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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鼓吹东方天欲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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篁夜化出孔雀真身带着紫琅落在东方穷木山下。
紫琅这一生见过最高的山就是云浮仙派所在的邺沧山,邺沧山高耸入云,连浮云都只能漂浮在它山腰上,云浮仙派坐落于此山之上,也因此得名。
紫琅曾以为这世上没有比邺沧山更高的峰峦了,如今他从穷木山脚往上看去,才惊觉自己眼界狭隘。
世上竟有这样神奇的山锋,山体本身就是一株巨木,神木扎根在浮云之上,将漫天云层当做泥土,树干笔直向上生长,紫琅仰断了脖子,感觉这棵树已经捅到了天上去。
“别看了。”
篁夜化为人身,提着切玉刀环顾四周,低声道:“当心神兽。”
紫琅自然没见过这些活在传说中的神兽,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双剑围着他不停绕圈警戒,然而穷木山上下一片静幽幽,几乎让人心生怀疑,那所谓的镇守神兽是否真的就只是个传说而已。
“阿篁,太古心血是只要打败神兽就能得到?还是藏在什么地方?”
篁夜没吭声。
“要是他藏起来了,这么大一座山,咱们上哪去找?”
篁夜还是没吭声,紫琅半天没得到回应,挠着脖子脖子回头去看他,转眼就对上一个硕大浑圆的眼珠!
紫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在来东方穷木禁地之前,他认为神兽应该就和人间最顶级的妖兽差不多,没想到人家只是一只眼珠,就比人间整头妖兽还大。
神兽只是打量了他一眼,显然是灵力更充足的孔雀大明王更能引起它的兴趣,于是它调转方向,朝着篁夜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篁夜飞身而起,切玉刀凌空一挥格住了神兽如泰山压顶般的巨爪!
“阿篁!”紫琅祭剑而来,高呼道:“你要是杀了神兽,算杀孽吗?”
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在关心篁夜的天谴。
篁夜被神兽推出去几丈,半晌才回他:“算。”
紫琅眉心一拧,翻身就跃到了他前面,万道剑光亦追随他而来,齐齐扎进神兽浓密的毛发之中。
“那你退远些,我来打!”
“不行!”篁夜拉住他,急道:“那是神兽梼杌,你不行!”
“你才不行!”
紫琅御剑与梼杌缠斗,一拍胸脯道:“论打架我紫琅在人间就没怕过谁!”
说时迟那时快,他旋身跃上寒蝉剑,擦着梼杌的身体就往那只硕大的眼睛飞去!
梼杌被那些琢磨不定,如蚊蝇般在眼前乱窜的剑光惹怒,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浑身毛发直立纠缠起来,背脊上登时生出几条长鞭甩向那些剑光,紫琅一个不妨被他从剑上打了下来,额角磕在他周身纠缠的毛发上,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鲜血登时顺着脸颊往下滴,他却浑然不知疼痛似的,用力攀住了其中一根长毛,腰上一用力竟生生将自己荡了出去!
“阿篁!”
孔雀大明王抽身而上,以宽阔的肩背作为紫琅的跳板,拼力一撑,紫琅由此借力飞扑而去,大喝一声:“寒蝉!”
灵剑爆出一道蓝光急速飞抵紫琅手中,紫琅紧紧抓着剑柄,借由长剑飞来时的风驰电掣之势,猛地将长剑送进了梼杌的眼球里!
绿色的兽血喷溅而出,紫琅拼尽全身力气攀紧剑身,用自己的身体压着寒蝉剑一切而下,生生将梼杌硕大的眼球从中削成了两半!
剧痛袭来,梼杌发出阵阵高亢的咆哮,发了狠的用爪子去挠自己的眼,紫琅被迫弃了剑,在他长长突起的嘴上顺势一滚,抬手高呼:“寒烟!”
白光咻然而至!
削铁如泥的利刃以摧枯拉朽之势被送进梼杌另一只眼中,连带剑柄没体而入,在梼杌身体中横冲直撞,搅地神兽痛不欲生,仰天长啸一声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紫琅从梼杌身上滚下来,被篁夜接了个正着。
“呼……呼……”紫琅几乎力竭,歪在篁夜胸前喘着粗气,道:“还好个头越大行动越不灵敏,这么巨大的牲畜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
篁夜按着他额角伤口,责道:“还好梼杌性情温和,下次不许这样!”
紫琅瞪大了眼睛看他,难以置信道:“你管这东西叫性情温和?那不温和的是什么样?!”
篁夜不接他的话,紫琅也没追问,随意往脸上一抹,惊奇道:“魂体结灵还会流血?我还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死不了了呢。”
“所以如此玩命?”
察觉篁夜语气不好,紫琅连忙挥手,吐舌道:“不是不是,下次不会了,你等会再管这个伤,先把刀借我。”
篁夜不肯,道:“又做什么?”
“我去了结了它啊。”紫琅伸手去够篁夜手里的切玉刀,顺便踮脚啄了篁夜一口算是赔罪。
“他昏过去了。”
篁夜还是不肯给,拉着紫琅的后衣领把他拎远了些,道:“寻了太古心血即可,无需徒增杀孽。”
这回换做紫琅生气了。
他“哼”地一声扭过头,气冲冲的给了地上的梼杌一脚,狠狠道:“问你的时候你不吭声,刚才我快把命豁进去了,敢情你就在一边看戏呢!”
紫琅掰着梼杌的牙,脑袋都快钻进人家嘴里了,他捂着口鼻,愤怒地拔梼杌嘴角的毛,边拔边骂:“叫你骗我!叫你骗我!”
篁夜知道自己惹到了紫琅,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能在后面环了紫琅的腰,又像一只被暴风雨打蔫了的雏鸟似的把头埋在了紫琅肩头。
要是以往被篁夜打哭过的仙家们看到九天十地第一凶神眼下这幅模样,只怕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篁夜比紫琅高得多,这个姿势令他脊椎酸疼,可他还是不肯放手,无声地求紫琅不要生气。
“以后我问你话,你就要答,别像个闷罐子。”
篁夜点点头。
紫琅眉心一拧,捏了捏他的颌角:“说话。”
“知道了。”
紫琅这才转过身,指尖点着自己的唇瓣歪头朝篁夜笑,篁夜那受得住这个,弯腰就要吻,却被紫琅推住了肩膀,摇摇往后一指,道:“这家伙臭死了,你去把太古心血找出来,找出来就给你亲。”
篁夜挽袖开干,没两盏茶的功夫就从梼杌破碎的左眼里找到了那滴太古心血。
盘古大神的心尖血散发着绯红色的光芒,它漂浮在篁夜掌心,仿佛还带着和煦的温度。
“我该怎么办?喝了它?”
篁夜被紫琅看了一眼,不敢不答,老老实实道:“炼化他,让太古心血融进你的血脉。”
紫琅接过那滴血,冥冥中仿佛感应到什么,他周身亮起紫色仙光,于此同时太古心血光芒大振,化作千丝万缕的血线往紫琅眉心飞去。
紫琅只觉头痛欲裂,像有什么东西强硬地冲进了他的奇经八脉,四肢百骸都好像被打碎又重组,重组又打碎般循环往复着,他疼的大喊了一声,紧闭双眼,冷汗簌簌往下落。
篁夜骤然一惊,伸手想要触碰他,却被他周身紫光弹了开去,十数万年从未尝过败绩的孔雀大明王在这股力量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他连紫琅的一角都没碰到,就被重重摔在穷木山上,巨木宽厚的树叶被震地疯狂下落,篁夜眼前黑了一瞬,喉头一甜竟然呛出一口血来。
“紫……紫琅……”
紫琅再一次回到了西玄山,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紫微仙帝的神识在等他,他茫然的在山崖上游荡,无数朵鲜花在他脚下绽放,衣摆所过之处万物生机蓬勃,一些虫儿在西玄山上养出了灵性,翅膀上都闪着光,它们围着紫琅飞舞,像山川里肆意舞蹈的精灵。
原来,紫微仙帝生活的地方是这样的吗?
紫琅继续往前走着,静如止水的西玄山上却响起了一声雷鸣。
时空骤然旋转颠倒,慈悲海外面下起瓢泼大雨。
他站在里面,衣不染尘。
篁夜站在外面,血迹满身。
那是紫微仙帝因为篁夜妄动凡心而爆发雷霆之怒赶走篁夜后第一次见他。
篁夜亲吻他的那一天,紫琅几乎是从西玄山落荒而逃的,他手足无措,躲在虚无界,一连数月没有回去。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听到了孔雀吞佛的消息。
天道崩塌的时候,甚少下雨的西玄山下起了瓢泼大雨。
篁夜站在他的慈悲海外,一身血流的比雨还多,他怀里紧紧抱着凰灵,曾经傲视九天的凰灵帝尊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几乎已经看不出一幅完整的人形,他双眸紧闭,胸膛已不见起伏。
篁夜惨白着一张脸,声音颤抖而无助。
“凰灵……他为我受了天谴……他快不行了……我不能让他死……”
紫琅浑身僵硬,一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无法挪动一步。
“可我还是不后悔,这算不算得是冥顽不灵?”
他没有等紫琅说话,好像从未奢求过紫琅的回应,那双红色的眼睛光是看着他,好像就穷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我要走了。”
紫琅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如同堵了一团棉花,他紧握着双拳,骨节尽白。
“我爱你,紫琅。”
直到篁夜的身影不知消失了多久,直至漫天大雨洗去了一地的血迹,紫琅的耳边仍旧回荡着那句话。
我爱你。
可什么是爱?
清心寡欲的紫微仙帝蹙起了眉头,他是当真不明白。
那一刻,晓悟天道的他心中生出了一个荒诞又危险的想法。
他要知道答案,他要知道关于情爱这两个字,究竟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