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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知我相思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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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城的妖们也在准备食物过冬,人间已过冬至,大雪封堵了雪域高原下的山谷,妖界通往人界唯一的道路被暂时隔断,有些冷血的妖物受不得寒,在自家挖了地窖冬眠去了,灵力充足些能维持人形的便提早屯了肉食酒菜,准备窝在这无忧城里,熬过漫漫长冬。
白狸阿绯从窗外跳进寒江雪,摇着自己一双大尾巴蹭到沈子期腿边,来回磨蹭了几下,后腿一瞪,便踩着沈子期的大腿跳上了桌案。
沈子期正在写字,漆黑的墨汁被白狸一脚踩了上去,给白皙的纸张印了几朵黑黑的“梅花”。
沈子期被飞扬的墨汁溅了一手,无奈摇了摇头,伸手就要捉它。
“阿绯!不许动!别踩那本书!”
白狸歪着头看他,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给桌案上的几本书悉数盖上了自己的印记。
沈子期欲哭无泪,扑上去狠狠搓了一把白狸的胖脸,揪着它的耳朵骂道:“弄得跟只泥猴似的,又上哪撒野去了?还知道回来?!”
白狸蹭着它的掌心,“吱吱”地叫。
“别撒娇,撒娇也没有肉吃。”
沈子期摸着他撑地浑圆的肚子,笑骂道:“肚皮都快撑爆了,也不怕把上次的伤口撑开?”
白狸在他掌下翻了个身,任由他搓圆揉扁,舒服地眯着眼直叫唤。
“也不知道暮涯那边怎么样了。”
沈子期一手给白狸顺毛,一手将被碾皱的纸抻平,手腕上金链闪着微光,竟将他周身妖力生生禁锢。
“修真界突遭此变,暮涯的好友不幸逝世,人族防线又未建立,许镜辞野心昭昭无法控制,我只怕他一人难以支撑。”
白狸睁了一只眼睛看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小尖嘴在沈子期唇上啄了一口,蹲坐在他面前眨着眼看他。
沈子期有些惊讶,用手背捂着嘴道:“你……你在哪学的?”
转念忽然记起上次司暮涯来无忧城找他,两人躲在城中小屋里偷吻的时候,阿绯就在旁边看着,不由脸颊发烫。
这小家伙,学这些倒快。
“下次不许这样!”沈子期拍了拍他的头,训道:“不学好!”
他哪有资格训别人,说话底气也不足,白狸背过身用大尾巴扫了扫他的脸,似乎在说:“羞羞羞。”
沈子期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狸在纸上巡了两圈,忽然用小尖牙咬着被镇纸压住的书信往外扯,一双小爪子撑着桌面,看起来铆足了劲。
“你想帮我去送信?”
沈子期摇头道:“不行,你伤才刚好,不能冒险!”
白狸才不管他,“吱”地一声把那信纸叼了,瞬间跃出窗没了踪影。
沈子期刚要起身去寻,许镜辞却推门而入,脸上有止不住的狂喜。
“我知道那道紫光的主人去了哪里!”
他往桌上一撑,笑道:“他居然打败了东方穷木禁地的镇守神兽,得了太古心血!”
许镜辞兴奋得难以自控,几乎是叫喊出声:“只要我去杀了他,太古心血和这神力就都是我的了!届时九天十地将由我许镜辞一人独尊!”
沈子期尽力往后仰与他拉开距离,冷冷注视着他。
“跟我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夺了那力量,一起做这天地的主人!”
“够了许镜辞!你修习禁术肆意杀人,不顾盟约将我囚禁于此,越俎代庖控制无忧城,这些我都可以容你,如今你指使我无忧城百姓替你杀戮人族,将他们的性命至于不顾,妄图行此逆天之事,我却不能容你!”
“哦?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许镜辞毫不意外,不咸不淡道:“为什么从前可以容我,如今却不能了?只是因为我把你关在这里代替你掌管了无忧城,还是因为我碍着你和邺沧山上那个人暗通款曲,出卖妖魔道了?”
他冷笑:“沈子期,我说过很多次,你是妖,不要以为司玄几次手下留情让你活命就是对你有意,人啊,最擅长骗人,他师尊能毫不留情杀掉你兄长,如今他也能要了你性命,我真好奇,究竟是司玄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是你日子过得舒坦了,忘了自己身上流着哪一族的血?”
他撑着桌子逼近沈子期,一字一顿道:“你说我抢夺太古心血是逆天而为,那你和司玄苟且,就不是逆天之举了?”
沈子期脸色登时煞白一片,喘息道:“你……你胡说……”
“我胡说?”许镜辞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道:“人间有句话,叫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和司玄在那间破屋子里干的好事真的没人知道?沈子期,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你别忘了,是谁扶持你纵横妖界,是谁帮你把这一城的老弱病残养到今日,你以为人族畏惧的,真的只是区区一个妖帝吗?!”
沈子期用力挥开他的手,蹙眉咬牙道:“我和司玄怎么样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我们妖魔道和你们鬼族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别以为你帮了我多少,若没有我妖魔道替你们鬼族在前方做肉盾吸引人族注意,若没有我无忧城收容你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厉鬼,现在你们也只能飘散在人世间,连祭祀的香火都没人给你们烧!”
许镜辞面沉如水,折扇“咚”地一声敲在桌上,竟将厚重的乌木敲地四分五裂。
“看来这世上真的没什么东西是能相信的,人也好、妖也罢,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什么谎言都能编出来,一旦用完了,就立马翻脸无情。”
许镜辞赫然抬手,一道漆黑的鬼气从窗外急速飘来,竟将已跑出去多时的白狸生生拖拽了回来!
白狸口鼻往外喷着血,叼着的信纸只剩一半,尽数被血染透,许镜辞一手掐着白狸的脖子,一手取下那半封信,周身鬼气暴涨!
“我都不知道,你养的畜生还能有这般本事!”
白狸被狠狠摔在沈子期面前,呜咽了几声都没能站起来。
“阿绯!”
沈子期抱住白狸,愤怒地看向许镜辞,喊道:“许镜辞!你冲我来!”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许镜辞掌中鬼气化刃,一步步走向沈子期,眼中满是惋惜与憎恨。
“早知如此,沈鹤死的时候我就该解决了你,没想到好心没好报,连你也跟我作对。”
他掐住沈子期咽喉,拎起他重重往墙上一撞:“你知道我喜欢你,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给了你,甚至甘愿臣服在你脚下,成为你所向披靡的利刃,只要你答应待在我身边,来日我屠尽人族,天下自然有你一份。”
沈子期双脚都离了地,他紧紧握着许镜辞的手腕,妖力每每运转到金锁处便被强行压制,肺里的空气很快耗尽,他蹬着腿,眼前开始发黑。
“做梦……”他张着嘴,眼角被逼出泪,却仍不肯改口:“你……做……梦……”
鬼刃毫不留情捅了进去,沈子期感觉小腹一凉再一热,整个人被抛了出去摔在地上,白狸尖叫一声挣扎着爬起来,用淌着血的嘴去拱他的头。
沈子期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没有丝毫妖力的他睁着无神的双眼,躺在地上喘息,腹部的血很快涌了出来,慢慢染红白狸一身雪白的皮毛。
“说你会留下来,说你不再见司玄!”
许镜辞跪下来握着他的手,看起来疯狂又执拗。
“疼吗?只要你乖乖的,我马上就帮你医治。”
沈子期嘴唇开合着,仿佛说了声什么,许镜辞欣喜地俯下身去听,却听见——
“杀了我……不然我要你的命!”
电光火石间许镜辞飞身而起,堪堪避过了迎面而来的摧城重剑!沈子期身快如风,似绕梁黑雁旋身而来,摧城剑带着翻江倒海之势骤然横劈,顷刻间将整间屋子劈成两半!
许镜辞急速后退,纷纷落下的石木被鬼气震开,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金锁不知何时被白狸咬断,细细的链上尽是牙印。
沈子期抱着白狸,撑着摧城重重喘息。
许镜辞那一刀携带的鬼气侵蚀了他的脏腑,此刻妄动妖力加速了鬼气在他身体中冲撞,腹部伤口不断被腐蚀扩大,流出来的血变成了黑紫色,沈子期几乎撑不住剑,身体摇摇欲坠。
许镜辞知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早就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为惧,便放声大笑起来,手中折扇化为一条流淌着绿色鬼火的长鞭,在半空中挥舞地“噼啪”作响。
“不用挣扎了,就凭你现在的身体,我的离火鞭只需要一下,就能打碎你的内丹。”
沈子期警惕地往后退去,许镜辞却拖着鞭子缓缓跟了上来。
“先跟你的小畜生诀别吧。”
离火鞭高高扬起,凌空甩出一声音爆,直直打向白狸!
沈子期骤然转身,用后背死死挡住了那一鞭!
半空中落下两声清脆的破空声,离火鞭没有抽到沈子期背上。
许镜辞冷冷抬眼,见霜无凌手持白骨剑挡在沈子期前面,他那张如死人般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自己的离火鞭竟被他的两根白骨牢牢钉在在了地上。
“城主快走,我来拦他!”
霜无凌的声音依然清脆,沈子期没来得及拒绝,白狸痛呼一声骤然变大,咬着沈子期的衣领向城门奔去。
身后,只剩下连片的白骨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