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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思君如陇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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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打着卷,将一些被打磨圆润的细碎珊瑚冲上岸来,月光追随着浪花而去,有些撞上礁石,破碎成漫天星光。
紫琅坐在岸边,清风将他的头发向后高高吹起,海浪在他脚下来了又去,偶尔有小鱼腾出水面,溅起几滴微凉的海水落在他脚尖。
“怎么跑这来了?”
高大的身躯在他身后坐下来,从后揽住他的腰,将他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冷吗?”
篁夜摩挲着他的手指,从指尖开始,顺着指骨一路摸到手心的时候翻手一覆,与他五指相扣。
“傻。”紫琅仰靠在他肩头,笑道:“我是个魂体,感觉不到冷的。”
篁夜却不肯松开手,他蹭在紫琅颈边,像一只渴求关爱的雏鸟。
“我找了你好久,为什么坐在这里?”
紫琅被他蹭的痒,伸手去推他,却被篁夜捉了手腕,扣在掌间细细摩挲着。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些事情,睡不着了。”
他偏过头在篁夜下颌轻轻一吻,道:“是我起来的时候弄醒你了吗?抱歉。”
“你一起身我就醒了,没想到你跑得这么快,我没追上。”
篁夜回吻了一口,凑在他耳边问道:“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西玄山,梦到了山上那个人,他跟我说我还是回去的太早了,又将我从崖上推落,于是我就醒了。”
能感觉到篁夜身体一僵,紫琅反过来握住他的手,道:“以前我总以为在我这个躯体里藏着紫琅和紫微仙帝两个人,那个时候我分不清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因为我爱上了你,还是因为紫微仙帝的情感影响了我。但是死过一次之后,我忽然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很陌生,却很清晰,我甚至开始觉得,说不定我就是他,过去喜欢你,这一世依然爱上了你。”
篁夜低下头,将紫琅紧紧抱在怀里。
“为什么突然这样想?”
“因为天雷,我从未修习过这种仙术,也深知那根本就不是凡人能掌控的力量,但是引雷的咒语和方法好像是早就埋藏在我脑海中的,其实说起来,真正在关键时刻救你的,还是紫微仙帝。”
“原来大半夜不睡,是在纠结这些问题吗?”
篁夜摆摆头,伸手去理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道:“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你没看出来。”
“什么?看出什么?”
“那天我在群玉山上降下孔雀金火,本来想杀了那群凡人,可你的雷暴突然压制了我的金火,让我没有再造杀业,引发天谴。”
紫琅一脸茫然:“可……可我当时已经死了,怎么驱动雷暴呢?”
“看来你才是真傻。”篁夜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因为你本来就是神明,那群凡人杀了你是弑神,后来的那场雷暴是天道对他们的惩罚。”
紫琅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所以……所以我……真的是……”
篁夜眼眸中隐带笑意,虽然面上仍是玄冰一块。
谜底终于揭晓,紫琅喜不自禁,捧着篁夜的脸就喊:“快!你快亲我一下!”
篁夜有些惊诧,抬手想捂他的嘴:“等等……别喊……唔……”
“不行,不能等,一想到我也是神仙,能陪你千千万万年,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我就高兴的控制不住自己!”
紫琅将篁夜压到在海滩上,松软的细沙被两人压地微微凹陷进去,篁夜双手扶着他的腰,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其手。
“阿篁。”
篁夜一怔,紫琅趴在他胸口,玩弄着他外衣上的羽毛,问道。
“我以前是不是这样叫你的?”
篁夜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是。”
“那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好不好?”
没来由地,眼眶忽然有些发热,篁夜侧过头去,双手却把紫琅抱的更紧。
他说:“好。”
无垠的月色下两人断断续续亲吻着,连紫琅冰冷的魂体都好像沾染了几分热度,两人纠葛厮磨着,直到潮水长了上来,即将淹没他们身下那片海滩才作罢。
紫琅跳起来蹿到篁夜背上,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哼哼唧唧道:“哎呦,我被某些人亲的腿软,走不动了,要人背才行。”
老实的篁夜没追究他才是被亲的那个,乖乖架住了他的腿,背着紫琅慢慢往回走。
“我想起来了,我可是你师尊,你得叫我师尊。”
篁夜没吭声,默默把他往上颠了颠。
“快,叫声师尊来听听。”
篁夜被他又挠脖子又往耳朵里吹气,折腾的没法,咬着牙道:“不……”
紫琅大叫一声箍紧了他的脖子,捶胸顿足嚷嚷道:“快叫师尊!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不肖子!”
正当紫琅闹得欢腾的时候,篁夜却突然停了脚步,他低头望着自己脚尖,似乎在思考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紫琅不明所以,以为自己闹的太过惹他生气,登时抿了抿嘴,小心翼翼攀上他肩头,唤道:“阿篁?”
被折腾了一路的孔雀大明王胸口深深起伏了两下,上唇一碰下唇,用力喊了出来。
“夫人——”
紫琅的脸“唰”的一声红到脖子根,哎呀一声捂住了脸,用力锤了篁夜几拳。
“乱叫什么……你……你少欺负我!”
篁夜好像笑了,任他捶打,就着无边月色,背着自己的夫人,欢欢快快回房去了。
苏宜华把水沐洹和柳景阳的葬仪定在了颜氏继位大典的那一天,仙门百家都去了半灵山问天宫祝贺,来无名地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曾有小师弟问过苏宜华,为什么要跟颜氏撞日子,这样不就没人来送别师尊和师兄了吗?
然而年幼的师弟怎会明白,苏宜华要的就是这份清净,那些与颜氏交好的走狗,不配来吊唁。
无名地中白纸胜雪。
清极剑派弟子排成一长列,缓缓绕棺木一周,最后一次送别他们的师尊和师兄。
柳景阳阖目躺在棺木中,神色平静地仿佛刚刚入睡,往日里苏宜华胆小,又是个缠人精,曾无数次夜半偷偷爬进师兄的床榻,每每那个时候,看到的都是和现在一样的容颜。
他站在棺木边,将手伸进去抚摸柳景阳的侧脸,冷,冷到了骨子里。
以往他只要这样一碰师兄的脸,柳景阳就会立刻笑着转醒来捉他的手,可是现在,任由他如何触碰,柳景阳都不能再对他笑了。
苏宜华撑住棺盖,身体摇摇欲坠。
“师兄!”
师弟过来扶他,轻轻顺着他的背,小声道:“师兄,时辰到了,再不合棺就该误起灵时间了。”
旋即又有两个师弟来扶他,将他带离了棺木。
“合棺!”
随着一声嘹亮的轻喝,沉重的棺盖在苏宜华面前慢慢合拢,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起灵!”
门外哀乐响起,最小的弟子抱着灵位走在前面,他还那样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天上的白纸落下来,他就伸手去抓,很快被后面跟着撑伞的师兄敲了手,瘪着嘴一摇一晃地往陵地走去。
柳景阳的棺木跟在水沐洹后面被抬了出去,苏宜华突然疯了般地挣开师弟们追了出去,路途崎岖,他无数次摔倒在地,又无数次爬起来,膝盖流出的血染红了裤腿,然而他拼尽全力,却只抓住了柳景阳棺木角上缠着的一朵白花。
“别追了,宜华。”
司暮涯在后面拉住他,伸手捂了他的双眼,劝道。
“入土为安,莫强留。”
苏宜华握着那朵白花,嚎啕大哭。
白色的纸钱落在青竹叶上,像一瓣雪。
篁夜用力箍着紫琅,死死捂着他的嘴。
紫琅的泪水湿润了他的掌心,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拼了命地想冲上去,只能加大力气将他禁锢在怀里,两人躲在苍翠的竹林后,看着棺木从无名地被抬出来,披麻戴孝的孩子沿路哭喊着,随着哀乐一道远去。
这一走,就是永别。
紫琅的身体脱了力,软软倒了下去,篁夜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下给他顺着气。
“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篁夜心疼的把他哭湿的碎发拨开,用指腹去擦他的眼泪。
“你说……你说他们会转世为人吗?”
“会的。”篁夜点头道:“人族是唯一可以轮回的种族,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出生在一户非常好人家,一生一世都会过的很好。”
紫琅泪眼朦胧地问道:“你能找到他们下一世在哪吗?”
篁夜却摇了头:“我不能。”
眼看紫琅又要落泪,他紧接着道:“但是你能,中天紫微仙帝是星辰之首,命盘之主,天命轮回皆由你掌控,只要你拿回自己全部的力量,就能在命盘中看到他们了。”
紫琅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抽泣道:“走,快走!现在就去四方禁地抢太古心血!”
篁夜失笑,扶着他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现在就走,等你重登仙位以后,我陪你去看他们。”
紫琅回头看向青竹林中的无名地,景色依旧,却终究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