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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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雪！唤雪！”
沈唤雪回头，看见红衣男子跑得一脸薄汗，正站在竹林边，举着手唤他。
“颜公子。”
“唤雪！你看！我早上刚抓到的白狐。”
颜玉卿笑道：“快入冬了，扒了皮给你做对暖袖可好？”
“白狐皮毛贵重，颜公子自己留下吧。”
“你不喜欢？”颜玉卿急急道：“那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寻来！”
“颜公子忘了？”沈唤雪拢起垂下的发丝，轻轻道：“唤雪原是一只鹤，不会怕冷。”
“啊……也是……”颜玉卿眼睛转了转，又道：“你端这么多东西是要去找天机子吗？我帮你拿吧！”
“多谢颜公子，唤雪自己能行。”
“你说你，为什么总跟我这么生分呢？”
颜玉卿也不气馁，把白狐往肩上一搭，小跑两步就跟了上去。
“天机子闭关多久了？这云浮仙派上上下下全靠你一人打理，真是辛苦你了。”
“唤雪分内之事，不算辛苦。”
“这是你炖的补汤吗？唉，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怎么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玉虚子呢？”
沈唤雪微微一笑，垂眼不语。
“唤雪，你来邺沧山多久了？”
“七年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颜玉卿顿足，眼下一片阴影。
“唤雪，明日我就要回青泽了，回去……继承家主之位，以后……怕是不能常来找你了。”
沈唤雪回身，颔首道：“恭贺颜公子。”
“恭贺……”
颜玉卿轻轻一笑，满嘴苦涩。
沈唤雪，你究竟是不明白，还是故意跟我装傻。
沉默间已至云浮仙派后山禁地天外天，天机子一年中有七八个月在此闭关清修，他练的是一门失传已久的仙法，前些年一直不得精进，沈唤雪来了之后，教中琐事有人分担，他可潜心修行，这两年倒有了些成果。
沉重的青石门缓缓打开，出来的道人长发尽白，容颜却依然年轻俊朗，一看到他出来，沈唤雪低垂的眼眸里突然亮起了光彩，他迎上去，轻轻唤了一声：“师尊。”
天机子神色温柔，伸手轻轻替沈唤雪将散落肩头的长发拨到身后，道：“这么冷的天还来接我，当心受凉。”
“多谢师尊挂心，唤雪不冷。”
颜玉卿见两人如此，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头，天机子好像刚刚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颔首道：“玉卿也来了。”
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佳人在前，自得其乐。
远远看着，都好似书中的神仙眷侣一般。
颜玉卿十岁便结识了天机子，两人一向无话不说，视若同袍，这是颜玉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跟天机子其实并不是一路人。
他别开眼去，应道：“嗯，我要继承家主之位了，特意等你出关，请你去半灵山参加我的继任仪式。”
天机子侧头看他，问道：“既是这般喜事，为何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颜玉卿道：“哪里，马上要成家主了，这不得沉稳一点吗？”
天机子一笑：“说的倒在理，还真有几分一家之主的样子。”
颜玉卿闻言苦了一张脸，便听得沈唤雪道：“师尊，汤要凉了。”
天机子应声端起瓷罐，心疼道：“都说了不要做这些，这汤一炖就是一夜，你又没好好休息。”
沈唤雪掩唇轻笑不答，那笑容刺进颜玉卿眼里，比千刀万剐更加难受。
那一天，他逃也似的跑了，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要在沈唤雪面前露出他丑陋的、嫉妒的神色。
沈唤雪是他梦中的仙人，连一丝灰尘都不能沾染上他。
“师尊，征讨鬼王的弟子都清点完毕了，众掌门传信来说万事具备，只待您一声令下。”
从天外天到净明殿有一段长长的山路要走，沈唤雪跟在天机子身后，眉眼间都泛着笑意。
“另外，您出征所用之物都备齐了，断尘也从清极剑派剑阁中取回来了，有无念真人灵力加持，师尊此战定能大获全胜。”
“有你在教中，万事我皆可放心。”天机子停下脚步，替沈唤雪拢了拢衣襟，温言道：“天外天终年积雪，以后上山记得多穿点。”
“是。”沈唤雪眼角笑意更甚：“师尊不必担心唤雪。”
天机子牵起他的手，道：“前几日我推演天象，看蓬莱仙岛方向隐现紫光，可是你要结仙骨了？”
“是，就在年后，还能赶上师尊回来。”
“好啊，当真是好。”天机子赞道：“天生灵物如今终于要飞升成仙了，大喜啊！”
沈唤雪想跟着一起高兴，心中却泛起了一阵忧虑，成仙之后还能留在邺沧山吗？还能陪在师尊左右吗？他按了按胸口，灵丹正流转着和煦的力量，不久之后即将化为仙骨，他也将位列仙班。
真的已经太久没有人成仙了，他大概是这千百年来的第一个，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但是一想到成仙后或许要离开邺沧山，他又慢慢地高兴不起来。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大风呜咽着，乌云低沉沉地压下来，像是要下雪了，风声里仿佛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惹得沈唤雪微微蹙眉。
“怎么了？”天机子回头看他，问道：“怎么这幅表情？”
“哭声？是哭声！”沈唤雪环顾四周，道：“是孩子的哭声！”
“孩子？”天机子侧耳去听，果然在凛冽的风声中竟夹着微弱的哭声，听着奄奄一息，好像即将断气。
云浮仙派禁地中哪里来的孩子？
不待天机子细想，沈唤雪已经寻到一处低洼，衣摆一掀就跳了下去！那山洼不知有多深，跳下去半天没有声响，往下一看全是覆着白雪的灌木，天机子看了半天，终于在铺天盖地的白色中找到了沈唤雪的一席白衣。
沈唤雪跪在雪里，那孩子冻得全身发紫，又脏又小，可能根本就养不活，他拼命往沈唤雪衣襟里钻，渴望着那一丝温暖，他在沈唤雪怀里停止了哭泣，嘴角微微上扬，竟是一张笑脸。
“唤雪？”
沈唤雪在雪地中抬头，天空中落下一片雪，刚好沾上他的眼睫，融进他眼里化作一抹笑意。
“师尊，我捡了个孩子，可以留下吗？”
天机子感觉自己心跳迟了一瞬，他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唤雪若是喜欢，便留下吧。”
那孩子握着沈唤雪的尾指，虽然面黄肌瘦，可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沈唤雪打心里喜欢，道：“那师尊为他起个名字可好？”
天机子沉思了片刻，道：“你唤沈鹤，他为你所救，便随你姓沈，唤做沈雁吧。”
“沈雁……”沈唤雪捏了捏那张小脸，哄道：“听到了吗？你有名字了，阿雁。”
沈雁漆黑的瞳仁一转，好像在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邺沧山下起了大雪，第二日，云浮仙派掌门天机子率仙家百门五千弟子出征讨伐鬼王许镜辞，这一去，就是整整三个月。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人间又值新年。
大年三十，沈唤雪早早去净明殿上了香，虽然邺沧山是仙家清静之地不许燃放爆竹，但他还是托送菜的大婶带了一串，等着晚上悄悄放给沈雁看。
那孩子之前定是受过苦，两三岁的个头却连路都走不稳，他最喜欢粘着沈唤雪，换个人抱都要大哭大闹，没办法沈唤雪只能亲自照顾他，同吃同住养了三个月，才终于在那张小脸上摸到一点肉。
沈雁喜欢跟着他，沈唤雪去上香，他就在门外石阶上坐着等，沈唤雪去处理公文，他就自己抱着小被子，在沈唤雪腿边呼呼大睡，总之离开沈唤雪就是不行。
“阿雁，今天师尊就要回来了，高兴吗？”沈唤雪将爆竹藏在门后，伸手将沈雁从床上抱起来，给他穿上红色的新袄，棉袄塞满了新棉花，鼓鼓的，包裹着沈雁，像一只小狮子。
沈雁不知道师尊是什么，他开蒙晚，到现在只会发“哥哥”这个音，但是看沈唤雪高兴他也高兴，抱着沈唤雪的脖子直笑。
“阿雁也期盼着师尊回来吗？”沈唤雪给他穿戴整齐，笑问：“那等你长大些，让师尊收你做弟子可好？”
沈雁依然不懂，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他，这孩子洗干净之后竟然眉眼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堪称杰作。
沈唤雪在净明殿等了天机子很久，沈雁一直不肯进殿，就坐在门外面等，日升月落，山下镇上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传上来，引地他睁大了眼睛去看。
远远地一片明亮的火光，在他墨色的眼睛里跳跃着，他觉着新奇，看得目不转睛。
“阿雁。”沈唤雪摸摸他的头，将那一小串红色的鞭炮从背后伸到他眼前，笑道：“新年好。”
沈雁“咯吱咯吱”地咧嘴笑，捂着耳朵躲在大树后面。
“躲远些，小心伤到。”
沈唤雪挥挥手，沈雁就又往后退几步，这里是后山偏僻的地方，没有烛火，只有一轮明月当空，沈唤雪用线香点燃了引线，“刺啦”一声燃起耀眼的火光。
“唤雪哥哥！唤雪哥哥！”
火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远处急速跑来，一边喘息着一边大喊：
“师尊战败！重伤！”
鞭炮落地，一阵“噼里啪啦”撕心裂肺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