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独钓寒江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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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自己失言，沈子期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觉得我给你看的不是真相？”
司暮涯道：“也许是，但那只是你心中的真相，我要知道的是谁杀了我师尊和师兄们，而不是我师尊为什么要杀沈唤雪。”
沈子期目光一寒，冷声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兄长的死不重要？”
司暮涯：“固然重要，但凡事有个孰轻孰重……”
“呵……”
沈子期突然笑出声，他嘴里仿佛含着刀片，每一声都带着血：“你的意思是，我兄长的死不重要，无忧城所有人的死不重要，而你师尊、师兄们的死因才是天底下头等重要的大事吗？！”
“凭什么天机子杀了我兄长就是斩妖除魔，我兄长以一人之身守无忧城全城百姓就是大逆不道？！”
“凭什么你们滥杀妖魔就是正义，我们顺应本性吃人就要被喊打喊杀？谁给你们的权利？！”
司暮涯看着沈子期的眼睛，他惊讶的发现拨开表面那层愤怒后，那人的心灵深处竟有着无边的痛苦。
“是天让我们出生即为妖魔，是天给了我们嗜血的本性，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你们一样正大光明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子期越说与激动，他好像要把这些年心里所有的不甘全都发泄出来一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随后眉头一蹙，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你……”
司暮涯伸了一下手，到半空中却顿了住了，最终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如我猜的没错，你现在没有与我一战的能力，所以才要将我引到无忧城来。”
司暮涯缓缓道：“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师尊的死因，你只是想在你兄长去世的地方与我一战。”
沈子期幽幽看了他一会，随手擦去唇角的鲜血，道：“你很聪明，可惜了我们是敌人，不然我应该会很欣赏你。”
“多谢。”司暮涯问道：“你的伤是因为天劫？可是以你的修为来说，只要待在无忧城中，天劫就伤不到你，为何……”
“刚夸过你的，怎么这么不禁夸？”
沈子期咳出一口血水，道：“我不想出门，可你们人族不让我安心渡劫。”
司暮涯一愣，道：“是因为去半灵山救人？”
难怪，那天夜里他竟然打不过自己，原来是因为刚经历过天劫，重伤在身。
可即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他也一定要去救人吗？
司暮涯知道他抢走的那些瓷瓶中关的不是什么厉害的妖魔，甚至在浩如烟海的妖魔道中不值一提，他猛然想起来，那些跪在寒江雪外哀求的低级妖魔们声泪俱下的样子。
“你……为了几个小妖……”
沈子期道：“是小妖，也是我的城民，更何况，你要是每天看到他们哭哭啼啼的，也会受不了的。”
他说的风轻云淡，把自己满身的伤痛至于无物。
司暮涯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沈子期长得不算太高，身形却看着有些瘦，他应该是很久没有好好进食过，五根手指都骨节尽显，看起来格外的纤长，他的头发和瞳孔都特别黑，从中找不出一点杂质，此时他伸出舌头舔过自己尖尖的犬牙，正以同样玩味的眼神打量着司暮涯。
两人对视半晌，终于司暮涯开口道：“今日你有伤在身，看在沈唤雪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
沈子期眉头咻然一紧，旋即又听司暮涯道：“等你伤好了，我亲自到无忧城来与你一战，到那个时候，我们最好谁都不要放过谁。”
沈子期静静看着他，半晌轻轻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道：“你千里迢迢来一趟，就这么走了？”
司暮涯摇头：“至少我知道了一些当年发生的事，就不算白走一趟。”
沈子期道：“那幻境你不是不信吗？”
司暮涯此时已经缓缓合上了冰棺，他最后留恋地看了沈唤雪一眼，仿佛在与幼年时的自己做着无声的道别。
他眼也没有抬：“信不信由我，不是吗？”
沈子期正要开口再说什么，突然整个密室轰然一震！一些细碎的冰屑哗哗往下落，两人神色皆是一重，随即便听沈子期急喝一声：“阿绯！”
白狸从他怀中应声跃出，“砰”的一声化作妖雾穿墙而去！
一蓝一白两道剑光是随着倒塌的城墙一起进入无忧城的，霜无凌拖着颜川在地上滚了一圈，差点被寒蝉剑刺穿肩膀。
紫琅和颜旭英一人放倒一只守城狼妖，凌空打了个旋跃进了无忧城中！
篁夜天谴在身不能随意杀生，方才他看紫琅二人在门外苦斗良久一直进不了城，于是挥了一下他的切玉刀，直接轰下了无忧城半座城门。
紫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了无忧城，他走在前头，篁夜跟在后头，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架势。
上一次被人族这么公然从大门打进来还是十五年前，那个时候无忧城只收老弱病残，简直是座放大版的善堂，可今时不同往日，这边城门刚一倒下，紧接着就有几十只守城巨妖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放眼望去全都是尖牙利爪，只怕撕起人来比撕纸还要简单。
紫琅收回双剑，转了一下脖子，骂道：“白骨精！你真能跑，都跑回老家了，我看你再往哪里跑？！”
霜无凌随意擦了擦胸前的伤口，微微往后退了几步，惨白的眼珠又开始乱转，然而还没等他转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下一秒绯红色的妖火扑面而来！
紫琅一惊，恍惚中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软绵绵的女声：“小心！”
随即腰间一紧，篁夜已经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到一边，精准无误的避开了妖火！
其实我自己能行的好吗？！
紫琅心中闷闷想着，篁夜这一路处处护着他，已经引起颜旭英的注意了，再说他好歹被人尊称一声“紫微君”，怎么到了篁夜面前就成了伤残人士，生活不能自理了？！
心里虽这么嘀咕着，眼睛却没走神，紫琅四下环顾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闭目养神的师非道。
“非道妹妹！你提醒的也太晚了吧！不对！……你怎么在这？！”
师非道侧过头，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紫琅险些跳脚：“你眼睛怎么了？！你师兄不在吗？！”
师非道幽幽开口道：“他说去去就回，结果去了两个时辰……他大概是想饿死我吧……”
“并不想。”
未等紫琅开口，司暮涯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脊上，师非道一看见他，整张脸就垮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我饿的喝了多少茶吗？！你听听！我肚子里能晃出声来！”
司暮涯没说话，紫琅却凑了上来，作势要往师非道肚子上贴。
“什么声？我听听！我听听！”
师非道眼中泛起青光，险些又要当场暴走，谁知紫琅一凑过来，就在她手里放了块栗子饼，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变出来的，伸手就弹了一下师非道鼻尖，低声道：“快吃快吃！别给你师兄留！饿死他！”
看着紫琅在这调戏孩子，那边颜旭英手中琴音翻飞，恨不得当场作出一首曲子来，他一连击退了身前几只妖兽，艰难地开口道：“那个……紫微君……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来帮帮忙……”
“哦！差点忘了！”紫琅手一松双剑便飞了出去，他怪不好意思的招呼道：“就来！就来！”
有了紫琅的加入，刚才还把颜旭英围的水泄不通的妖兽被顿时腹背受敌，一时间血花与惨嚎声齐飞，那喷着妖火的白狸巨尾一甩，直接将霜无凌甩到了背上，紧接纵身一跃将他们带到了沈子期面前。
“城主。”
直到现在，终于听到霜无凌开口，那声音居然不难听，甚至算得上清脆悦耳，他单膝跪地，气息不稳道：“扶柳珠在这小孩肚子里。”
颜旭英寻声望去，猛然咬牙蹙眉道：“妖帝！”
“辛苦你了。”
沈子期拎着颜川的脚踝，将他整个人倒过来一抖，颜川“哇”的一声，差点把前年的年夜饭一齐吐了出来。
随后那一滩入不得眼的秽物被白狸妖火一喷，烧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一颗水色的珠子在众人面前熠熠生光。
“扶柳珠！别让他抢了！”
言罢，紫琅御剑就要上去抢，却被司暮涯伸手拦了下来。
他注视着沈子期，伸出一只手来，缓缓道：“扶柳珠归你，别伤害那孩子。”
紫琅不解又惊悚的看着他：“那可是妖帝！你跟他谈条件？！”
司暮涯继续道：“我知道你需要扶柳珠，我只要那个孩子，你放了他，我们即刻退出无忧城。”
沈子期看着他，轻轻一笑，道：“成交，反正我也不爱吃人。”
他随手一抛，将折腾的只剩一口气的颜川扔给了司暮涯。
“多谢。”
司暮涯当真说到做到，一接到颜川，立刻带着众人撤出了无忧城，颜旭英并没有异议，而紫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暮涯的眼神按了回去，只能乖乖地跟着退了出去。
沈子期站在毁坏的城门口，眼中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城主。”
霜无凌抬眼看他，又看看离去的司暮涯的背影，问道：“那是何人？”
何人……
沈子期眉角一挑。
“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独钓寒江雪（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