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传说》聆月听霜

55、多情自古伤离别（一）

　　许镜辞很快发现事情跟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他吸尽了紫琅身体中的灵力，却发现这灵力并没有自己预想的多，甚至只是相当于人族高阶修真者的水平，他试着用鬼气探查紫琅体内，却发觉经脉丹田中空空如也，完全不像是能召唤那样强大天雷的样子。

　　他收回手，慢慢舔舐着手掌上沾染的血迹。

　　“不过如此。”

　　许镜辞面色很不好看，计划落空，再留着紫琅也无用，于是便随手一抛，将手中人往那烈焰丛生的火山口扔去。

　　“许镜辞！”

　　重剑呼啸而至，许镜辞抽身跃起，见沈子期不知何时追来，一剑劈地整座火山地动山摇。

　　“这么快就养好伤了？”

　　许镜辞毫不意外，道：“看来你那个情人有点本事。”

　　沈子期不与他废话，挥剑与他缠斗在一起。

　　急速下落的紫琅被司暮涯御剑从背后抓住了衣服，带着他落在熔岩流下游温度较低的地方，翻过他一看，却叫司暮涯惊得无以复加。

　　“阿琅？！”

　　紫琅双眸紧闭，胸前一道骇人的贯穿伤，他现在是魂体状态，从外看上去没有呼吸脉搏，脸色苍白与死人无异，司暮涯第一反应就是紫琅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后来细想觉得不对，又去探他灵力，然而身内空空，当真是死人的样子。

　　司暮涯小心翼翼将紫琅放平，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道：“阿琅，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去。”

　　言罢，他执剑而起，沈子期已将许镜辞逼至下游，地面虽仍有热意却不至于无法落脚，司暮涯凡人之躯终于可以加入战斗，而许镜辞以一敌二，竟半天未见颓势。

　　“怎么会这样？！”

　　沈子期飞身后退，摧城剑在地上擦出一长条火光。

　　“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这样强？！”

　　司暮涯与他背抵着背，被许镜辞的鬼气团团包围，耳边充斥着鬼族的嚎哭与尖叫，听的人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我本打算暂时放你一马，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许镜辞收了离火鞭，冷冷看向司暮涯，声如寒冰道：“还带着这么个磨刀石。”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长出一根尖锐的白骨，骨尖扎破掌心，皮肉向外翻卷着，流出来的却是浓重的鬼气。

　　“不好！他吞噬了霜无凌！”

　　沈子期眉心赫然紧蹙，拉住司暮涯的手，挥剑将鬼气劈开一道豁口，把人往外一甩，大喊道：“你快走！”

　　司暮涯却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外一带，沈子期半个身体也出了鬼气圈，然而说时迟，许镜辞已经欺身而上，如墨般浓重的鬼气如同有着生命，嚎哭着缠上了沈子期的腿。

　　被鬼气触碰到的地方弥漫开一股血腥味，沈子期挥剑去砍，然而鬼气有形无实，被劈散了转眼又聚拢，似厉鬼顺着沈子期的腿往上攀爬。

　　司暮涯拉不动他，眼看着许镜辞破开鬼气，手中骨刃锋芒毕现，朝着沈子期一剑刺来！

　　“刺啦！”

　　裂帛之声在鬼气哭嚎中显得微不足道，司暮涯挡在沈子期面前，玉京剑深深送进了许镜辞的喉咙！

　　白骨剑被染成了红色，沈子期眼睁睁看着司暮涯在他面前被刺穿了胸膛，骨剑从背后穿出来，血顺着剑尖连成一线，自他纤尘不染的白衣缓缓流到地上。

　　许镜辞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被刺的咽喉，声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疯子……你……你真是……真是个……疯子……”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四散的鬼气悉数回到他体内，护着他远远落在一边。

　　司暮涯的玉京剑乃仙家名器，纵然杀不了许镜辞，却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难以行动。

　　“暮涯！”

　　沈子期顾不得腿伤，一把接住了向后仰倒的司暮涯，司暮涯胸前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他用力咽下涌上喉间的血，安抚沈子期道：“无事……不必……不必担心……”

　　即使如此说，他也深知自己的伤势之重，肉.体凡胎受此一剑几乎不可能存活，很快，因为失血过多他开始有些冷，连声音都止不住发起抖来。

　　“子……子期……我……”

　　沈子期用手按着他的伤口，他是妖，没办法给司暮涯灌输灵力，此时情急之下眼眶发红，却无计可施。

　　“我在，我在，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

　　司暮涯却制止了他，他嘴角淌着血，说一个字就要喘一次。

　　“我……我回不……回不去了……你……你把……把阿琅……阿琅……带……带……回……”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鲜血溅上沈子期侧脸，让这个自从长兄去世后就再没哭过的妖帝瞬间落了泪。

　　“不！你别说这种话……我们都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

　　然而他却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将司暮涯的衣角紧紧攥在掌心，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那种对面对失去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他在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

　　司暮涯想拥抱他，想亲吻他的唇角，却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这就不行了吗？”

　　鬼气中响起几声轻笑，许镜辞五指陡然生长，根根都化作白骨利剑，喉中的玉京剑被抽出来扔到一边，他冷笑着朝沈子期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遗言说完了吗？看在曾经的交情上，我下手准一点，很快你就能跟那边的紫微君作伴了。”

　　五指直刺而来！沈子期紧紧将司暮涯护在了身下！

　　“唰！”

　　千钧一发之际有蓝光旋转飞来，准确无误地削去了许镜辞半边手臂！

　　鬼气喷涌而出，许镜辞痛呼一声，咬牙狠狠回望。

　　紫琅不知何时转醒过来，正将垂落侧脸的碎发拢到耳后，见许镜辞看自己，便朝他轻轻一笑，温和道：“方才，是叫我吗？”

　　司暮涯在剧痛中勉力朝紫琅看去，那确实是紫琅，却又不一样，他好像长高了些，身形也更加挺拔，眉眼间淡泊温和，好像万物都不过是他眼中浮烬，一道绯红色的仙纹浮现在他眉心，他看见了司暮涯的眼睛，于是朝他一点头，道：“暮涯，好久不见。”

　　“啧……阴魂不散！”

　　许镜辞断臂中长出白骨，他蹙紧了眉头，手中离火鞭带着万道鬼气朝着紫琅重重抽去！

　　“当心！”

　　沈子期心中一惊，大声喊道。

　　然而紫琅没有动，他仍旧站在那里，言语温和面不改色。

　　他说：“放肆。”

　　那一声极轻，好像只是一句随意的招呼，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落在许镜辞身上，令他双腿骨骼瞬间爆裂，整个人被直直压进了岩浆之中，仅剩胸口以上留在外面，烈焰焚烧着他的衣衫和头发，发出阵阵“噼啪”地爆裂声。

　　紫琅在沈子期和司暮涯震惊的目光中走向许镜辞，依旧是清清淡淡的眼神。

　　“肆意杀戮有违天道，本尊既在此，便不容你造次。”

　　许镜辞在火中咆哮：“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杀了你！”

　　紫琅在司暮涯胸口一点，仿佛万道清流涌入体内，他一挥衣袖，满山大火瞬间偃旗息鼓。

　　“妖物，你可知世间恩怨生死自有天命，执念深重即生业障，最终害人害己，自食苦果。”

　　“哪又如何？”许镜辞痛苦万分却依然怒吼：“天道待我不公我便换了这天，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他咬着牙笑，讥讽道：“人神相恋害死自己师兄师侄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你自己不也在天道的泥潭里苦苦挣扎吗？！”

　　紫琅眼中温和须臾间褪尽，他盯着许镜辞看了许久，忽然眉间仙纹闪烁了几下，慢慢隐匿在皮肤中。

　　紫琅的身形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许镜辞舍弃肉身化出厉鬼原身，带着千年怨戾向紫琅扑来！

　　几乎是同时，沈子期一跃而起从侧面狠狠撞上了许镜辞，倾尽周身妖力将许镜辞牢牢锁住，两人向着悬崖冲去，“哗啦”一声撞碎了崖边坚硬干涸的熔岩。

　　“子期！”

　　司暮涯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身扑了过去，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崖外，沈子期被他这急速一扑，正好被抓住手腕，下坠的身体被生生拉住，却险些将司暮涯一道带下来！

　　“抓紧！别松手！”

　　许镜辞已经落下了下去，沈子期往下看了一眼，悬崖深不见底，大地好像从此处分裂开，脚下阴风四起，如同千万道魂魄在此游荡。

　　司暮涯已经没有力气了，他不肯松手，悬崖边的地面又塌陷一分，两人手拉着手往下一坠，眼看着就要一起掉下去。

　　“暮涯。”

　　沈子期舔了舔从司玄手上滴落到唇角的鲜血，仰头冲司暮涯扬起一抹浅笑。

　　“我爱你。”

　　司暮涯浑身一震，缓缓瞪大了双眼，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刻，沈子期突然发力，从他铁钳般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腕骨！

　　“沈子期！”

　　司暮涯惊恐的往下探手，抓到的却是山涧中略带寒意的云雾，他几乎是跳起来往下看去，整个人马上就要翻下山去，紫琅大喝一声，甩手两剑钉住司暮涯衣摆，随后飞身而来，拦腰抱住司暮涯，一把将他扑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

　　“放开我！放开！”

　　紫琅被司暮涯一推，一个不稳差点被他从身上推下去，连忙按住了司暮涯胡乱挥舞的双手，此刻才发现司暮涯眼底发红，早已心神大乱，凭紫琅一人之力，已是制他不住，遂咬牙以手为刃，一掌劈晕了司暮涯。

　　他刚刚承受了来自紫微仙帝强大的仙力入体，此时手脚发软，摇摇晃晃站在司暮涯身边，脑子里一片混沌，像被人照着头抡过几拳似的找不着方向。

　　篁夜追着那身影跑出好远，等他夺回心血急赶慢赶回到南方禁地的时候，正看见紫琅揉着太阳穴原地打圈，连忙冲了过去，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刚刚还能勉力支撑的紫琅一看见篁夜回来，便如同刚才那只可怜的狰兽一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