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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机关平地藏深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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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伊勒德一行正欲离开鸿土镇,往南行去。
“我想再去看看陆晨风。”姚若水道。
伊勒德嗤笑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
姚若水振声道:“你说什么?”
“别担心,我可没工夫去对付一个将死之人。缺了那味药材,他还能活吗。可惜一个家族,说没就没,真是令人叹惋啊。”说罢,他还咂了咂嘴,以示痛惜。
“我们早日到南边寻到香椒,便可解他身上之毒。”唐棣冷冷道。
姚若水细想确是如此,只能收束心情,随行一道离开。
伊勒德担心路途生变,并不往正南走安定镇,绕道东南进入魏兴地界。姚若水不时调整行程时间,披星戴月走得两日,驺虞峰已然在眼前。
一望无际的原野,一座山峰突兀地矗立在正中。站在山脚下仰望,山峰高耸入天,云雾环绕在山腰间,整座山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乍看去山峰历历在目,仔细观察反而不甚分明了。
因这雄伟的山势,不少高手也曾到山上想一探究竟,只是走遍全山,乃至到了山顶才发现整座山如表面看到的一样,平平无奇。
姚若水拿出地图细细观察,又抬头望了望傍晚艳丽的夕阳。低头将指尖搭上额头,似在思考着什么。
“看来我们只有等到月出,才能找到进入虚空城的方法了。”良久,姚若水收起了地图,对伊勒德道。
“为何?”伊勒德下意识地问道。
“阁下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那四句话的意思吗?”姚若水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旷野一望虚空明。’旷野,正是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虚空,可以是虚空城,当然,也可以指,天空。明字分开,即日月。虚空城的地点,要在驺虞峰下,借助天空中日月的力量才能明白。至于一望……”
伊勒德不以为然打断她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日月交接的时候来到过这里战斗游荡。”
“今日天气晴朗,而且正好是十五呢。”姚若水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伊勒德悚然一惊:“望月!”
“仅仅是望月怕是不行的,应该是在一个特别的日子才行。可记得,驺虞第一次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宣武九月丙午,莫阳、莫离献驺虞,仁皇喜,以驺、虞名赐之。” 唐棣翻阅过不少关于驺虞的记载,此时脱口而出,“九月十五……”
“不错,正是今日。”姚若水淡然道。
听得这话,连唐棣都转头看向她。伊勒德更是震惊万分,这个女人一早就掌握了全部的信息却不曾透露丝毫,一路上也算好了行程,甚至有时还故意拖延时间观察自己的反应,若自己一时心急杀了她,这虚空城怕是无缘得见了。
思量再三,伊勒德觉得暂时先由着她,将虚空城的宝物纳为己有再考虑其他不迟。
伊勒德不主动搭话,姚若水也懒得理他,唐棣牵着夏零雨一直沉默着。
狼骑围绕在他们身后,仍是一片静默,只听得荒野的风声呜咽。
日落月升,当第一缕月光照耀在驺虞峰上时,整个山峰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伊勒德眨了眨眼,待再看去时驺虞峰又恢复了平静,他只道刚刚是错觉。
月光很快从最初的山脚移开,慢慢倾泻在山腰的雾气上,众人极目望去,白日里朦胧的山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姚若水将地图摊开,将地图上那点朱砂对向天上的明月。在月光映照下,朱砂现出七条红线,延伸到周围的山峰线条之上。
“以山峰数来看,九、四、一、七、八、二、三,离、巽、坎、兑、艮、坤、震,南、东南、北、西、东北、西南、东。”姚若水嘴里不停,转身对伊勒德说:“叫你的人按照我说的方位去找,刚才月光照耀的山脚至山腰应该有相应机关,依次按动。”
伊勒德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但看姚若水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抬起手向身后的狼骑示意,一干人等纷纷开始寻找。
月光继续移动着慢慢离开山腰的雾气,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整座山峰似乎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快一点。”虽然不知月光彻底离开后会错过什么,姚若水还是下意识地催促道。
“你们快点,后面的也上去帮忙。”伊勒德也出声道。
比起血腥的战斗来,狼骑寻物也是丝毫不弱,不多时就清理出了大片山峰。
“报,山腰处发现一些石板。”一名狼骑来报。
“零雨,你留在此处。”姚若水道。
“师父,你真的要去吗?”夏零雨顿时惴惴不安起来,一双手抓住姚若水衣衫,眼睛里慢慢有了雾气。
“零雨,你放心。”姚若水轻抚夏零雨,转头看见唐棣在旁,又轻声道,“有她在,不会有事的。”
“那师父和唐棣大人千万小心。”
“会的。”姚若水不再停留,运起轻功直往山上赶去。
“你们几个,也留下。”伊勒德点起十多名狼骑,嘱咐道。
在月光将要彻底从山腰消失时,姚若水等人终于在山峰上看到了一圈人工雕琢的石板,石板上长满了苔藓和植物,不仔细寻找根本无法察觉。
“按照方位,依次按动。”姚若水道。
南、东南、北、西、东北、西南、东。
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伊勒德失色道,他原先以为马上就能开启宝库,但看到无事发生,月光也即将离开山峰,焦急之下不由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姚若水的手腕。
“你做什么!”唐棣拉开伊勒德的手,拦在姚若水身前怒道。
“你若不信又何必跟来。”姚若水看向伊勒德,眉眼间有着嘲笑的色彩。
伊勒德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姚若水成竹在胸的神态感染了他,他只好收回手,又低下头来向姚若水道歉。
堂堂怯薛军统帅,却被牵着鼻子走,伊勒德心有不甘,但他深知自己对中原这些解谜一无所知,要完成苏赫巴鲁交代的任务,也只能依靠姚若水了。
“八卦有缺,最后一位,乾!”话音未落,姚若水莲步轻移,踏在西北方位的石板上。
石板陷下,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山峰开始摇晃起来。
这次不是错觉,伊勒德清楚地看见泥土和植物从山峰上簌簌而落,感觉到大地在颤动,甚至要凝聚些微真气,才能保持自己的身形不倒。
在这样的动荡前,身后的狼骑仍旧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姚若水不由对伊勒德生出几分兴趣,以他多疑急躁的性格,竟然能带出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简直可算得是奇迹。
地动山摇中,山峰似乎脱离了大地正欲飞起,听得机关响动,乾位缓缓打开,一个完全黑暗的洞口展现在众人面前。
姚若水一言不发,率先进入,唐棣紧随其后。伊勒德稍微迟疑下,便紧跟而上,狼骑也随后纷纷鱼贯而入。
待得十人进入,洞口便轰然关闭。
山体不停震颤,通道前面似乎有物事挡住了去路,碍于洞中无一丝光线,实在无法辨识到底为何物。
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壁上呼呼声不停,墙上徐徐浮现出无数夜明珠,像在漆黑的深夜突然出现了数个太阳,光线晃疼人双眼。
“好大的手笔。”伊勒德叹道。
姚若水眯眼看去,光线已经照亮了整个洞穴,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石板通道,墙壁由九层石条叠砌,顶部用青砖起券,一眼望不到尽头。
通道整个就这样明目张胆摆在众人眼前,但谁都知道,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事物,未必真的安全。
那个站在通道口的不明物体,竟然是个八尺高的傀儡。
傀儡之术不是中原独有,草原、西南诸国都有所涉猎,但现在只停留在造出笨重的机械傀儡上,战场上通常作为防守用。
姚若水站在众人正前,离傀儡不过二三米,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傀儡身上用铆钉固定的手关节。
傀儡整体呈现青铜色,打造得如人类模样,眼睛处镶嵌着两颗红色宝石,手中握有一物,仔细看去,似乎是张卷纸。
姚若水正要上前查看,唐棣拦住了她,转头对伊勒德道:“统领现在可否拿出点诚意,难道要我们两人探路吗。”
伊勒德挥了挥手,一名狼骑走向傀儡,从傀儡手中拿出了纸张,展开来,却是小儿学画般随意留下了几笔红色墨迹。
狼骑迈开脚步转身欲回,身后傀儡发出了一阵沙沙声。
“不好!”唐棣一把拉过姚若水急退几步。
众人正凝神细听,一道黑色影子闪电般从傀儡中射出,在空中急速飞旋,划出一个半圆绕过正前方狼骑,去势未减,直射正中的伊勒德。
伊勒德及周围的狼骑齐齐拔刀出鞘,伊勒德一笑道:“雕虫小技。”一刀已然撞上了疾驰而来的黑影。
黑影一声尖啸,与刀发出刺耳的敲击声。伊勒德只觉得手上大力袭来,一心握紧了刀柄丝毫不让。只听当啷一声,伊勒德手中弯刀断成两截,一半掉落石板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伊勒德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黑影在耳边带起一波风声,遂不知去向。
而后,几缕黑发飘落。
众人正失色间,血色冲天而起,正前方狼骑头首已然分离,身子轰然倒地。
“保护统领!”狼骑迅速把伊勒德环在中间,做好应敌准备。
见惯了生死,众人对那名狼骑的死并没有太大反应,只姚若水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是暗器。”姚若水在唐棣耳边轻声道。
“什么暗器如此厉害?”唐棣奇道,“恐怕只有天机门才有此种手段。”
“正是。”姚若水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应该是追魂箭。”
“虚空城是天机门所造?”唐棣想不到,如果真是天机门打造,当初为何不入城取宝躲避,反而几十年前被灭门。
“我也不知。”姚若水道。
众人警惕半晌,并无其他动静。
伊勒德示意另外一名狼骑上前,捡起先前狼骑手中满是鲜血的图纸,想要直接交给姚若水。
唐棣皱眉伸手接过图纸,徐徐展开,只是寥寥几笔红色线条。
姚若水看后摇摇头,唐棣心领神会,将图纸收好,又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道:“统领,现在危机解除,我们不如,往前先行?”
身后伊勒德被一众狼骑拱卫,或许是目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有点意外,脸色有些不好。
他点点头,选出两名狼骑在前面探路,一干人小心翼翼前进。
先是用刀剑试探,甚至夜明珠也被挖下一些用来照明和问路,之后的路程竟然出奇平静,连机关都无一个。
众人很快来到了一处分叉路口,两条道路分别投进夜明珠,回声没有太大差别,证明都是可走的活路,只是无人知道分别通往哪里。
唐棣又将图纸拿出,与姚若水仔细查看,也是一无所获。
伊勒德选出四名狼骑,分成两组进入两条道路,临行前细细嘱咐两人分开一段距离前后照应。四名狼骑纷纷领命,齐齐迈开步伐,身影慢慢消失在路尽头。
伊勒德已经在路口徘徊了几十个来回,四名狼骑仍旧音影全无。
两条道路默默横于眼前,似是无声的嘲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伊勒德出声道。
他带领七名狼骑进入,连宝物影子都没瞧见,就已经折损了五名,再这样下去不仅无法完成大汗交代的事情,可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你们俩,在前带路,先走左边道路。”伊勒德从狼骑手中拿过佩刀,刀光生寒,直接停在姚若水颈间,示意她俩先行。
“你就不怕我们死了?”唐棣淡然道。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料想你们也该惜命。”伊勒德道。
剩下两名狼骑也将刀横在两人身前,逼迫她们前行。
姚若水与唐棣对视一眼,似乎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也不再争辩。
唐棣见姚若水脸色苍白如纸,怕是身体还未复原,犹豫再三,默默牵过姚若水的手。
手指相触,姚若水微微一颤,似要挣脱。
感觉到了她手指的冰凉,唐棣的力道轻轻紧了几分,示意她放松。
姚若水慢慢回握,点点头。唐棣放开手指,注意周围动静,脚步缓缓往前行去。
脚下都是平坦的石板路,因为年久无人行走,微微有点湿滑。周围是同样湿润的墙壁,并没有其他路可选择,只有一路向前。
唐棣走在最前面,心里有些疑惑,这一路行来没有任何机关,那探路的两人到底去哪里了。
正在思考之中,不远处弦声空响,唐棣下意识拉过姚若水护在怀中,眼见身后一大片石板路迅速分开,走在最后的一名狼骑不防之下猝然掉入,良久一声惨叫,再无声响。
看着又重新合拢的石板路,众人一时无声。
先前的两人,因为伊勒德的命令,可能至少有一人在这样的机关下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