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栓柱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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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自外喧阗而起，越过朱深明暗的墙院，踏着高墙矮垣落下的整齐的剪影，似一曲长阙。
她的确很少来外院，顾元嘉想到。
“大郎已经十九了，这崔家到底什么意思，老柴，依你看这崔五娘到底值不值得等下去？”镇北侯顾沣的大嗓门根本无需靠近书房，便叫顾元嘉听得一清二楚。
“侯爷，这端看您的意思了，前头崔家老祖母去世，那崔五娘守制三年无可厚非，又是柳家三舅奶奶给牵的线，咱家大郎等也就等了，可如今嘛……”老柴大喘气，倒像是故意吊着镇北侯的胃口。
他像是想了想，才有开口，道：“依老奴看，不如就先等上那崔五娘一年，退一步来讲，咱们两家只交换了信物，于侯府来讲崔家是门难得的姻亲。再者说，那崔五娘约莫也有十七了，这姑娘家这把年纪想说一门好亲事也不易了……”
这件事，可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顾元嘉站在外书房门前几丈远，可两个大老爷们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漏下，她不禁扶额，若是这样的话随便什么人想要安插个耳目简直不要太轻松。
看来这会儿阿爹不会有心情来培养感情了，好吧，看来第一个小目标就有点儿难度啊，她摇摇头，刚刚转身准备离开。
“九娘？你是来找侯爷的吗？快进来吧。”老柴吱呀一声打开了外书房的门，笑呵呵的把她往里请。
顾元嘉回过头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搭着话：“嗯，谢谢柴叔了，我刚去了松鹤堂，他们告诉我阿爹在外书房……”
顾家军旅发家，根子扎在了北境，传到顾沣才不过第二代，家里用的不是什么家生子，多是采买来的。
老柴此人也是，原本是早年间顾沣的小厮，跟着他上了战场为了救顾沣伤了腿还落了病根，顾沣继承侯府后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不说能做什么事，找个聊的投契的人也是好的。
顾沣身着一件团花宽袖常袍，领口饰有灰色刺绣，铁红和砖灰两色相拼宽腰带，砖灰色长绦长至蔽膝，他端坐在书桌前，一派威严，仿佛刚刚激愤的武夫并不是堂堂他镇北侯似的。
顾元嘉看着尚在壮年的阿爹，陌生又叫人熟悉，或许在她的心里，阿爹就定格在了那个躺在龙床上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可她忘记了，阿爹还是那个幼时把她顶在脖子上到出去玩儿的阿爹。
“阿爹，女儿叫你担心了。”她随意蹲了一个并不标准的万福，也不等顾沣叫起，便钻进来阿爹的怀里，小女儿似的撒着娇。
“诶诶诶，好了，别在书房这撒娇，风寒都好些了？”顾沣也绷不住严肃模样了，索性乐开了怀。
她点点头，乖巧回：“好啦好啦，您看女儿这个上房揭瓦的样子。”言罢，她盯着父亲眼角细纹呐呐道：“阿爹啊，你再娶个夫人吧，阿九说真的呢！”
镇北侯顾沣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是谁跟我的小阿九说什么了吗？”
顾元嘉跳起脚来，颇有几分怒气冲冲的样子：“阿爹，我不小了，再过两年我就该及笄了，大哥也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就像今天这种事儿啊以后还多的是，后院多个真能主事的续弦夫人，就省的阿爹自己去烦恼了，还省了……”日后的许多麻烦事儿。
天知道，阿爹称帝后，那三个女人闹成了什么样子。
唔，准确来说，是周氏和钱氏反目，搅得一家子都不消停，吴氏虽然跟着阿爹的时间最久却也是最与世无争的。
顾沣没想到让小女儿听到这些，掩饰般的清清嗓子。
“那，阿九也大了，知道体谅阿爹了，不如你来帮阿爹出出主意吧……”
这些日子来，顾元嘉刻意收敛着老婆子的沧桑老态，倒是越发的有了小姑娘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尽显狡黠：“阿爹，我做妹妹的插手阿兄的婚事，好像不好吧？那我可说了啊……”
她站了起来，悄悄摘下来书桌旁挂着的软鞭，她可是知道的，这对她阿爹来讲可比明面上摆的书还要宝贵，接着道：“阿兄和崔家五娘想来是有缘无分了，倒不如另寻良配，免得耽搁了阿兄。问题的关键，不是咱镇北侯府是否愿意等崔五娘的问题，而是崔家出身的那位太后，愿不愿意让崔氏一族与我们联姻……”
爹爹手下那么多幕僚，总有人能想到这些，不过是碍着主翁的面子不忍戳破罢了，可在九娘自己看来，有些事还是早有准备的好，免得到时手足无措。
看着若有所思的顾沣，她摘下来书桌边的软鞭，还炫耀似的拿在手里晃了晃。
“阿爹，你慢慢想啊，你的鞭子我拿走了啊～”笑嘻嘻的就跑出了外书房。
镇北侯顾沣哪还顾得去追自己常用的马鞭，只能无奈笑着摇摇头。
他暗叹，自己还不如一个孩子看的长远，光看崔氏半朝显赫，却忽略了自己镇北侯府的身份尴尬，镇北侯府虽割据北境，却无不臣之心，可垂帘听政的曹太后连同朝里的一众老臣酸儒却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的镇北侯府。
二弟一家至今仍留在京城，少帝在崔太后的示意之下，给二弟封个无伤大雅的官衔，掌着旗手卫的印，负责皇室出行的仪仗。可以想见，北境他稍有异动，那崔太后就会随便找个罪名将二弟一家收押，若他当真感举起反旗……
“侯爷……侯爷……”
“啊？”顾沣的思绪被老柴拉回了现实。
老柴一脸的笑意，道“李先生请来了，正在外面侯着呢……”
顾沣恍然，起身朗声道：“李先生快快请进来……”
顾元嘉甩着软鞭，蹦蹦跳跳往校场跑，校场边上一棵高大的榆树投下了浓荫，她越发的像个小孩子，要知道这可是跟着阿爹上过战场的软鞭。
更令她高兴的是，她的小目标似乎没有那么难完成，和阿爹兄长们培养好感情真的是很轻松了。
她最近真的很是喜欢这种能随心跑跑跳跳、大喊大叫的感觉，幸亏她在府里不是很喜欢带着婢子出来，否则叫她们看见又要来“劝诫”她了。
得了好东西总要去找亲亲三阿兄炫耀一番，才有利于培养感情啊。
“三阿兄……”
只见校场中央却并非只有顾言柏一人，而是一个小少年在与他拆招。
那人身形瘦削，看身量约摸十四五的样子，虽细瞧不见那人的五官模样，可他的行招步法却莫名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顾元嘉绕着校场踱步，有几分期待在某一个角度能看见那人的眉眼，可偏偏那人想是长了后眼，总是借着步法辗转腾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索性走过去，靠近看个究竟，可那人警觉的很，一个飞身便闪出了校场，不见踪影。
一个名字在她的唇边徘徊。
殷少川……会是他吗？
他这么早就在三阿兄身边了吗？
他，此时的九娘与他素不相识，又为何要对她退避三舍呢？
“九娘？你看什么呢？”一身短打的顾言柏收拾好了容表走过来，好奇的问道。
“三阿兄，那人是谁啊？”她头也不回。
“哦，你说栓柱啊，那是我师弟，我师父就是阿爹请来的那个江湖剑客，栓柱是他捡来的孩子，根骨奇佳，啧啧啧……”
呵！怪不得，宁愿背负杀主的罪名也要帮三阿兄除去长兄，原是师兄弟的情分。
她点点头，对根骨奇佳、身手很好，日后还会帮你掌管诏狱，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哈哈哈……栓柱？他叫栓柱？”九娘捧着肚子乐开了花儿。
顾言柏低头弹了弹小妹的额头，阻了她肆无忌惮的笑声，道：“笑什么，师父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体太弱，怕留不住，才起了这么个诨名先叫着的。”说着他又感叹似的道“啧啧啧，人家栓柱啊，虽然是个害羞的孩子，身手实在是好，若是较真的话我都不一定能拼得过他……”
听着兄长一口一个栓柱叫的亲切，她还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我看他身法诡谲，见人就跑，只以为是个来路不明的小贼，谁承想还是个叫栓柱的小贼……”
天知道，前世他们君臣二人是怎么相处的？难不成金銮宝殿上的三阿兄还是一口一个“栓柱爱卿”？谁能想到，恶名传遍朝野的诏狱殷候爷还有这么个诨号。
“呦呦呦……我说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校场找我，敢情是存心让我眼馋来啦？”
说话间，顾言柏注意到了她手里盘着的软鞭，这可是跟着阿爹上过战场的，通体赤黑，都是拿鲜血养出来的。
“啊？哦，是啊一打岔我都忘了……”
“好妹妹，借我把玩几天，你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别在伤了自己……”
“谁说我娇气？三阿兄我可北境出了名的蛮横无理……”
兄妹两人嬉皮笑脸的往远走去，玩闹声渐行渐远。
天色一时晚过一时，枝繁叶茂的榆树上，一双眼睛正盯着兄妹二人远去的背影，他的耳边却响起了小姑娘酣畅的笑声，他勾了勾嘴角，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阴郁一片。
他到底，要不要现在就请师父帮他换个名字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栓柱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