开了,因为害怕。
徐芜华是标准的瓜子脸,因为生病的缘故,原本就若隐若现的脸颊两侧的婴儿肥彻底不见了。整个人若是不笑,就显得有些严肃,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与采菱相望时,冰冷如蛇蝎。等采菱抬头再细看时,她又是一双笑眼,整个人温柔又和善。
一众言笑宴宴间,采菱被赐了名字,叫追忆。
追忆什么呢……
晋南西河的某座院落里,有三人正在吃饭。这时一婢女打扮的女子从屋外头进来,同主座上的女人耳语。不知说了什么,只知道女人心情大好,将带着的一对翡翠耳饰摘下赠与那女子。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长公主设宴当日。
徐芜华早早就被梅苏晴喊起来梳妆打扮,比往日读书做功课还早。她眯着眼,任凭听秋她们折腾摆弄。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徐芜华被叫醒。迷蒙着眼的她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难道秀冬、黄符还有新收的婢女都只是梦吗?
直到梅苏晴的声音传来。“阿芜,可是好了?长公主特意叮嘱我们要去的早些。”
徐芜华彻底清醒。是了,她现在还是徐府备受疼爱的小姐,父母身旁也并未有要毒害他们的人。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梅苏晴一见徐芜华便开心地笑了,跟在她身后的嬷嬷也微微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很正常。
自家老爷和夫人相貌都是顶好,小姐底子本就优于常人;再者因为身子的缘故,小姐从未参加过任何宴会,也就无需费心思装扮,自然就看不见如此温婉娇美的人儿。
长公主宴会的时辰定在巳时,而梅苏晴母女辰时便到了。府上的婢女带着二人去往长公主的住处。
“阿芜,快让我看看!”长公主在梅苏晴和徐芜华面前没有半点架子,也没有生疏感。她拉着徐芜华的手,亲热道:“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按照辈分,你可得叫我一声姨母。你娘信中说你身体不大好,如今怎么样了?对了,我最近得了根万年人参,等走的时候带上。还有……”
徐芜华再听这些关切的话,已然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自她重生便没见过薛盈,许多事情除去上一世的记忆,都是她一点一点从母亲口中打探出来的。例如长公主自小就被先皇捧在手心,甚至因为她,先皇设令准女子入朝为官;或者当年追求长公主的人不计其数,她却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或者自长公主入朝,无论小家还是大国皆是一片繁荣富饶之景。
可这一切止于先皇的驾崩,太子薛令的登基。
新皇登基后,立刻为长公主钦点驸马。长公主大胆反抗,婚事自然没成,但违抗皇命的长公主也被调离都城。彼时梅苏晴还未出嫁,也没有徐芜华。
这一调就是十五年,直到去年年初才被召回。
上一世长公主在徐府落难之际伸出援手,扶持徐芜华,爱她护她、助她为双亲报仇。最后却死在了乱箭下,还被扣上杀人的罪名。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某人那已被利益熏得发黑的烂心肠。
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徐芜华暗中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