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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雕心雁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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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把这东西给我拿开!”
颜旭英站着没有动,灼热的药汁连碗带药飞过来,砸地他肩膀微微一偏,皮肤立刻感受到了针扎般的刺痛。
颜棠躺在床榻上,将能够得着的东西悉数扔了出去,弟子门生们惊慌失措地跪了一排,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有颜旭英没有动,他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腰背立地笔直。
“喝了这么多药,我的灵力呢?!啊!为什么灵力还没恢复?!”
他拍打着床板,一下比一下用力,按他的修为来说第一下就应该震碎床板,但此刻他连拍数下,床板纹丝未动不说,反而把手拍的通红。
“大哥,身体要紧。”
“你给我闭嘴!”
颜棠正在气头上,一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怒发冲冠,破口大骂道:“你找的尽是些什么庸医!你是想看着我死吗?!”
颜旭英张了张嘴,却无法解释,一旁跪着的颜川听到这句话,猛地地扑到床前,嚎啕大哭道:“爹!川儿不要你死!”
颜川扯着嗓子一嚎,本来只是内丹受损灵力溃散,活活被他哭成了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有几个女眷忍受不了,当场也跟着哭了起来。
“大哥,修复内丹非一日之功,药石只能稍作辅助,还得闭关重新修炼才是。”
“重新修炼?!你说的轻巧!”
颜棠怒发冲冠,眼底泛着血丝,他对自己的天资根骨再了解不过,重新修炼也许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恢复,况且自己闭关之后,偌大的颜家要给谁来管?颜川尚未成年,颜旭英又在修真界大有名望,他一定会将颜川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就算灵力恢复了又还有什么用呢?
“你休想诓骗我,颜旭英,若你之前能追回扶柳珠,我又何至于躺在这里?”
“我……扶柳珠一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你以为你能坐上颜家家主之位吗?你以为界首之位会交给一个出生偏门旁支的人吗?!你以为给你冠了颜姓当真就是本家人了?!你做梦!”
“大哥!旭英从未想过要做家主!更不曾想过做界主!”
“你不想?好啊!你要是真为我好,为颜家好,就去无忧城把扶柳珠夺回来啊!”
颜旭英脸色发白,紧握的双手不住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猛地别开头去。
颜棠见他如此,胸腔中发出一声讥笑:“一个重伤的妖帝就能让你怕成这样,什么正阳琴圣,不过是徒有虚名,我颜家养你有什么用!”
他骂的激动,又牵扯到内伤,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有还算说得上话的颜家长辈轻轻拍了拍颜旭英的肩,暗示他不要与颜棠起正面冲突,先行退下。
颜旭英也是重伤初愈,被颜棠气得五脏六腑都是疼的,于是二话不说,行礼退去。
其实颜旭英在不在场和颜棠骂不骂他没有半点关系,青泽颜氏名门大派,门下弟子大多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更不乏在修真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颜棠轻易骂不了他们,可颜旭英不一样,旁门小户里出生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上半灵山,更不要谈在修真界闯出什么名号来,颜棠自认为给了颜旭英莫大的帮扶,所以颜旭英一定要对自己感恩戴德才行。
所以打骂颜旭英,不过是日常的一件小事罢了。
“界主莫要生气,或许在下有个法子。”
颜棠在咳嗽间隙看了那人一眼,瘦瘦高高一缕八字胡,不是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长相。
当然,颜界主是不可能记得身边小人物的。
他本以为又是推荐什么神医妙药的献媚者,压根没打算理,谁知那人竟吃了雄心豹子胆,箭步跨到他床前,压低声音道:“这天下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可不止扶柳珠一个!”
颜棠蹙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您忘了?当初紫微君跌下结海楼,被救上来的时候半身衣裳都浸着血,可没过几个时辰就行动自如,哪有一点受了伤的样子?”
经他一说,颜棠倒真的想了起来,那晚结海楼边人头杂乱,众目睽睽之下凰灵一掌从紫琅嘴里拍出了一颗金灿灿的内丹,凡人修真,所结内丹多为青色,像沈鹤那种灵物的内丹呈现水色,金色的内丹只能是……
那人声音放的更低:“若能得到孔雀大明王的内丹,别说是恢复灵力,就是长生不老,只怕也不在话下吧。”
颜棠心中一动,却很快又蹙紧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弑仙?”
“家主言重了,弑仙是要遭天谴的,更何况我们哪有弑仙的能力。”
颜棠目光一冽,显然不想听他吊胃口说废话,怒道:“那你什么意思?!”
“家主不必生气,这事您便交给属下去办,不肖半月金丹自然奉上。”
那人在颜棠面前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诡笑。
司暮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妖族地界的,他本来只是想送白狸下山,却又担心他回去的路上再被人族修士发现,总想着多送一段路,送着送着,就送上了雪域高原。
无忧城外那株妖异的海棠树没有受到季节的影响,依然盛开着嫣红的花朵,被妖气侵染久了,连本该遵守四时节气的草木都变得难以捉摸,更何况本就是妖的那个人呢?
这一路上,他本有一万次回头的机会,甚至现在把白狸放在这里转身回去也可以,不仅白狸无事,他也能全身而退。
可他就是撒不开手,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好像离无忧城越近一步,心中疯狂的躁动便能平息一分。
然而,再往前就要踏入无忧城地界了,师非道不在身边,更没有什么敛气化形的丹药,玉京剑已经因为感受到浓重的妖气而疯狂震颤着,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守城狼妖便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气息!
但是有句话叫做鬼使神差,他越是想着不要再往前了,腿却偏偏迈了出去。
即使是在淅川江大战那种危急的时刻,云浮仙派掌门也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过。
他今天必须见到沈子期!
这句话疯狂在他心中回响,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至少在邺沧山的时候、在师非道和紫琅面前他表现地丝毫不为所动,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有的看似平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与沈子期相识未过半年,本是针锋相对的正邪两派,可那个眼带星辰的黑衣少年偏偏勾动了他心底那根波澜不惊的丝弦,从此这声回响冲破了约束他的所有规矩教条,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这是不是很疯狂,或者很可笑?
他轻轻合上眼,任耳边风声呼号。
下一刻玉京剑出鞘,带着尖锐的铮鸣声当空拦住了守城狼妖兜头而下的巨爪!
司暮涯陡然睁眼,凌空一剑削去了狼妖半条前腿,乌黑的妖血喷涌而去,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司暮涯却丝毫没有留情,翻身跃上了狼妖如磐石般的后背,一剑送进它的脊椎!
狼妖嘶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漫天飞扬着扑起的雪花和飞溅的血水,司暮涯握着淌血的玉京剑,冷冷看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妖物们。
那一场厮杀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人族在妖族地界打斗太吃亏,就好像妖物到了人族的仙山宝地,总是要受到一些影响的,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影响,却在打斗的时候显示地异常明显。
司暮涯刚解决完身侧的妖物,还没缓上一口气,突然被抓着后襟摔在了地上,他怕怀里的白狸受伤,摔下去的时候勉力转了个身,让自己的后背撞上了冰凉的雪地。
疼痛还未传上来,巨大的妖物就扑到了他身上,犹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他几乎吐血,巨大的獠牙贴上了他的脸,妖物盯着他,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司暮涯试着召唤玉京剑,可号令没有收到任何反馈,玉京剑应该也被制住了,此刻妖兽的尖牙已经落了下来,这一口,只怕半个身子都要没了。
生死攸关之际司暮涯觉得身上千斤之力蓦然一松,随后便听见一道清冽略带笑意的男声:“怎么,云浮仙派掌门这是转了性,要以身饲魔了吗?”
司暮涯赫然抬头,入眼的便是沈子期迎月飘扬的黑衣。
他一手支着重剑,一手捏着魔物的喉骨,指尖一缩,刚刚险些要了司暮涯性命的魔物便尖叫着化为一道黑烟逃走。
“还不起来?”沈子期笑道:“你这般赖着不动,是想要我亲你吗?”
司暮涯依然没有动。
沈子期眼中笑意更甚,他当真跪了下来,俯下头吻上了司暮涯冰凉的额角。
那一刻,克己复礼的云浮仙派掌门将他数十年坚守的所谓正道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然出手拉住沈子期衣领,一抬头便亲了上去!
沈子期与他开个玩笑,哪知他反应激烈,好不容易别开头来,一把推开了司暮涯,问道:“大半夜孤身一人跑到我无忧城来,你想干嘛?通敌吗?”
司暮涯坐在雪地里,眼角烧地通红,也顾不得什么礼教,咬牙道:“收尸!”
“收尸?”
沈子期往后一仰躺在了雪地上,黑衣如白纸上的泼墨画,他脸色很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喘着粗气笑道:“不会是给我收尸吧?这么狠吗司掌门?才过了多久就急着来杀我?”
他翻了个身,躺在雪地里冲司暮涯笑:“我就在这里,不反抗,来杀我吧。”
司暮涯盯着他,却没有动作。
沈子期拿脚尖踢了踢他,在他白色的衣袍上留下半个褐色的脚印。
“怎么不动手?”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幽幽问道:“你……该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司暮涯狠狠别开眼,恨不能上去捂住他的嘴。
可随后,他听到沈子期微微一声叹息,声音中有无尽的疲乏。
“司玄,你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