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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后宫妃-清桐:难料 ...

  •   后宫妃
      人生常难百年顺,祸事岂只一时存。

      十里村位置偏僻,时常有狼出没,谁家的孩子晚上没看好,说不定就让狼给衔走了,大家只听过狼抓人,却没听过狼还会送孩子的,清桐还是头一个。

      深夜,家家户户大都灭了灯入睡了,偶有两三户人家还燃着两盏油灯,也不舍得教它亮些,大都是谁家的婆娘在灯下做针线活。

      村里又是一阵狼嚎,村头的赵寡妇放下手中正绣着的手帕,走出屋门,边走边念叨着,“造孽哦,谁家又要丢孩子咯。”小心翼翼的走出院门,不忘顺手拿起门后的镰刀,说不定有用呢。

      到底是孤身一人,赵寡妇在外边没走多远便怯了,步子变小了,最终打算往回走,只是一扭头便见门口有狼的身影,一旁的,是一个包在襁褓里呜咽着的婴儿。

      赵寡妇挥着镰刀疾步奔向那狼,一时间罔顾生死,竟也将那狼吓跑了。

      走近才发觉,那婴儿竟未伤分毫,农村人没见识,但赵寡妇摸着面料,也晓得那襁褓定非寻常人家所用,忙左右看看,抱起孩子掩了柴门回屋去了。

      挑了挑灯芯,屋里顿时亮堂了不少,细细端详一番,是个女娃。又发现一纸条,上书清桐二字,还附着生辰八字。料是大户人家的弃婴,便自作主张养了起来,隔日对村里人宣称自家远房亲戚得一女娃,养不了了,便送予自己做个伴,倒也合情合理。

      赵寡妇家中尚有两亩地,平日里也做些绣活,养个女娃娃倒也还凑合。

      转瞬即逝十三年。当初的小豆芽俨然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儿了,从未展开的眉目里便知,倘若生在好人家,定是个举世闻名的倾城佳人,将来上门求亲的人能绕皇宫几十圈。只是长在乡村了,没有响彻天下,却也远近闻名。

      分明还不到说亲的年纪,却已经有不少人来赵寡妇这里探口风了,颇有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样子。

      农村人讲究实际,除去外貌,清桐平日做事勤勤恳恳,女红了得,做起农活也不含糊,赵寡妇当初咬咬牙送丫头去学堂,也造就了清桐不卑不亢的姿态,没有小家子气,给赵寡妇长了脸,叫寡妇在村里也挺直了腰杆。

      农村的孩子没太大避讳,照常上街,赵寡妇近年来身子骨弱了,常常腰酸背痛,上城里卖帕子的事自然落到了清桐身上。

      据上次进城已经月余,娘俩绣了不少帕子,细数下来也有五十条,当即决定再进城走一趟。

      天刚蒙蒙亮清桐便启程了,总算走到城里,清桐穿着赵寡妇为自己新做的衣裳,一路上沿街叫卖,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帕子一晌便卖完了,悉心将钱收进口袋系在腰间,迈步就要去路边的面摊上吃饭。

      刚走没两步,突然从路旁窜出一小叫花子拉着她的手叫姐姐,清桐身后的乞丐愤愤地剜了自己和那小叫花子一眼,又返回阴暗处蹲着。

      那小叫花子随即松开清桐的手,“姐姐,方才有人想抢你的东西。”

      清桐忙攥紧钱袋,暗道自己怎的将财不外露都给忘了。遂弯下腰,亲切地摸了摸小叫花子的头,“谢谢提醒呐小朋友,”又手搂着小叫花子瘦骨嶙峋的肩,“姐姐请你吃饭好不好?”

      常笙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自老常死后自己已经两天未进食了。才八岁的孩子,之前尚有老常照拂,行乞的事情自己很少做,如今在这大街上游荡却开不了口,偶尔怯怯地朝那些身着华袍的显贵人开口求个碎银铜板,多半只能得来带着嫌弃的怒骂,说不定还得附加一脚。

      如今听了清桐的话不由心动,抬眼望去,只见清桐坦荡的朝自己笑着,不见半分嫌恶,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嗓音糯糯的,“谢谢姐姐。”

      要了两碗面,二人各自吃着,清桐规规矩矩,常笙倒是拘谨,且格外珍惜这碗饭。

      分明饿极了却只是一根一根的吸溜着,打记事起自己就跟着老常混,成天都是讨来的剩饭,老常偶尔用讨来的钱给自己买一张硬邦邦的卖不出去的饼,自己多久没吃到热气腾腾的饭了啊。

      清桐先吃完了,双肘撑在桌上,两手托着下巴看常笙吃饭,“尽管吃,姐姐管饱啊。”

      清桐这边说着,常笙心里已经开始打小算盘了:如何才能让这位姐姐捡自己回家?

      常笙吸入最后一根面,还未来得及开口,清桐便递过来一方帕子,“新的,擦擦脸吧。”

      常笙接过帕子却直接塞进了衣襟里,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蹭嘴,酝酿了一下感情,眼睛湿漉漉的盯着清桐,“姐姐,你们家缺弟弟吗?或者缺仆人吗?虽然我现在长得矮,但是我会,我会长很~高的,我还可以干很多活,不会让你们白养我的。我,我,我不收钱。”

      清桐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特别容易心软,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当面对常笙这个小可怜儿时亦是如此。且说实话,自己真的想有个弟弟。

      清桐忙摆摆手,“这个不行,我做不了主啊……”

      常笙却赖上清桐了,眼眶红红的,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里面打着转,要落不落,带着一丝丝委屈,“我刚刚提醒了你,那个大叔该找我麻烦了,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清桐也知道确实是因为自己,更是不知如何是好,试探地问道,“那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们看看娘怎么说?”  常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听姐姐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基本是清桐在问,常笙在答。常笙一面回着话,一面心里暗暗想着:自己本来只打算蹭碗面啊,怎么就想着要跟这个女人回家了?

      带着常笙走至家门口,清桐朝常笙摆了摆手,“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问一下我娘。”

      赵寡妇正在灶台上做着饭,清桐循着饭香过去,正看见赵寡妇切菜的身影。走至赵寡妇身旁,清桐双手放在赵寡妇肩上为赵寡妇捏肩,边捏边说着,“娘,我带回家一个小孩儿,你要不要去瞧瞧?”

      赵寡妇也是个心善的,听了清桐的一番解释就叫她引常笙过来。之前还有些遗憾清桐一个姑娘家,再过两三年嫁了人自己就又成了孤家寡人了,既然有人上赶着给自己当儿子,那不要白不要。

      赶紧吩咐清桐打些水给常笙清理清理,又往锅里添了水,当晚又连夜扯了粗布为常笙缝了件衣裳,常笙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清桐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娘依旧疼爱自己,如今还多了个小跟屁虫,带在身边也能帮点小忙,平时还能用来逗乐子,小日子晃晃悠悠的过着。如此,经过一年的相处,二人甚是亲密,清桐做什么常笙都要跟着,虽然没帮什么大忙,但常笙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着,这已经足够了。

      一个很平常的早上,清桐与常笙到城里卖东西。同时,一伙悍匪闯进十里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照平时这种不过几十户人家的偏僻村子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没奈何,这附近也没什么富庶点的地方,近日朝廷剿匪,将这伙人逼出老巢,十里村可算是遭了殃。

      清桐与常笙回来时,大老远便觉察出不对劲,空气中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回村的路上是纷繁杂乱的马蹄印,已是傍晚,远远望去,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实在是反常。

        二人悄悄绕了远路,寻了村边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猫在里面,相隔百米,看不真切,一番观望,心渐渐凉了。地上暗红的是血,倒是显眼,断肢残躯,扎的两人心疼。

      清桐眼前一黑,对她来说,世界崩塌也不过如此了,往日里与自己嬉戏的伙伴,慈眉善目的长辈,都躺在这片黑红的土地上,死不瞑目。只这场面,就能叫她一辈子不得安生。

      在这里徘徊了一晚上,清桐躲在阴暗里,看着那些人在村子里彻夜狂欢,而她,连进去给赵寡妇收尸都做不到。

      清桐将常笙锁在怀里,牢牢扣着常笙的脑袋,不让常笙看那些血腥。常笙不过九岁,被杂草挡了视线,其实根本没瞧见什么。背井离乡,如今成了二人共同的选择,或者说他们根本没得选。可怜常笙才得一年安稳,又不得不颠沛流离,所幸这次身边多了个可以相互照应的人。

      清桐叫醒怀里的常笙,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泥,拉着常笙,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清桐向来是个能吃苦的孩子,在常笙被找着之前,他们已经颠沛流离两年了。这两年里,二人遭了不少白眼,清桐做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凡是可以尝试的她都尝试过了,大大小小的城镇也都算去过了。后来总算流浪到京城才安定下来,毕竟小地方赚钱实在不容易。  日子很苦,但总要过下去。

      清桐的脸美的出色,实在显眼,在别的姑娘涂脂抹粉往娇俏里打扮的时候,她只能往丑了打扮,以避过那些心思不正的登徒浪子。

      二人在京城里有名的客栈里找了活计,清桐怕招惹是非,所以通常活动在后厨,常笙也是个机灵孩子,在大厅里做个跑堂的,端个菜递个酒也得心应手。

      客栈人口多且杂,达官贵人平民百姓皆在其中,小道消息也传的颇快,例如,有人已经在小声讨论着,“听说皇上近日龙体抱恙,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开始同陛下一起上朝了,可怜皇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三岁的小皇子,公主倒是不少,但这位子……”

      话未说完便被人捣了一下,立刻便噤了声。

      常笙不知道为何这帮人会找上他,他们给他画了像,又扎他的手指取血,既然没有伤害到他,那这个小插曲也不必告诉阿姐,省的阿姐再为他操心。

      只是才消停两日,那伙人又找上他要带他走,常笙自是不肯,匆匆跑到后厨抱着清桐不撒手,“阿姐,阿姐,有人要抓我!”

      那伙人还算客气,约了清桐私下谈判,一番交涉,得知常笙乃当朝皇帝流落在民间的皇子,说不吃惊是假的,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皇子会沦落到做乞丐啊。

      如今皇帝要收回这个儿子,谁敢说一个不字?常笙本人的意见都不管用,清桐的自不必说。

      后来那些人带着常笙与清桐一起面圣,常笙依赖清桐,以性命相逼,要么二人一起留下,要么没得商量。

      至于清桐,对她来说,其实自己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常笙不过十一二岁,还有大半辈子要走,既然有机会得到好的待遇,能有机会诵诗书、习六艺,锦衣玉食,弯弓搭箭、抚琴作诗,自是极好。

      常笙不愿离开她,她也不愿离开常笙,皇家险恶,常笙还小,她不放心。就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呆在常笙身边,侍奉左右。

      不过多出一个婢子,也不算什么,常笙留在宫里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于是,皇家得了个大皇子,常笙得了个清正殿。

      萧皇后萧茹兰当朝,摄统万机,闲暇之余还能同皇帝说将常笙养在自己名下。萧皇后不爱在后宫争风吃醋,她的野心在朝堂上,一个生母不知,刚从民间找来的孩子,听说之前还是个小乞丐,说实话,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当朝皇帝谷文庭也不是个蠢货,虽然身体抱恙,但脑子没有,常笙刚被接回来,就被迫地习帝王之术,整日三更眠五更起,清桐能做的,也只是在御膳房里琢磨厨艺,给常笙补身体。

      一日,萧皇后找上谷文庭,“皇上,自笙儿进宫以来臣妾还未同他好好亲近过,怎么说他现在也是臣妾的儿子,现在向陛下讨笙儿两日可好?”

      谷文庭根本没理由拒绝,“那朕就将笙儿让给你一日,毕竟现在笙儿已经十一岁,有些晚了。”

      第二日,常笙一大早就带着清桐去萧皇后那里请安,初次见面,倒还算融洽。

      萧皇后亲切的拍着常笙的手,“以后要叫母后啦,今后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母后讲。”

      常笙偷偷瞄了一眼清桐,后轻轻点了点头,“是,母后。”

      萧皇后又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就转移了话题,“母后还有一个将军哥哥呢,笙儿这些日子在宫里憋坏了吧,母后为你求了两天的时间,明天可以出宫一天,让舅舅带你出去逛逛吧。”

      到底是小孩子,常笙听了眼睛一亮,忙答,“真的吗?!谢母后。”

      见常笙轻易应允了,萧皇后又道,“母后近日甚是思念兄长,这里有一封信,记得亲手将这信交予兄长。”  二人回了寝宫,清桐仍是有些不放心,再怎么是母后,毕竟刚认识,防人之心不可无,叮嘱着常笙,又道,“莫把信丢了,还是让奴婢拿着吧。”

      见四下无人,常笙猛地扑过去抱住清桐的腰,“私下里就不要说奴婢这两个字了嘛阿姐~”清桐轻轻捏捏常笙的鼻子,“好,常笙小弟。”

      清桐知道常笙这些日子受累了,但萧皇后的态度总让她觉得怪异:萧皇后又不是常笙的亲娘,却对阿笙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有点不正常。

      第二日,二人在李将军偏门下了轿子,马上有管家将二人引进一间偏房,之后便退了出去。清桐将手心的冷汗蹭在衣服上,又捏捏常笙的手心,“放心,我们先候着,一会你不要说话,站我后面,一切有我。”

      候了一个时辰,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推开了,进来一名约三十七八岁的男子,光看着就不由的打颤,且不说品行如何,沙场上磨炼出来的人,定是有血性的,魁梧是不必说的,闻着便是兵器的味道,仿佛还带着铁锈味儿。

      清桐故作镇定,向前迈了一步将常笙落在身后,伏身行礼,“参见将军。”常笙忙学着清桐的样子伏下身躯。

      萧良钧伸出右手,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描摹着清桐的脸,先是从眉头滑至眉尾,又扫过眼角,顺着光润如玉的脸移至淡粉的唇,之后不轻不重的在嘴角掐了一把,“起来吧。”

      纵是萧良钧的行为再有不妥,清桐也只能强行克制着,轻微抖了一下,心里的鼓咚咚响着,脸却像冻住了一样,削葱白的玉指探入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萧良钧面前。

      萧良钧左手攥着清桐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右手将信取过来单手打开,寥寥数字:本宫送你的礼物。

      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有点鲜为人知的癖好,萧皇后如此安排一是为了讨萧良钧欢心,二则是为了羞辱常笙。这封信本该由常笙呈上,这“礼物”,自然指的是常笙。只是阴差阳错,这人便成了清桐。又或者说清桐早先就料到了什么,才从常笙那里讨了这封信。

      萧良钧催动内力,手中的纸张瞬间湮灭成粉末,用满意的眼光上下打量清桐,大手在清桐的脸上流连着,隐隐有继续向下的趋势,扫了一眼唯唯诺诺一声不吭的常笙,朝外面扬声道,“来人,带这位小公子出府转转。”

      之后的事情自是不必说了,单看满地散落的衣裳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傍晚时分,清桐拖着满是痕迹的身子,拾起一地的衣服套在身上,理了理上面的褶子,又将头发仔细扎起来。只一瞬,好像自己的傲骨,已经一根一根的被折断了。

      萧良钧正侧身躺在榻上看着清桐更衣,像吃饱了的狮子,语气里透着餍足,“替本将军向皇后娘娘问好。”

      从此,世上再无皎皎清桐,有的只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女人。谁能怪她呢?她,本来就无路可退了啊。

      现如今,清桐终于知道萧皇后是何居心了,她想过无数可能:信上可能有毒;信的内容太重要……这情况,她真没想到。

      木已成舟,自己也该好好谋划谋划了。

      你不仁我不义,清桐既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就一定要要她自食恶果。

      背对着萧良钧打开房门,眉目低敛,隐去怨恨,再抬头,又是温婉弱女子。

      回去的路上,清桐对常笙的态度实在严苛,“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从今往后就莫要再见皇后娘娘,除了睡觉,都要呆在陛下那里,勤习功课,不得懈怠!”

      头次见清桐这般严厉,常笙不免委屈,却真把她当作亲姐姐,对清桐的话虽是不解,日后却也照做了。

      宫中人都知道,帝喜饮酒,不好美人。且皇帝总爱独酌,不愿有人守着,遂当清桐踏进御花园时,只有皇帝一人坐在石凳上,石桌上的酒壶就有好几个,看上去已有七八分醉意,一边喝着,还一边喃喃作词。

      清桐走至皇帝身旁,轻轻晃了晃皇帝的肩,低声试探,“皇上?陛下?”  谷文庭只是盯着她,却一字不答,清桐又道,“三皇子差奴婢来寻陛下,”谷文庭仍是不答,清桐凑到跟前,“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喝醉了的谷文庭没了往日的威严,竟有几分乖巧,任清桐搀着他回了寝宫,走至殿门口,宫女公公皆是一脸诧异,陛下今日怎会让人近身?只是陛下不声不响,想必是默许了,也任由清桐进了殿内。

      刚关了殿门,只行了两三步,谷文庭忽地扣着清桐的肩,杂乱的将唇印在清桐的脸上,嘴里喃喃着“阿童”,大手急切的探向清桐的腰带,撕扯着清桐的衣襟,后又急迫地将清桐拦腰抱起大步向床榻走去。

      清桐的目的便是勾引谷文庭,自己明明还没有动手,皇上却主动上钩了,无论如何,确实是对清桐有利的。不管皇帝因为什么这样做,错都不在清桐。

      清桐来御花园之前服下了借子汤,料想有九成的把握怀上龙嗣,相较在萧良钧那里的手足无措和满心仇怨,这次可谓是心如止水了。

      夜半三更,清桐从谷文庭寝宫里退出来,回到常笙寝宫时,常笙还未就寝,就蹲在门口守着,满脸的焦急在看见清桐后转为欣喜,顾不得身旁还有两名侍婢,“阿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啊?”

      清桐摸摸常笙的头,喉头一哽,“无事,在外面迷了路罢了。你白日里有不少东西要学,快回去睡吧。”

      药是没有白吃,时隔三月,清桐的小腹有了凸起的趋势,嗜睡,喜酸,反胃,凡是孕妇该有的,都渐渐在清桐身上一一体现出来了。

      这日,清桐照例随常笙去御书房,谷文庭批着折子,常笙在一旁的矮桌上抄书,清桐则跪坐在矮桌旁为常笙研墨,墨碇在砚台里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脑袋也跟着晕了过去,随后身子便倒向一旁。

      清桐刚倒下,常笙顿时扔了笔,衣袖扫过砚台,可惜了千金难求的龙纹墨。绕过矮桌将清桐搂紧怀里,“阿姐!”又扭头看向谷文庭,朝他跪拜,“父皇,求父皇宣太医!”

      谷文庭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侍婢跟常笙闹不愉快,不消片刻,宣的太医便到了。

      老太医行了礼,对自己要给一名宫女看病甚是诧异,却很快掩饰住,专心把脉,只是,又是一惊,这脉象,这,分明是有孕在身啊!

      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指指清桐的肚子,“回禀陛下,这里,三个月了。”

      到底是喜得贵子,且……,待清桐再醒来时,谷文庭的圣旨也到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常笙义姐清桐,秉德柔嘉,持躬淑慎……着即册封为清妃……”

      清桐面色惶恐中带着受宠若惊,内心却舒了一口气:成了。

      要说这清妃最恨的人啊,萧皇后第一,萧良钧自然得排第二,除了这两人,倒也再无旁人了。

        宫中皆在传,皇上当真是对清妃宠爱入骨了。这后宫中,皇上驾到,妃嫔当盛装相迎,皇后也不例外。但洛贵妃不施粉黛,着装随意,不谄媚讨好,享的却是这世上独一份的优待。哪次清妃描了眉,那也多半是皇上的杰作。能得皇帝如此相待,当真是一份不可言说的荣耀。

      人人都知道谷文庭新得一妃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足如莲座,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真龙天子,迷三宫六院。却少有人知,这美人,叫清桐。

      不止谷文庭将她捧在手里,萧良钧亦是念念不忘。

      清桐是跟着常笙去的将军府,萧良钧若要寻她,必定会往常笙那里去,常笙还小,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高了他一个辈分,还要给他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定是怨恨她的,清桐放心不下,免不了三番两次的偷偷看他。

      终于,萧良钧与常笙碰面了,在常笙殿外。

      萧良钧仍是往日的模样,刚见过皇后娘娘,便知自己上错了人,此时带着掩不去的怒意,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女子戏弄了,又挨了亲妹妹的训,遂来找人出气。

      常笙仍是往日的乖巧,身边却不见那个女人,想必也知道清桐失了身,这是,弃了她了?

      萧良钧拦住回殿的常笙,“三皇子,怎得不来见过舅舅?这是对舅舅不满了?”

      常笙不明所以,先是行了礼,又带着询问的眼神望着萧良钧,这是在疑惑,为何自己会对他不满。

      萧良钧还来不及反应,清桐便从暗处疾步走来,隔在两人之间,“萧将军有何贵干?”

      萧良钧看着清桐明显胖了一圈的腰身,“哟,这是怀了本将军的种了?!”

      这话常笙听懂了,却更是疑惑,这不是父皇的孩子吗?

      清桐眉眼扫过常笙身旁的两名侍婢,那二人迅速将常笙带回殿内,又将门扣上。

      清桐刚刚绷着的冰山脸瞬时化开,一声婉转的“将军~”,搅的萧良钧魂儿都颤了,越发肯定那肚皮里面的,就是他们萧家的种。

      清桐离他一步远,“奴婢备了酒,将军,不妨喝一杯庆祝一下?”恐萧良钧不答应,便又是一声婉转的“将军”,语气比上一句更是甜的过人,直接将糖糊满了萧良钧的心。

      萧良钧一刻未曾犹豫,先前的怒气到如今,变成了心花怒放,“好!”

      清桐听了又低声说,“这里是皇宫,将军还是谨慎些,您先走,奴婢随后就到。”

      萧良钧远去,清桐的头依旧低着,嘴角勾了勾,讽刺的一笑:呵,不过是说几句恶心人的话而已,自己想要的,可是这个男人的命。

      ……

      “啊,救命!死人了!”一声尖锐的女音划在皇宫的天上,等侍卫们匆匆赶来时,入目的,便是倒地七窍流血的萧将军,跟花容失色的清妃。

      谷文庭将不断发抖的清桐搂进怀里,轻抚清桐的背,“乖,清桐,不哭了。”

      清桐的手死死的捂着腹部,“皇上,有人,有人要害臣妾,有人要害我们的宝宝。”

      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后又似回了神,“啊!萧将军,萧将军死了,酒有毒!”

      之后便从谷文庭怀里挣扎出来,跪下来疯狂给尸体磕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萧将军救了我们母子的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之后便晕厥了。

      太医撤下悬在清桐手腕上的丝线,“禀陛下,娘娘这是惊吓过度,胎儿也平安无事,需静养些时日,辅以汤药,不日便可痊愈。”

      第二日,谷文庭对萧家人一通赏赐,以弥补萧良钧在宫中不幸身亡这件事,又合理地收回了萧良钧手上的兵马,清桐也算是帮了谷文庭一个大忙,从此,无论是萧家,还是萧皇后,都再翻不起任何大浪了。

      经此一事,清桐变了个人一样,寡言少语,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从温润美人变成了冷艳美人罢了。

      萧家失势,萧皇后就少了上朝的底气,到底是大家小姐,又骄又纵,入不了朝堂,这后宫也别想安宁。况且,那个让萧家没落的贱女人还活着,只恨当初那酒为何没毒死她。终归是女子,总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是自己害的萧家如此。

      谷文庭与萧茹兰并不情深意笃,不然也不会顺水推舟缴了萧家的权,萧家有名无实,别说牝鸡司晨,皇后这个位置,萧茹兰恐怕也难以坐稳。

      后宫里的人,怎会没一点手段,不过是有明暗之分而已。

      萧茹兰开始给清桐下药了,到分娩之日,必叫他们“母子平安”。

      清桐难道就不知道吗?怀了孕的清桐更是谨慎,料定萧茹兰会找她麻烦,也可能不止是找麻烦,清桐暗想:皇后娘娘,可是想把自己扒皮抽筋,噬血剜肉呐。

      谷文庭对清桐是极好的,视之如珍宝,对萧茹兰,却是弃之如敝履。  

      皇帝又病了,屏退众人,只留清桐一人侍奉左右。

      彷徨不自安,踧踖不敢进,说的便是此时的清桐。

      “清桐,朕平日里待你可好?”
      “陛下对臣妾的好臣妾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自是好的。”

      “朕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让你与朕耍心思,欺骗朕,戏弄朕?”
      “并无。”

      语气肯定,“萧良钧是你害的。”
      清桐跪地,“是。”
      不等谷文庭开口,继续道,“那酒是皇后娘娘赐给臣妾的,臣妾不能饮酒,便想着给大皇子带去,半路偶遇萧将军,这才知道酒有毒。”

      “之前不敢说,现在便敢了?”
      “她想要臣妾与腹中皇儿的命,”停了停,“日后还有笙儿的命,求陛下……”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谷文庭其实已经明白。

      “你是仗着朕疼你,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谅朕不敢罚你?”
      清桐叩首,“臣妾不敢,臣妾知错。”

      “罢了,便罚你禁足,直至生下小皇子。”
      清桐复叩首,“是,臣妾遵旨!”

       又隔几日,听奴才们说,萧茹兰进冷宫了。

      清桐笑了笑,“这还不够呢!”吩咐了贴身侍婢,“去,给皇后娘娘送杯酒,务必让他们,兄,妹,团,聚。”

      谷文庭病情加重,朝中得到消息的大臣一一前来探望,之后独独留下了丞相大人。又吩咐下人,“请清妃过来。”

      清桐来了,刚打开房门,便与左承轩四目相对,清桐无甚体现,倒是这平日处变不惊的左丞相,惊了。

      左承轩望着谷文庭,等谷文庭说话。谷文庭看着清桐,话却是对左承轩说的,“像阿童吧?”

      听了这话,左承轩激动的上前,双手握紧清桐的胳膊,“你唤什么名字?”

      清桐有些吃痛,回了两个字,“清桐。”

      左承轩的手抖得不像样,又发狠地揪住谷文庭的衣领,“你混账!”

      谷文庭咳嗽两声,“朕不是故意的,朕喝多了……”

      三人聊了一番,事情也清楚了,当年谷文庭,左承轩还有洛童三人从小便相识,那时候谷文庭还是不受宠的皇子,幸得青梅竹马的左洛二人相助,相处下来,对洛童产生好感也是难免的事,谷文庭告白被拒,事情倒也没再提,登基之后,还亲自为二人赐婚。水涨船高,左承轩当年也是风光无限,但也遭人嫉恨,以免出现意外,悄悄将孩子送了出去,只是办事的人死了,没交代位置,孩子便也找不到了。生产完的洛童本就体弱,又寻不到孩子,熬不住,不久便撒手离世了。

      谷文庭开口,“朕自知时日无多,清桐,朕要你做皇太后,护好笙儿,扶持她,至于你的孩子,将来若是有心皇位,朕也留了密旨,到时莫要亏待了笙儿。”

      又对左承轩说,“这事朕对不住你,是朕错了,但是朕再求你一次,帮帮笙儿。这未出生的孩子,可是你的外孙,也求你,好好待他们母子。”

      左承轩冷哼,“这还用你说!”

      罪恶感在侵蚀着清桐,无论是早年的清贫安乐,还是如今的万千宠爱,都无法拯救她,像身处海里的孤岛,没有方向,只有绝望。对她而言,唯有死亡才是解脱。

      左右不过一死,断不会误了常笙。抚了抚微隆的肚子,却多少觉得对不住谷文庭,从始至终,自己一直都在算计他。想不到自己还有欺君罔上的胆量,只是这孩子,还留得住吗?

       清桐还怀着孕,已经七个月大了,着装随意,头发绑的松松的,衣服也是宽松的白袍,皇宫上下,没人敢斥一句她的不是。

      这日,清桐亲自为皇帝熬了汤,同行的丫鬟端着汤,常笙与谷文庭在御书房议事后出来,好巧不巧在御花园碰上了。

      清桐是在躲着常笙的,算起来从她封妃那日起他们就没再说过话了。  几个月未说过话,常笙也是想清桐的,清桐难道就真的不在意这个弟弟吗?只是这勾心斗角的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常笙说,便一直未开口。自己也是个将死之人了,也不必说与他听了。

      常笙先忍不住了,“阿姐~” 清桐背对着他,嗔笑一声,“瞧大皇子这话说的,本宫又不是公主,哪来的什么阿姐?”

      常笙问道,“阿姐,我知道,你是不想的对不对?你之前分明说要嫁个老实人,过安稳日子的。”

      清桐漫不经心地回道,“呵呵,九皇子能有多了解本宫呢,再者,本宫的日子难道不安稳吗?高高在上,谁敢动本宫呢?”

      常笙隐于广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眸光渐暗,终是不发一言扭头离开了。

      清桐静静站在原地,听着常笙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归于沉寂,终于抑制不住的双肩微抖,松开方才一直咬着的唇,本来淡粉的唇瓣,变得同白玉兰一般,又听见有泪落在青砖上。

      清桐心中苦笑:又惹阿笙不高兴了。

      谷文庭这几日连朝都上不了,清桐听太医说,没几天了。

      未上朝,却不断召见大臣,交代后事,又让常笙一一与他们接触,如此三日,终于,山陵崩。

      皇帝亲授的都是真本事,常笙登基之初,砥砺名节,不私于物,为善是与,又有皇太后垂帘听政,乱臣寻不到错处,自然明里暗里的攻击清桐。

      一日下朝,清桐留下左承轩,“哀家有话要讲。”

      慈宁宫内,清桐跪地,叫了父女相认以来的第一声,“爹。”

      左承轩急忙将清桐扶起来,“哎,我的乖女儿,有话好好说。”

      清桐指指肚子,“这里,保不住了。”由着左承轩震惊,自顾自的说,“萧茹兰生前下毒,差不多该死了。”

      左承轩问,“你知道?”

      清桐嗯了一声,“慢性的,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陛下就托付给您了,朝堂上烦您多照顾他。”

      清桐小产了,一尸两命,意料之中。

      生产的时候,脑子里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往事,自己为什么会对常笙好呢?

      大概是初遇时他的善意提醒,或者是想让她带他回家时的小狡猾?

      耳边好像响起了带他回家后二人相处中的说说笑笑。

      “阿笙,姐姐这两日新学了一个妆容,你这么可爱,让姐姐在你脸上试试呗?”
      “不要!除非,除非你今天跟我偷偷出去摘桃子。”
      “一言为定,不过不许让娘发现。”

      “阿姐,我不想听夫子讲课,他授课无聊,我想睡觉。”
      “臭小子,村里就一个夫子,不听他讲你听谁讲?”
      “阿姐讲嘛,阿姐讲我一定不困。”

      “阿姐,给你买了个簪子,快戴上看看!”
      “臭小子,不是不让你乱花钱吗,钱得留着娶媳妇儿。”
      “可是,阿姐,就咱俩孤儿孤姐,哪个姑娘会看上我啊。别说了,快戴上。”

      “阿姐,后厨是不是很辛苦啊,你瘦了好多啊。”
      “哪里有,姐姐依旧貌美如花啊,分明刚刚好。”
      “等我有钱了一定让阿姐享清福。”

      “阿姐,父皇赏了我好多珠宝首饰什么的,都给你。”
      “傻孩子,有钱也不能奢侈,东西得留着打点下人呢。”
      “好吧好吧,那戴两只总可以吧。”

      ……

      产房外是闻讯赶来的常笙,隔着门喊,“阿姐,你怎么样了?”

      没人回他,太后,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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