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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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黎国国都，元帝八年里的冬月初四，迎来了这个都城的第一场雪。
街上路边的所有门户紧闭，偶尔有行人走过，一个个的都裹得严严实实，步履匆匆，闷着头往前。
南玔突兀地出现在街头，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还穿戴着在东隅山时的服饰----单薄素白色的缎裙外罩着单薄的鹅黄色长衫；头发用一根碧玉簪绾着，略有一些凌乱。
"这是，人间的雪？"她抬头，“跟天界不太一样呢。”
雪花落在南玔的眼角，很快融化，顺着她的脸滑下。
她不甚在意伸手揩去，心里溢满了欢喜。
这就是人间？活了几万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人间，第一次见人间的雪，她想着。
她从街头走到街尾，慢悠悠地，仔仔细细地看这人间的风物。路过为数不多的人无一例外，行色匆匆。
这甚是奇怪。
走到另一条街，南玔一把抓住从她身边急过的一人，那人的脸从厚围脖里抬起来，眼神由迷惑转为惊骇 。
他像碰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一样甩开南玔，头也不回地跑远。
生生把南玔的“这位……”堵了回去
街角还有一个卖吃食的老汉，他可能没看到她，正有条不紊地收着自己的小摊。
南玔走过去，那老汉头也不抬，开口问道：“客官来碗糖元？”
“糖元，是什么？”疑惑的女音响起。那老汉猛地抬头，声音打着哆嗦：“姑……姑娘？你，是人还是精魅？”
南玔更加不解：“我？我当然是人啊。”南玔从来这样，说起骗旁人的事来没有一丝脸红心跳。
看到她一脸惊诧，老伯有些迟疑：“那你，怎会在街上？”
“人不能在街上吗？”
“倒也不是，只是今天初雪，姑娘家上街不吉利……”
老汉低声说着。
“这样啊。”
南玔拿下头上的碧玉簪，及腰的乌发滑下，披散在鹅黄的长衫上。
削葱根似的手拿着簪子递给老伯：“来一碗糖元吧。”
那碧玉通透，就着天色泛着莹莹的绿光，簪头的玉兰花花蕊处竟嵌着花蕊形状的黄金，栩栩如生，可见做工精巧，绝非凡品。
老伯舀了一碗糖元，热腾腾地冒着白气。他递给南玔，却没有接那簪子。他说：“这玉簪子，是好玉，姑娘自己好生收着。一碗糖元要不了几文钱，就当这初雪日，老头我送你的。”
老伯话说得并不爽利，南玔看出来了，他可能很需要钱，不然这大冷天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还要出门摆这卖糖元的小摊。
南玔把簪子放在他的摊头，嘻嘻笑道：“并非只是糖元的钱，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会耽误您一些时间。”
“你想问什么？”老伯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刚刚说，初雪日时，姑娘不能上街，是为何？”
“看样子，姑娘你不是黎国人，自然也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老伯摸了摸胡子，继续说道：“这云陆列国，唯有黎国将初雪日看作是一个日子……”
“在我们黎国有一个传说。传说初雪这日，天界的圣女降临人世，清除世间的污秽，但着清理污秽的并不是天界的圣女，而是犯十恶不赦罪的鬼魅。”
“既是清理污秽，本是福泽之事，为何百姓个个怕成如此模样？”南玔不解。
老伯垂下眉眼，喃喃道：“人，本就是万恶之源，在它们眼里是最为污秽的。”
“再者，姑娘家的阴气重，更易招来鬼魅，故初雪日，姑娘家的都不会出门。”
“想不到，黎国如此信奉鬼神之事，”南玔笑着说。
“这世间，有些事情你不得不信，”老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定定地看着南玔，开口道：“在黎国还没有建立之前，这个传说就在这片土地上广为流传。起先大家也都不信，初雪日时街上熙熙攘攘，过了许多年，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也都不把这个当一回事了。”
“直到有一年初雪，死了好多人……”
老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你…你别不信，我亲眼见过。”
“见过那鬼？”
“我也不知是不是，不过我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初雪那日死的人……”
“大约是青帝五年的那个初雪日，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孩童。”
老伯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看得出来，他不太愿意回想以前的事情。他握着小摊桌子边缘的手隐隐有些发白。
“那年初雪日，街上是和往常一样热闹的。忽然，毫无征兆的有一位妇人倒下了，七窍流血而亡。待医师赶来早已没救了，说是、是五脏俱裂。”
“但奇怪的是，那医师并未诊出死因为何。在大家都要散去的时候，又一位姑娘倒下了，医师就在旁边，也没能救回她。和那妇人一样，七窍流血而亡。陆陆续续死了好几位，都是女儿家和妇女。死状相似，死因不明……”
“可是人为，可有看见凶手？”南玔不禁疑惑。
老伯叹了一口气：“怪就怪在这里，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啊！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人就这样没了。”
“那，可是被人下了毒？”南玔皱着眉猜测道。
“可她们大多都与人为善，无仇无怨啊！还有几位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呢。平日里也见不着谁，又能结什么仇，什么怨？能无声无息，杀死这么多人的，除了鬼魅，我想不出来有谁。”
“我记得，当日场面过于混乱，大人们叫我们先回家去，我和几位好友想着再逛逛。我们拐入了一处小巷子，看见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孩子，远远的，他对着我们笑了。我们本想邀他一起玩。巷口来了几个长得十分强壮的男人，看着不怎么好。他们盯着那小孩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老伯停了下来，他松开桌角，手用力的握成拳，搁在桌上。额角竟然冒出了汗，他深吸一口气：“出现了一个女子，白衣的女子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的。”
他皱着眉，久久不语，又哈出一口白气：“那几个男子也是眨眼间，就死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血到处都是，溅得那巷子里的墙，都红了。我看到那小孩又转过头对我笑，这时候那白衣的女子也转过了头，看着我。她的脸……她的脸，不是人脸，是一个红脸的怪物!长长的獠牙上，沾满了血。再一眨眼，他们就不见了，但是那几个人的尸体还在……”
南玔信了，这青都原也不甚太平，这作祟的，不是鬼魅，便是妖物。
她若有所思地舀了一个糖元放进嘴里，甜丝丝的软糯在她的舌尖打转。她微闭着眼睛，满意地咂了咂嘴。
看着她这副没吃过的样子，老伯紧张的情绪淡去，咧开嘴笑了：“好吃吗，姑娘？”他上下瞥了南玔几眼，问她：“天气寒凉啊，为何姑娘穿着如此单薄？这簪子还是你自己拿着，添几件厚衣服。”
南玔从装糖元的碗里抬起头，糖元已经汤的不剩，她放下碗，对老伯说：“无碍无碍，我不冷的。要是过意不去，老伯就再给我一碗糖元吧。”
老伯搓了搓手，拿起木勺又给南玔舀了一碗糖元。圆滚滚地躺在木碗里，冒着白色的烟气。
南玔眼角一弯，伸手接过：“谢谢老伯。”
“欸！应当是我谢谢姑娘了，若不是家中老妇久病，我也是不会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的，我……我实在没有，其它的办法了，”老伯有些哽咽，抬手揩了眼角的泪：“不过姑娘，说句真心话，初雪日不适合姑娘家上街。那一年之后，每年都有一两个人无根无由的死去，男的女的都有，很是怪异啊。看姑娘你刚到青都，若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到寒舍歇一歇。”
南玔含着一个糖元，口齿不清地说：“这倒不必，其实我已经找好去处了，只是好奇出来逛一逛罢了。”
老伯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姑娘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南玔抿嘴笑道：“嗯嗯，吃完这个我就回去了。”
老伯笑着没再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只有木勺和碗撞击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糖元只剩下几个的时候，南玔突然放下碗问道：“老伯之后可还见过那女子和小孩？”
“这我倒没有见过了，只是前些年听别人说起过。”
“那他们可有曾变过模样？”
“这……我未曾再见过，不知晓这事。只是偶尔从他人的谈话中听到那小孩。”
“是前些年听说的？”
“是的，我印象深刻，几十年了啊！他竟会还是小儿的身量。”老伯向四周望了望。
雪花静悄悄地落在地上，周围空无一人，他心中陡然一颤，对南玔说：“姑娘，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他便手忙脚乱地开始收东西 ，南玔也两口并一口的吃着剩下的糖元。她环顾周围的境像，确实气氛逐渐开始压抑。
雪纷纷扬的落下，仿佛落在结冰的湖面，激不起一点浪花，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谧。
南玔吃完之后，把碗递给老伯笑着说：“看着天色确实不早了，老伯可要快些回去，我这儿也该回客栈了。”
老伯抬头，冲着南玔笑：“明日我还在这儿摆糖元，姑娘若还想吃，尽管来就是，今日着实太晚，我真该回去了。”
说罢，他背起小摊，转身离开。
街上的戾气实在太重，南玔一路跟着老伯，直到他回到家才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