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沈子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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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暮涯没有将抓到夜闯半灵山妖物之事宣扬出去，那黑衣人就被他关在房里，反缚了手脚动也不能动，司暮涯去救紫琅的时候走的急，再回来的时候缚妖索已经勒进他的皮肉中，几滴血滴在青石地板上，不仔细去看甚至瞧不出来。
黑衣人靠在床脚闭目打坐，听到推门声抬了一下眼，看到是司暮涯后旋即又闭上眼，好像看上他一眼都能折十年寿似的。
司暮涯没与他一般见识，伸手片探入了他怀中。
“你做什么！”
黑衣人挣扎起来，此时天色大亮，阳光透过悬窗投到他脸上，看起来竟是格外清秀。
司暮涯按着他的肩，手一探便摸出三四个镇妖瓶，上画修真界各大氏族纹样，不用想都知道是偷来的。
“不止一个。”
司暮涯平淡的出声，用这四个字给黑衣人的罪名又加了一等，大概是从砍头变成了凌迟，怎么说都是一个死，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玉虚子剑下不留妖物，这也是整个修真界家喻户晓的事情。
“敢问这位梁下公子姓甚名谁？”
黑衣人冷哼一声，讥道：“要杀就杀，问那么多做甚？怎么你还有癖好，剑下不杀无名鬼吗？”
司暮涯并不生气，一双清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盯得他浑身起毛，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撇嘴道：“子期。”
司暮涯又问：“没有姓氏吗？”
黑衣人从没想到司暮涯是个一不做二不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此时几乎要用鼻孔喷气来表达他的不满，但无奈受制于人，只能翻着白眼道：“姓沈。”
“沈子期……”
司暮涯轻轻念了几遍，确认记忆中自己从未与这个名字有过交集，昨夜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人影或许只是心魔作祟，他摇了摇头，道：“你说这瓶中妖物都是你的，那你又是何人？”
沈子期直了直腰板，道：“我谁也不是，有人出钱让我来救人，我就来了，就这么简单。”
“你有内伤在身，多少钱能买你一命，让你不顾性命夜闯半灵山？”
沈子期闻言却笑了出声，昨晚的凶煞戾气早已不见踪影，他笑得风轻云淡，好像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我说道长，我们妖族的钱跟你们的黄白之物可不是一种东西，我们呀——”
他拖长了尾音，对司暮涯亮出一对尖尖的犬齿：“要的都是人族的心肝脾胃肾，要是有全尸就……呃……”
他还没说完，司暮涯便扬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面色一瞬间阴沉的可怕。
“劲真大……嘶……”沈子期倒在地上，边咳血边笑：“听说你最恨妖魔鬼道，原因是因为你师尊天机子是死在妖魔手中……”
喉间蓦然一紧，话语间司暮涯已经跨步而上，一把掐住了沈子期的咽喉，眼底又现出了隐隐的血色。
“闭嘴！”
那两个字说的几乎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天下妖魔一朝斩尽。
“哦？我还忘了……不只是天机子……还有你十三个师兄……”
“闭嘴！我让你闭嘴！”
身体被狠狠撞向地板，沈子期依然笑着，唇尖含血，带着一丝报复性的快感。
司暮涯用力掐着他，指骨森白。
然而沈子期说的并没有错。
十五年前，以云浮仙派为首，修真界各大家族联合，出兵三千围剿妖魔道重地无忧城，当年一战大获成功，无忧城内妖魔几乎被屠戮至尽，然而云浮仙派掌门天机子和他坐下十三位弟子却没有回来。
身为十四弟子的司暮涯当年不过十六岁，他一边打理教中事物，一边悬着一颗心派人四下搜寻。
终于，在无忧城一战后第二十一天，在云浮仙派后山禁地天外天中，发现了天机子和他十三位弟子的头颅。
那是震惊整个修真界的血案，是对整个修真界的公然挑衅。
由此爆发了人族对妖魔道更为极端的杀戮，直到五年之前妖魔道突然出了一位妖帝，他杀伐凌厉，手下聚集十万妖兵，大军几乎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打的人族节节败退，最终在淅川江两岸划地对立，从此战争不断，几乎每天都有人命丧敌手。
然而除了爆发战争，更严重的是修真界内部的明争暗斗。
长者的突然离世对年幼的孩子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百年修真大派的掌门之位一朝落入尚未经世事的十四弟子司暮涯手中，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各大家族见他年幼，纷纷欺压在他头上，修真界势力一夕洗牌，青泽半灵山颜氏取代了云浮仙派界首之位一统修真界，将经年来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云浮仙派狠狠踩在了脚下。
司暮涯几乎耗尽了心力才让云浮仙派不至于消散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而他对妖魔道的恨意，也在这一夜夜辗转难眠中愈积愈深。
“想知道你师尊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沈子期的目光深长起来，他像一只从记忆里爬出来的恶鬼，要将司暮涯永远留在回忆的深渊中。
他一勾唇角，指尖搭上了司暮涯的手腕。
司暮涯一惊，他本应该是被绑住了双手！
然而未待司暮涯做出反应，手腕一痛，整个身体瞬间一麻，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摔倒在地！
沈子期在他怒视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拍了拍黑衣上的灰尘，突然肩膀一顿，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白狸跃上了他的肩头。
那小家伙抬头蹭了蹭沈子期下巴，又冲司暮涯龇了一下牙，看起来颇为得意。
就是它，悄无声息的咬断了缚妖索！
这下轮到沈子期居高临下的看着司暮涯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却没对司暮涯动手，一人一狸跃上了梁顶，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留给了司暮涯最后一句话。
“去无忧城吧，去了无忧城，所有事情都会有答案。”
司暮涯咬牙闭目，沈子期就在这个时候无声地掠出了房间。
白狸吱了几声，好像在说些什么，沈子期脚下却不停，瞬间已经掠出数丈远。
“他会去的。”
即使玉虚子及紫微君都没有出席，但仙道大会依然如期举行了。
自十五年前颜氏成为界首之后，便定下每年五月在半灵山举办仙道大会的传统。
今年的大会也没有什么新意，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比拼各门各派抓到多少妖魔、练出多少仙器、修出多厉害的仙术，每年夺冠的都是颜氏，无一例外。
颜氏是修真界第一大户，门下弟子众多又富甲天下，随便一位弟子手中仙器便堪称上乘，能抓到最多的妖魔本就是意料之中，更何况颜氏门下还有不少颜棠那样自己无能就去抢别人的主，实在是让整个修真界苦不堪言。
大家其实对比拼的结果没有什么兴趣，唯一自得其乐的就是颜氏，他们每年都要借着仙道大会的由头大肆宣扬自己的功劳，将他们已经铁板钉钉的界首之位再用力夯实一些。
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统治方法，但颜氏一用就是十五年。
甚至觉得颇为趁手。
“前线战事一触即发，他们还有心情在这办什么仙道大会！”
观礼台上不知哪家的掌门放低了嗓音，强压着怒火斥责着，旋即引起了一小片讨伐声。
“我派数百弟子在淅川江前线浴血奋战，他颜氏门生就躲在后面抓小鬼，简直欺人太甚！”
“可不是吗？！听说云浮仙派上上个月派出去的三百名弟子已经战死一半了！玉虚子每天愁的焦头烂额，还要被颜氏拉过来训话。”
“要不是玉虚子统筹大局，就凭颜棠那草木愚夫，早就把咱们带着一起玩完了！”
“说起来咱们以前哪过的是这种日子，要不是那个妖帝……说起来那妖帝也是厉害，上位不过五年，竟让风烛残年的无忧城死灰复燃，还有他手下那十万妖兵……”
此话一出，刚才还群情激奋的观礼台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一个被捅开的冰窖，让现场的温度降到了极点。
妖帝是让整个修真界谈虎色变的人物，他刚上位的时候，人族大军已经踏过了雪域高原，兵临无忧城下。
无忧城是整个妖魔道的门户，只要打开了无忧城的大门，人类踏平妖魔道便指日可待。
那个时候离云浮仙派掌门天机子第一次围剿无忧城仅仅过去十年，无忧城内尽是老弱病残，几乎毫无战力可言。
攻入无忧城不过只是几次手起刀落的问题。
但事情的发展并未如人族所愿。
有从五年前雪域高原一战中幸存下来的人一定会记得，在那个雪虐风饕的夜里，无忧城内升起一道黑风，下一刻十万妖兵倾城而出，杀的人族几乎溃不成军。
每一次午夜梦回，都会被那些染血的獠牙利爪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很多人一生的梦魇。
直到如今，淅川江惨烈的战况仍让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
十万妖兵踏过淅川江，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或许这世间会拖得久一点，但只要有妖帝在，妖族的利爪就一定会再次刺进人族的心脏。
人族不是没有想过要除掉妖帝，但是五年来，无数刺客潜入无忧城，都犹如入无底深渊，从没有人活着回来过。
这更加让人族坚信了妖帝的无可战胜。
内忧外患，这四个字完美的诠释了人族现在的处境，他们抵抗不了妖魔道的大军，也反抗不了青泽颜氏的暴政。
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继续下去的话题，没有人愿意当那个明摆着就不得好死的出头鸟，乱世之中，如何保存各自的实力才是各位掌门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仙道大会便是在这各怀心思的沉默中结束了，有人要提剑前往淅川江前线抗击妖兵，有人要云游四海斩妖除魔，但还有一部分人的命运，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巨变。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沈子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