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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断肠肠断旧情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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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虚弱过了。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黄沙,有风声,有水声,有人声,似呜咽,似咆哮,似哭泣。
思绪飘散,不知所踪,意识也随之模糊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水声,人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唐棣渐渐找回了视觉,映入眼帘的是姚若水红肿的双眼。
目光移转,猜想她可能是哭了许久,先前苍白的脸色也微红,此刻肤色若曦,秀美无伦,一双眸子脉脉含情,中有秋水荡漾,不时溢出眼眶。
唐棣张了张嘴,喉咙中发出嘶哑之声道:“你,可还好?”
见她醒转,姚若水连忙伸手在脸上轻擦几下,笑道:“你醒了。”
“别哭了,哭红了脸,就丑了。”这样说着,唐棣仍是呆呆盯着她看,手臂轻抬,想要抚摸她面颊,终究气力不济,动弹不得。
“你……别动,我为你包扎了伤口,血也止住了,只是失血太多,你还得多休息几日才能恢复。”姚若水轻轻将她挪动一下,让她躺得更舒适一些。
这时唐棣才恢复知觉,自己正躺在姚若水怀中,被她双臂环住,许是怕唐棣觉得寒冷,又以身体相触,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确实让人暖和了一些。
“刚才是你在我耳边哭吧,死人都被你吵醒了。”唐棣皱着眉头,假装生气道。
“我也是怕你有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胡闹。”姚若水低眉垂眼,含着泪责怪道。
“我们现处何方?”唐棣转动身子,发现四周灰雾蒙蒙,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我们掉进了寒潭,后来便到了这岸上。”姚若水说得轻松,只是在寒潭里几经沉浮,她却是不想告诉唐棣的。
“想来,伊勒德触动了机关,大厅是全部垮塌了罢。”唐棣想起最后那山崩之势,料想应是自毁了。
“连地基也不剩,可能是沉到潭底了。”姚若水道,“我也没有细看周围,只想着等你醒转。”
唐棣也不答话,闭上双眼暗自休养,似是无意往姚若水怀里钻了钻,两人更紧密了些。
“你……”姚若水面上一红,嗔怪道。
“我冷。”唐棣理直气壮道。
姚若水也知两人被潭水浸透,一时无法晾干,唐棣若是再染风寒,即使痊愈身体也会留下顽疾,于是也就随她去了。
休息一段时间,唐棣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她轻轻撑起身体,便要站起。
“你这是要做什么。”姚若水连忙搀扶住她,“你如此虚弱,正该多休养下。”
“你占便宜也占得够久了,得做点正事。”唐棣笑道。
见姚若水神色黯然,唐棣又正色道:“我们久未进食,又都有伤在身,不能再耽搁了。现如今应早寻出路,只要离开这里,便可获救。”
姚若水心知她必定有了安排,也不再多问,对唐棣说道:“你昏迷时我感觉那边似有风声,有风便有通路,我们可以试试。”
唐棣强撑起身体道:“那我们便往那边走走……”
话音刚落,身子不由一晃。
姚若水忙扶住她道:“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往前查探下,若无事,再回来接你。”
唐棣皱眉道:“我不放心,我得随你一起。”
她喘息几声,抵抗随之而来的阵阵眩晕,往前一步沉重如山,她又不得不停在原地,慢慢坐倒。
姚若水扶她坐下,替她整理散乱的青丝,嘴里说道:“你素会逞强,这次身体也看不下去了,放心,我去去就回,真是不回,你再来寻我不迟。”
唐棣紧皱眉头,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不听使唤,半丝真气也无法运起,此时蚀心丹药力显现,自己又胃疾发作,更是雪上加霜。
思忖再三只得点头答应,眼看姚若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灰雾中,心中涌起万般无奈。
等待许久,唐棣又昏睡过去。恍惚中感觉有人在挪动自己的身体,路途冷暖交替,始终是温柔的触碰。
再次醒来,唐棣发现自己被放置在干爽的石板上。面前是与先前相似的场景,极易让人以为又回到了最初的通道。
又一扇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上都是浮花雕纹,不成体系。姚若水面朝石门,正仔细研究着上面的图案,没有觉察唐棣的动静。
“这石门,跟先前那道,很像。”唐棣轻轻出声道。
“你终于醒了。”姚若水蓦然转身,脸上现出笑容,疾走几步来到唐棣身前,手指搭上她脉搏,半晌道,“终是好了一些。”
“虽然很不想说死生有命,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唐棣笑道,“你可参透那石门机关?”
“是先前那浮雕,只不过打乱了顺序,重新拼凑回来便好。”姚若水轻松道。
“即是如此,那就请若水大展身手了。”唐棣微微侧身,换了一个姿势道。
听她这么自然唤自己,姚若水忍不住露出笑意道:“嗯,你就看好吧……阿棣。”
姚若水走到石门前,依照先前记忆,又重新移动排列浮雕,天机门的历史再次显现在眼前。
仍是入朝为官,天机门壮大,只是结局,却是不同。
天机门派出了杀手,想要暗杀这位为天机门做出诸多贡献的权臣。
杀手突入重围被发现,一场血战,无数杀手和士兵倒伏在地,一名杀手踏着同伴尸体,终是走到了权臣前。
杀手的剑离权臣仅一步,浮雕就此终结。
啪嗒一声轻响,石门微微开启,姚若水轻推石门,一座新的大厅展现在眼前。
看清大厅里的事物,姚若水愣在当场。
四面无墙的大厅,弥漫着丝丝雾气,八根山柱撑起穹顶,每个山柱旁立起一个香几。大厅中央,一个普通的条案上摆放着三件物品,印匣、木匣、冰鉴。
景象太过诡异,姚若水陷入了迷惘,幻境?转头看向唐棣,她已经慢慢站起身来,待走近前来,唐棣也微微一愣。
“跟先前一模一样?”唐棣皱眉道。
“你们可知道疑冢?为了保护真正的宝物,怎样的机关陷阱都不足为奇。”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
伊勒德迎着两人缓缓走来,身上衣衫已经破碎不堪,浑身血迹都已凝固,此刻他气息有些紊乱,并不像以前那般张狂。
“统领真是命大,这样都还不死。”唐棣嘴角一翘,戏谑道。
“你们不也一样,都是富泽深厚之人。”伊勒德道,“大家相识一场,既是缘分。也多亏你们,我才能找到这真室所在,若自行退去,我也不为难两位了。”
“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唐棣笑道,“我们从始至终都没过问任何宝物,统领却如何待我们。”
“逞口舌之快是没法出去的。”伊勒德道,“还是先考虑怎样保命吧。”
“统领突然大彻大悟,只是不知过得片刻是否又会控制不住自己把我们杀了。”唐棣喘息几口,又出言道。
伊勒德这次倒是没有反驳,拖着脚步慢慢挪进大厅。经得刚刚那场变故,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方才若不是落下时运气极好,半路又遇见姚若水,跟随而来,怕是早就迷失在灰雾中了。
“阿棣,你看那边。”姚若水拉住唐棣臂弯,指向大厅右边角落道,“先前那个大厅,并未观察仔细,但如果真的与先前一样,那里便有门,像是出口。至于宝物,我们从长计议如何?”
“若水,这种时候,就别再提什么宝物了。”唐棣轻声道。
“先前姚夫人何不明言。”伊勒德叹道。
“我怎么记得当时是统领迫不及待想要她性命。”唐棣嘲讽道。
“我们过得那门便离去。”姚若水脸色微沉,径直扶起唐棣,往右边走去。
“两位留步。”伊勒德出声挽留道,见两人只往右边行去,不由大急,心念几转,又从背后追上,由掌变爪将唐棣抓过。
“统领这又是何意。”明知挣扎无用,唐棣在他手中也无动作,淡然道。
伊勒德也不多言,只运起劲力将唐棣轻轻抛起,落在大厅中央。
“哈哈,实在料想不到有天我唐某会被当做问路的石子。”唐棣趴伏于地轻轻笑道,忍不住呕出点点鲜血。
“看来蚀心丹药力起效了,姚夫人,你要是再不快一点,你的师姐可是撑不了多久了。”伊勒德足下一点,便是落在唐棣身边,又从地上将她抓起,作势欲抛出。
“住手!你放下她!我替你破局便好!”姚若水往前奔行几步急声道。
“那就有劳姚夫人了。”伊勒德露出笑容,抓住唐棣的手微微一松。
“呵呵。”唐棣在旁低声笑着,身子轻轻晃动。
“我唐棣,一生磊落不羁,虽说从不如意,可何曾……”唐棣微微抬头,双目寒星闪烁,气势凭空而起,“受制于人!”
唐棣一掌狠狠拍在伊勒德胸口,如此近的距离,伊勒德根本无法躲闪,不察之下生生受了这掌,口喷鲜血向旁飞出几米,重重倒地。
“你何时恢复了功力!”伊勒德吓得肝胆俱裂,颤抖着问道。
唐棣缓缓走向伊勒德,耳边姚若水的惊呼传来,她脚步也未停留半分,这落下的一声一声都砸在伊勒德心头,让他脸色更增几分死气。
眼看唐棣一掌又要击下,伊勒德情急之下往旁连连滚去,迟迟未见动静,他又转头看向唐棣。
唐棣软软跪倒以手撑地,嘴里吐出更多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已是强弩之末。我道蚀心丹的毒怎么这样好解,原来你是以命相搏,也不怕经脉尽断吗。”伊勒德大笑道。
笑得几声,伊勒德又注意到自己挪动了这许多距离,加上唐棣的走动,仍未触发任何机关,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没有机关吗。这虚虚实实,真是好手段。”
伊勒德撑起身子,查看了伤势,发现只是气血不畅,想来那一击并不是全力,不由放下心来。
“伊勒德,你实在欺人太甚!”姚若水厉声道,声音既出,她直直奔向伊勒德,手上掌风不停,与伊勒德斗成一团。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伊勒德随意拆解,又在姚若水身上再添几道新伤。
这三人一人俯卧于地,两人实力悬殊暂时缠斗,却无人发现一道身影何时停在了条案前。
那人背对三人,将印匣打开,微微点头,将其收入怀中,接着又要打开第二个木匣。
“你是何人!”伊勒德喝道,一拳将姚若水打倒,飞身扑向那人,已是杀心翻动。
那人转过头来,与伊勒德对了一掌,两人纷纷退了一步,只听那人笑道:“再怎么说,也是奉统领命来到这里,统领不念劳苦,怎么还欲杀人。”
“是你!”伊勒德惊诧莫名。
正是探路的四名狼骑中的其中一名。
“那分成两队探路的狼骑,按理两人分别死于延迟陷阱,剩下两人都应出现在傀儡大厅中,也是统领训军有方,竟然还有这种后手。”唐棣在旁笑道。
“既然你活下来了,把宝物给我,你先解决这两人。”伊勒德忙道。
那人只是笑笑,又转身拿起木匣。
“你为何不从我令!”伊勒德隐隐觉得不对,此刻看那人欲将木匣也放入怀中,忙往前几步,掌风飞舞,又与他交上了手。
“阿棣,阿棣你怎么样……”姚若水强撑身体,来到唐棣面前,半扶起她,切脉之下发现她经脉大乱,不由心中忐忑,急急呼唤几声。
“无事,还死不了。”唐棣笑道,又替她擦去眼角泪痕。
狼骑与伊勒德拆得几招,两人势均力敌,狼骑架开伊勒德,往四周一指:“统领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可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伊勒德四下一瞧,发现不知何时,大厅升起四道墙壁,与穹顶严丝合缝,连来时的石门都已经封闭。
弥漫的丝丝雾气,已经迅速变为浓烟,伊勒德刚刚吸入一口,便觉气血淤塞,头晕目眩,似是中毒症状,当下大惊失色。
“这是,天机门的毒烟!”
“也算统领运气不错,有这种东西。”狼骑从怀里摸出一个珠子服下,又道,“跟随统领这么久,好心提醒下统领,避毒珠早服方可起效,中了烟毒再服,神仙难救。”
“你到底是谁!”伊勒德不敢怠慢,连忙服下珠子道。
“这不重要。”那人目光在姚若水二人身上停留片刻,隐隐听到他似是叹息一声,因隔得太远,无人听见他低声细语。
那人将木匣收起,纵身绕柱而走,伊勒德忙到案前,打开条案上冰鉴,将一物纳入怀中玉盒,脚步飞转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其间又交手几次,出口石门似是设定了机关,迟迟未开启。
姚若水与唐棣在旁也听得仔细,姚若水惨然道:“诛子局,迟通烟,逃。那谜题,竟是如此吗。如今,参破出口机关已经太迟……”
唐棣神色淡然,见姚若水抽出手来,慢慢从内袋中拿出避毒珠,不由自嘲道:“看来,终究是赌输了。”
“阿棣……”
“不必多言。”唐棣笑道,手指轻轻拈起避毒珠放在姚若水口中,见她眼泪如雨而下,心里不忍,细细擦拭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我心里,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便无憾了。我死后,你万不可……”
话音被打断,冰冷的触感,染着温暖的眼泪,已然印在心中,唐棣睁大双眼,脑海一声轰鸣,最后一丝力气,也化为乌有。
一颗珠子,已经借此滑进她口中,迅速在腹间消散。
“阿棣,这也是我的希望,就依我一次吧。这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