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交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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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期坐在冰棺旁边，发丝凌乱，眼底泛红。
摧城重剑被他扔在一边，玄冰密室内满是四溅的鲜血与残肢。
冰棺已经被推开了，一柄羊角短匕深深刺进了沈唤雪的心脏。
这是一击毙命的刀法，可惜沈唤雪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因为这刀再死一次。
可是沈子期觉得他才是快死的那个人，这一刀要了他的命，让他痛的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
“哥哥……是我没用……”
他将额头抵住膝盖，缓缓抱住自己，双拳紧握，指尖深深扎进肉里，有小股的鲜血缓缓从指缝里渗出来。
“我会杀了他们的……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呢喃着，又猛地抬起头，踉跄着爬到沈鹤冰棺旁，伸出带血的手想触碰沈唤雪，却又厌恶自己满身血污，只能悬着手，隔空描摹着沈唤雪的容颜。
“哥哥……司玄他……他说我放不下……”
沈子期伏在冰棺边上，恍惚地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小时候伏在沈唤雪膝头，那般平静而心安。
“可是什么才是放下？他自己都做不到……”
“人族总有一万个大道理来劝别人，可自己深陷苦海从不自知。”
沈子期冷笑，眼中缓缓浮起杀意：“人啊，全都口是心非……”
他拔出沈唤雪胸口的匕首，动作轻柔缓慢，生怕再痛到他挚爱的兄长。
“城主，淅川江急报。”
霜无凌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密室外响起，窝在棺盖上的白狸抬起头，轻轻应了一声。
“颜氏门下三千弟子已经从半灵山出发，最快后日晚可到淅川江。”
沈子期关上冰棺，面色阴沉：“他们这是要开战？”
“是，战书已经送到。”
一团黑雾出现在霜无凌身后，那白色的眸子微微一动，转身向沈子期躬身递上战书。
沈子期没有接，却问道：“司暮涯呢？”
“还在镇江大营。”
“这些年，抓到的人族俘虏有多少？”
霜无凌道：“禀城主，加上前夜行刺的人，共四百七十二人。”
白狸在紫烟中现出真身，沈子期翻身而上，冷笑道：“都带上，既是人族，又何必待在妖界呢？”
霜无凌收了战书，向沈子期离去的背影躬身行礼。
“属下遵命。”
颜棠坐在镇江大营帅椅上，一身赤金战甲将他牢牢裹住，几乎达到密不透风的地步。
妖帝要颜棠唯一的宝贝儿子颜川心肺下酒的战报一传回半灵山，爱子如命的颜界主瞬间掀了桌子，颜氏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门下弟子逾万，当时便群情激奋，打着诛妖帝、固正道的口号，浩浩荡荡地出了半灵山。
司暮涯接到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紫琅却淡定的很，拿着战报笑出声来：“他若不打，就不是我认识的颜棠了，他作为界主十五年，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笑着，不慌不忙地在火上浇油：“打吧，打吧，统共这么点人，打光了就没得打了。”
司暮涯按着太阳穴，咬牙：“阿琅！”
“你着急又有什么用？颜棠亲自来了，这镇江大营还有别人说话的份吗？”
司暮涯手下陡然用力，榆木桌案赫然龟裂！
“仙家百门的弟子在淅川江前浴血奋战，多少好儿郎葬身于此，颜棠一出兵，这些年的辛苦周旋毁于一旦！我怎么向那些死去的同袍们交代！”
紫琅招了招手，让柳景阳下去给司暮涯倒杯茶来压压火，顺着司暮涯的背，道：“暮涯，这一战你阻挡不了，这是人族界主对妖族妖帝下的战书，早就超出了你我能控制的范围。”
虽然紫琅将局势看的透彻，但他不待见颜川，更不待见他老子颜棠，颜氏大军来那天，打着赈灾的名号带着柳景阳溜出了大营。
镇江大营上下游沿岸一百里都设了防，不断有周遭的百姓被迁出来安置到防线以内，本就不宽的官道上挤满了老弱妇孺，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牵着孩子和牛羊，踏着淅川江岸边泥泞的道路，慢慢远离生养他们的故土。
每个人眼神都是灰暗的，只有牲畜的叫声和孩子的哭声在回荡，风一吹，就要在这泥土里扎下根去。
紫琅的靴子上沾了泥，他揪了两片树叶擦了擦，还是留下几道土黄色泥印子，他四下看了看，柳景阳还跟在队伍后面帮人扛东西，远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他走了一上午腿肚子发酸，寻了棵树便翻了上去。
江风凉爽，他躺在树上，很快就睡了个迷迷糊糊。
树下人群熙攘着往前走，有孩子哭得停不住，老阿嫲牵着他的手，给他讲起了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位仙姿玉貌的仙女，她能歌善舞，织得一手漂亮的丝绸，有一日阿，她路过人间，遇见了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
那孩子收了哭声，抽泣着问：“然后呢？”
老阿嫲看孙子不哭了，笑着说：“然后她就留在人间了，和那男子结为夫妻，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可是啊，日子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天……”
紫琅睁开眼往下望，老妪已经带着孙子走远了，他没能听见故事的结尾。
“师叔。”
柳景阳在树下仰着头叫他，汗珠顺着纤细的脖子流到衣襟里，紫琅翻过身看他，半晌，突然问道：“结局是什么？”
柳景阳不明就里，道：“啊？”
紫琅眼神有些奇怪，他好像在看柳景阳，可目光却没有聚焦。
他又问：“天女下凡……结局是什么？”
柳景阳侧头去看已经走远的祖孙二人，这才明白师叔问的是什么，拱手道：“回师叔，那是民间的传说，天女下凡结亲，违背天道，最后遭了天谴，灰飞烟灭了。”
紫琅从小生活在清极剑派，不像柳景阳是山下人家养大了送上山的，他没听过什么民间传说，一脸茫然地问道：“为何要遭天谴？”
柳景阳虽听说过一些，但毕竟是个孩子，被师叔这样问起人伦道德的事情，面上不由发烫，道：“师叔……这……人神相恋，有违伦常……大概……就是和人与妖相恋差不多吧……”
紫琅猛地看向他，心里好像有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师叔？”柳景阳看他面色怪异，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忙问：“您还好吗？”
“无……无事……”
紫琅从树上跃下来，身形不稳，差点崴了脚。
柳景阳连忙上去搀他，却被紫琅轻轻推开了手。
风里绛紫色的衣摆翻飞着，紫琅看着前方的道路，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走。
他心中有颗种子，刚发了芽，又被生生冻住。
“走吧。”
江边风大，柳景阳跟了上去，没听到紫琅的声音竟微微发颤。
六月二十一，大暑。
人族与妖族正式开战。
淅川江上腾起的热浪扭曲了江面，炽热的阳光晒得皮肤发烫，江边的植物都打了卷，怏怏的没有生气。
人族打出了百家仙旗，巨大的旗帜迎着骄阳矗立，看着竟比人还多。
颜棠坐下三千弟子拥着他立在最前面，赤金战甲晒得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火。
正阳琴圣颜旭英昨晚刚刚苏醒，此刻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颜棠后面，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能保持清醒不晕厥，他立得笔直，紫琅远远看过去，仿佛看见了人族的脊梁。
江对面妖族大军黑压压一片，妖魔鬼怪，什么样的都有，他们张着利爪，露着獠牙，发出震天的咆哮。
妖帝沈雁骑着白色的巨兽，在乌黑的大军中格外醒目。
司暮涯没费任何力气，一眼就看到了他。
而沈子期的目光穿过奔腾的江水，恰好落在他身上。
两军对峙，战火一触即发，谁也没有发现，在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两军阵中，竟有人遥遥隔江对望。
一看到沈子期，司暮涯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之前的种种不安，好像都随着那个黑衣少年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人族伤了冰棺里的沈唤雪，司暮涯能想象沈子期现在的心情，可他没想到，沈子期看过来的目光里，却并没有恨意。
“妖帝沈雁！前来受死！”
颜棠提起二十斤重的斩.马.刀，声如雷霆。
沈子期的目光在司暮涯身上流连了一圈，终于看向了颜棠，他一挑眉，座下白狸喷出一口妖火，龇着牙低吼。
“让我死，你还没那个能耐。”
颜棠冷哼一声，满腔鄙夷：“尽杀老弱妇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与我一战！”
“英雄好汉？那是你们人族的词，我们妖族不用。”沈子期反问道：“你儿子的心肝呢？给本尊备好了吗？”
颜棠气得脸上横肉直跳，大骂道：“无耻沈雁！抢我扶柳珠在先，伤我儿在后，残暴无道，如今还敢在此大放厥词还不速速受死！”
“你的扶柳珠？”沈子期清了清耳朵，做出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道：“才过多少年，颜界主就不记得扶柳珠是怎么来的了？无妨，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他扬着头，眼睛里藏着刀，江风突然肆虐起来，卷起他如墨的长发。
“扶柳珠乃我兄长沈鹤体内灵丹，十五年前那一战，是谁不要脸，从我兄长的尸首中窃走了扶柳珠？！”
颜棠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他，人族阵中已有窃窃私语之声。
沈子期不依不饶，又道：“颜明轩，偷扶柳珠的是你，伤我兄长遗骸的是你，诬陷我妖族伤人的也是你，如今竟敢与我族两军对阵，真真是厚颜无耻！”
颜棠被他激地两眼翻白，破口大骂：“沈鹤是个什么东西，堕落入魔为世人不齿，他也就一个扶柳珠能拿得出手，当年天机子为什么从蓬莱带他回来，还不是看上了他天生灵物，可惜，说白了他就是一个扁毛畜生，畜生怎么能成仙呢？畜生只能死在妖界那种肮脏的地方！和你们这群腥臭的妖魔混在一起！”
“界主！”
司暮涯心中一慌，出言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匆忙看向沈子期，果然那双黑眸眯了起来，凛冽的杀意与炙热的空气相撞，竟让江面生生结了薄冰。
“你说的没错……人族那么高贵，怎么能和妖在一起呢？”
“沈子期……”在这六月的艳阳里司暮涯手脚冰凉，他看见一排排身缚枷锁的人族俘虏被押到江边，沈子期一笑，空中便爆起一阵血雾。
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里，沈子期的声音如鬼如魅。
“不要急，踏入妖界的人族，我一个一个送你们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交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