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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断剑残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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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聚集点的时候,紫琅的脑子还有点发蒙。
他一声不吭坐到篝火旁,看着司暮涯为颜旭英疗伤,脑子里仍想着方才与篁夜的对话。
他想不明白,可心中却升起了一点异样的情绪。
来不及细想,那边颜旭英终于将淤血吐了出来,一张脸比纸还白,司暮涯收了灵力,又去看师非道。
师非道闭着眼,眼角还在往外渗血,她刚在无忧城一口气御了那么多灵,回头又延缓了雪流沙,纵使她天生灵体,如此透支也令她神色痛苦,气息紊乱。
紫琅见司暮涯脸色也不好,出言劝道:“暮涯,坐下休息会吧,你也不是铁打的。”
司暮涯没有回来休息,倒是颜川又嚎哭了起来。
“哇!我好饿!我好冷!我要回家!”
“闭嘴!”
紫琅怒道:“就是你乱嚷嚷才引来了雪流沙!再哭一声我把你头拧下来!”
颜川这一路被吓得不轻,又被紫琅这么一唬,一声哭嚎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眼神惊恐地往后躲,刚退了两步,又“哎呦”一声,屁股朝下摔了个结实!
“又怎么了!你个灾秧子!”
紫琅只觉身上有股无名火,一个眼刀劈过去,吓得颜川只能一边揉自己的屁股,一边小声啜泣着指着绊倒自己的一块土包,含糊不清道:“东……东西……有……”
紫琅正欲开口,司暮涯先拦住了他,这是一片积雪很深的谷地,那片土包却高高凸起,平白横在路上,倒像是荒地里的一处孤坟荒冢。
“坟包吧?”紫琅道:“别看了。”
司暮涯摇了摇头,他隐隐觉得这土包下面传出一丝丝灵力,微弱缥缈,好似马上要融于天地的青烟。
这下面,或许埋着什么遗落的仙家法器。
他抽出玉京剑,不深不浅地刺了几下,果不其然,触感坚硬,甚至有隐约的铁器相撞之声。
“是兵器?”
紫琅衣袖一扫,面上的积雪瞬间被扫开,他蹲下去拂了佛泥土,扒拉了半天,从中捡起一把断剑,冲司暮涯摆摆手道:“倒是些好东西,可惜都坏了。”
司暮涯抬眼一看,整个人倒抽一口冷气,身形一晃差点摔在雪里。
“暮涯?”紫琅从没见过司暮涯如此失态,赶紧起身去扶,却被司暮涯一把夺去了手里的断剑。
那是一柄泛着蓝色灵光的断剑,不知遗落在此多少年,却没有半点锈迹,周身仍萦绕着微弱的仙气。
若它还是完整的,那一定是柄名震修真界的至宝。
司暮涯双手颤抖地不成样子,胸膛急速起伏着,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缓缓将断剑翻过来,那残破的剑身上刻着两个规整苍劲的文字——
——断尘。
紫琅也受惊不小,舌头都有些打结:“这……这这……这是你师尊天机子的断尘剑?!”
十五年前,云浮仙派掌门天机子率仙门百家征讨妖界无忧城,此战人族大获全胜,可天机子和坐下十三位弟子却消失在了回程的路上,直到二十一天之后,头颅竟出现在了云浮仙派后山禁地天外天之中!
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
司暮涯继承掌门之位后用了十五年都未能找到师父和师兄们的遗骸,这一直是扎进他心底的一根刺,让他这十五年来辗转难眠,几乎将所有的怒火都洒到了淅川江前线。
天机子出事之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是妖界的报复,甚至连紫琅也都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当怒火平静下来之后,司暮涯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年无忧城基本上是被清洗过一遍,城主也被诛杀,放眼当时的整个妖界,没有人能有实力与天机子一战,更遑论他还带着十三名威名赫赫的弟子。
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司暮涯想了十五年,仍没有答案。
就如他同沈子期所说的,人间至苦,求不得、放不下,他俩各占其一。
“当年天机子是回程的路上失踪的,如今这位置离无忧城不足百里,看来定是在此受的暗算。”
紫琅抬头,这的确是个暗杀的好地方,谷壁高耸合围,形瓮罐之势,若在此冷不丁的来一刀,确实难逃生天。
“你觉得……会是妖帝吗?”
司暮涯盯着断剑,眼前却浮现出沈子期清冽的双眸。
他摇摇头:“不是他,且不论当年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就看这剑身上的破损,便知道不是他。”
紫琅凑近了细看,果不其然,断尘剑上破损处极细,最窄的地方薄如柳叶,确实不像是妖帝的摧城重剑留下的痕迹。
薄如柳叶,却削铁如泥的利器吗?
紫琅沉思着,脑袋里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他锤了捶脑袋,又听得颜川的一声惊叫。
“手!手啊!”
颜川挣扎着,他怎么也不能想到自己一屁股摔下去的地方,下面竟埋着个死人,他又惊又怕,竟一脚将那死人的手臂踹了下来,“扑通”一声就落在司暮涯脚边。
那青紫色的断肢上还绑着带血的护腕,上面有用银线绣的云浮仙派的海棠云纹。
司暮涯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力一般跪倒在雪地里。
其实十五年前在天外天找到那十四颗头颅的时候,他就明确知道师尊和师兄们已经遇难,但这些年,他就是近乎偏执地觉得只要没找到剩下的肢体,那师尊和师兄们就还可能回来。所以他不惜高价在天外天搭起亘古玄冰做成的冰室,着魔般的要冰封那些可怖的头颅。
其实他与沈子期说的不对,求不得。放不下,他两者皆占。
这些年,他拒绝踏入妖界,怕的就是这个结果,怕自己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朝破灭,但就如沈子期所说,到了无忧城,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他明知道答案就在妖界,可他宁愿骗自己也不愿意进来,如今他来了,竟是因为沈子期的一句话吗?
司暮涯觉得从他遇到沈子期,到如今发现这些断剑残肢,这整个过程,荒诞的可笑。
“暮涯?你还好吗?”
紫琅扶住他,轻轻顺着他的背,缓缓将灵力注入司暮涯体内,平复着他体内几乎暴走的灵力,道:“撑住了,云浮仙派还等着你回去。”
司暮涯深吸了几口气,眼前终于不再发黑,他撑着紫琅站了起来,声音发着颤。
“阿琅,我想带他们回家。”
“我明白。”紫琅抱着他,轻轻安慰着。
“都会回家的。”
玉虚子从妖界带回了天机子及其十三位弟子的遗骸。
这个消息如同狂风骤雨,霎时间席卷了整个修仙界。
人们在震惊之余仍不忘问一句:“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然而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众口铄金,有说妖帝所为,也有说是因为内部矛盾自相残杀的,但作为唯一当事人的云浮仙派此刻却关门闭户,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流传出来。
紫琅没有留在云浮仙派,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送完遗骸便打道回府了,奇怪的是篁夜竟然连招呼都没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紫琅本是怕着篁夜的,巴不得篁夜离他远远的,可这一次篁夜消失,他竟然没来由的生出一点失落感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一般。
那种感觉将他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难受地很。
紫琅回到清极剑派,还没踏进无名地的大门,远远就看见苏宜华一身污泥,正抱着柳景阳哭的涕泪俱下,一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了柳景阳纤尘不染的白衣上,看的紫琅眉角一抽。
柳景阳倒是没有嫌弃他,弯了胳膊将他轻轻搂住,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着:“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哪里还疼啊?”
苏宜华不做声,只一味的哭,紫琅迈步进去,在他脸上寻了处尚且干净的地方弹了一指,问道:“怎么了这是?跟师叔说说,又被谁欺负了?”
苏宜华吃痛,抬眼看见是他,一声已经溢出喉咙的哭声硬是给憋了回去,噎的直打嗝,泪眼朦胧地瞧着他。
柳景阳朝紫琅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浅笑道:“师叔回来了,可需沐浴更衣或是先用茶饭?”
又看向苏宜华,掩嘴道:“师弟下山除妖,被山脚下的野鹅追了一路,想是吓到了罢。”
紫琅一眯眼,无名火就窜上了天灵盖。
好歹是清极剑派二弟子,竟叫鹅给吓哭了,这说出去他一张老脸要是不要了?
知道紫琅不快,苏宜华瑟缩着站在一边,一脸污黑隐隐渗出血迹,衣裤也蹭破了好几处,甚是狼狈,想来是一路逃上山摔了好些次,现下双腿直颤站都站不稳,紫琅看了也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发火,只得胡乱挥了挥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吧!”
柳景阳和苏宜华退下之后,紫琅插着腰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一把掌盖到自己脑袋上,恼道:“我这是怎么了,跟个孩子发什么火?”
他吹了半个时辰的风也没搞懂自己的状况,反而是夏日的风将他吹得更加燥热,灵海也昏沉起来,只得认命般叹了口气,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