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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多情自古伤离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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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风拂过脸颊,颈后阵痛传来,司暮涯动了动手指,意识慢慢回到身体。
“疼着呢。”
不远处传来紫琅的声音。
“还好我是魂体结灵,不然心都被人掏了去,就没你的份了。”
他窝在篁夜怀里,声音听上去委委屈屈,双手拉着篁夜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咬着篁夜的耳垂道:“阿篁给我揉一揉就不疼了。”
篁夜依言给他揉着,一来二去两人身体都有些发热,紫琅靠在他胸口,轻轻舔着下唇看他。
篁夜的手顺势往下滑去,俯下身眼看就要吻住紫琅,此时司暮涯终于忍不了了,重重咳了两声,从地上坐了起来。
紫琅“噌”地一下从篁夜怀里跳了起来,由于起的太猛两人还磕到了嘴,紫琅浑身像被人点了把火似的又羞又躁,捂着嘴小声道:“你……你醒了?还……还疼吗?”
司暮涯摇摇头,却掩着嘴咳了几声,
紫琅坐到他身边,低声道:“对不起,暮涯,是我没能杀了许镜辞。”
司暮涯摇头,缓缓道:“怎么能怪你,要不是你,现在我们都是死人了。”
紫琅小心翼翼看他,问道:“那……沈子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等我能走动了,就下去找他。”
司暮涯说的异常坚定,篁夜却面无表情道:“不行。”
紫琅和司暮涯一起看向他,篁夜抱着手臂,唇角被紫琅磕出一道红印,他看了紫琅几眼,缓缓道:“流火山下无主深渊,生灵勿进。”
紫琅歪头道:“那神仙能进吗?”
篁夜摇头道:“亦不可。”
紫琅有些着急,道:“那什么人能进?沈子期他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无主深渊属于彼岸之主,命盘成型之前由它掌管世间生死轮回。”
紫琅迟疑道:“那……那我们能找到那个……那个彼岸之主吗?给他求求情,放沈子期回来。”
“找不到的。”
篁夜意味深长地看着紫琅道:“彼岸之主生性残暴,多次放纵手下怨灵为祸人间,于第一次仙魔大战中,被你……被紫微仙帝亲手打地魂飞魄散。”
当头一口大锅砸的紫琅眼冒金星,晕晕乎乎问道:“那现在无主深渊谁在管?”
“无主深渊,自然是无人看管,紫微仙帝诛灭上一任彼岸之主后,亲手接管了命盘,从此之后,世间再无彼岸之主。”
紫琅彻底呆若木鸡,他不记得自己干过这等大事,就算记得也无济于事,把人家家主都杀了,还指望别人开门迎客吗?
他咬着唇杵着脑袋思考,司暮涯不知道他们说的紫微仙帝是谁,隐隐感觉跟紫琅有关,心中不愿拖累挚友,便道。
“无妨,生死有命,若我寻不到子期,便就留在那陪他吧。”
紫琅压根没听他说话,猛一拍手道:“既然那时候我能打到他老家去,那是不是只要我现在拿回自己的力量,就能再进去一次?!”
篁夜点了点头,道:“你有命盘,自然可进。”
“那就好办了!”紫琅拉住司暮涯的手道:“别担心暮涯,我加把劲把剩下两滴心血拿到手,等我恢复了仙力,就帮你去把找沈子期回来。”
司暮涯疑惑道:“恢复仙力?”
“啊……这个……怎么跟你说呢……”紫琅挠挠脖子,艰难道:“就是……我以前……呃……我上辈子……嗯……我前身,对,我前身其实是个神仙,就是你们说我命带紫微,没想到我真的就是紫微仙帝入世,以前我也不知道,是死过之后才明白,这不是篁夜正在陪我集齐四滴太古心血,我就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司暮涯听得有些发蒙,问道:“就是……就是你面对许镜辞的那个时候的样子?”
“啊……是……但是我也不知道这种状态是怎么出现的,以前都没有过。”
司暮涯终于点了点头,道:“我信你,阿琅,我跟你一起去找太古心血。”
“好!”紫琅终于笑了起来,片刻后却又忽然变了脸,他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司暮涯的眼睛,小声道:“暮涯……我……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司暮涯心下了然,道:“你师兄和我师尊的事?”
紫琅骤然抬头,大惊道:“你知道了?!”
司暮涯却不细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道:“阿琅,人死如灯灭,既然水掌门已逝,那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前尘种种到此为止。”
紫琅眼圈泛红,重重点了点头。
沈子期和许镜辞落入无主深渊后,人间邺沧山上河魁古阵的光芒骤然一暗。
此时正值午夜,邺沧山上下着鹅毛大雪,整座山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只有巡山弟子手中灯笼里的几点星星火光在漫天雾气中若隐若现。
师非道是大地结灵,在这种万物萧条的季节与天气中,她显得格外嗜睡,淡绿色的萤光从四面八方缓缓流淌而来,化作满室光点融进她身体中,这样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修行过程自打师非道诞生之日起便从未停止过,然而今夜却有些异样。
“睡着啦!睡着啦!快过来吧!”
悄悄地,似乎有人在交头接耳。
“快跑吧!快跑吧!再不走来不及啦!”
师非道在睡梦中皱眉,重重翻了个身,惊得几个飘忽不定的身影惊慌地捂了嘴。
“你把她弄醒啦!”
“咱们不就是来跟她道别的吗?”
几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来到她床边,由于床沿太高,他们不得不叠罗汉似的一个摞一个立起来,但由于他们实在太小了,即使全都拼凑在一起还是够不着床沿,急得最上面那只踮着脚尖踩在下面那只肩上,伸直了手臂去够垂下的床帘。
被踩着的那只肩膀生疼,额头都冒了汗,抬着眼往上看,催道:“你快点!踩死我了!”
“快了,再往左边来一点,我马上就要抓住了!”
被压在最下面的快被压吐血了,顶着一串影子往左边挪,哪知左脚绊了右脚,“噗通”一声摔得七零八落。
师非道被这一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心中已经感受到不对劲。
这是隐匿在天地灵气中的一种诡异的波动,像是波澜不惊的水面突然被人扔进一颗石子,水花不甚明显,却有一圈又一圈涟漪从中心荡漾开去,而湖水之下,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暗中窥视着世间。
“都怪你!她醒啦!”
“快跑快跑!”
影子躲在暗处,几乎分辨不出人形。
师非道捂着心口,忽然出声道:“准备跑去哪啊?”
正排成一队猫着腰踮着脚往外溜的影子们浑身一抖,立刻僵在了原地。
“神……神女……”
为首的影子小心翼翼吞了口口水,道:“我……我们要离开邺沧山啦,以后……就不能让您欺负啦……”
第二只影子接着道:“神女大人,人间好危险,你跟我们走吧。”
“是呀是呀。”最小的一只仰头看师非道,抽泣道:“我舍不得神女大人。”
师非道被它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头晕,打断道:“你们一群地精,生于邺沧山长于邺沧山,能走到哪里去?外面妖魔横行,你们几个一锅炖了都不够那些妖魔塞牙缝。”
“可是人间要毁灭啦,那位大人被惊动啦,再不跑就都活不下去啦!”
师非道转过头看它:“你说什么?什么大人?”
几个影子面面相觑,似乎那个名字一说出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似的,半晌才道:“就是……就是深渊下面的那位大人……他要回来啦……”
师非道咻然蹙眉,立刻道:“不可能!你们从哪道听途说的?!”
“是真的!是真的!消息从天尽头传过来的,不信你瞧瞧,阵都不亮了呢!”
师非道一惊,猛地下床推开窗,果然在漆黑的夜色中,天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张着血盆大口正从上而下吞噬着河魁古阵的光柱,万年灵阵在这股力量面前步步退败,眼看光芒越来越浅淡,即将彻底消散。
“不好!有人打开了无主深渊的禁制!凶星提前现世了!”
师非道连外衣都没穿,提着锁灵笼冲进雪地中,头也不回高呼道:“快去找十七!让他请师兄立刻回山!”
整座邺沧山上的灵物都被惊动了,大榆树精伸展枝条,载着师非道赶到邺沧山的时候,曾经照亮半边天空的光柱只剩尺余,作为人间最高峰的邺沧山天外天失去保护,首当其冲地成为了躁动的恶灵们的攻击目标。
此时的邺沧山危在旦夕!
想也没想,师非道周身青光大盛,锁灵笼在她手中越变越大,渐渐飞上半空,如一座镇妖塔般向着无形的恶灵撞去!
耳边骤然响起被禁锢数十万年的怨灵的尖叫声,百年榆树精承受不住,一根粗壮的枝条尽数碎裂,它疼地一抖,慌忙退了下去。
“祭!”
师非道大喊一声,身上爆发出的青光照亮了整座邺沧山,她双眼中涌出血来,落地生出无数根藤蔓缠绕住她的身体,锁灵笼疯狂振动着,“轰”地一声撑破了原形,这一瞬,总角孩童模样的师非道瞬间长大,青色的灵纹从颈下皮肤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缓缓爬到脸上,融进了她淌血的双眸中。
“封!”
遮天蔽日的恶灵们瞬间尖叫翻滚起来,锁灵笼化成的光给整个人界覆上了一层结界,恶灵们撞不破结界,反而被它撑着他们一寸寸远离人界。
从邺沧山灵脉中诞生的青囊神女师非道站在阵眼中心,无数藤蔓吸收了她的力量,再源源不断传送给锁灵笼。
人间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庇护。
师非道站在邺沧山巅远远眺望着烟火人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从此彻底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