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陈信啊

4、比昙花短比爱情长

　　（四）

　　暧昧，比昙花短，比爱情长。
　　——夏宇

　　铁血军营，峥嵘岁月，几年的朝夕共处，无数次高压训练下共同流下的汗水，多少次出生入死的相互陪伴，在血与火的考验下，两个男生之间，究竟可以碰撞出多少种感情呢？

　　朋友义气，患难兄弟，或者说，不知何时在烈日下已经悄然滋生出了一丝阴翳，是那羞于启齿的最纯粹的感情。

　　别的已经不重要，只那一种就够了，那种如罂粟一般的爱情，这一种便足够可怕，让人心惊。

　　楚故在回到包房后，滴酒未沾，但在散场后摇摇晃晃走出来，却已然有些微醺了。

　　心乱成一团，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低语，语气诱惑，说得振振有词，说得理直气壮。

　　刚才在卫生间旁走廊里发生的那一幕，如同引诱亚当夏娃的那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诱惑楚故也吞下那颗象征着欲望的禁果。

　　电梯里塞满了人，楚故只想着，那对于学姐来说如同末世灾难的一幕，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样十八年来只得这一遇的机会，只看楚故肯不肯抓住。

　　同学按下一层的键，电梯却径直上了四楼，电梯门开了，楚故恍然间看到学姐站在外面，嘴里叼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烟。

　　电梯外的学姐看见室友，吓了一跳，慌忙拿下烟，夹在指间，双手投降状举至颈部，似乎是想笑一下，可手刚一举起来，眼泪就唰得掉了下来。

　　室友慌了，整个电梯里的人都有些慌了，他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他知道。

　　只有，他和她知道。

　　于是在那天晚上临睡前，楚故还是跟社长要了学姐的联系方式，出乎意料的，学姐通过了他的申请，楚故已经十分满足，即使两人除了系统打招呼的信息后，再没有发生一句对话。

　　谁也不会想到，三天后的下午，楚故会坐上了去往大理的火车，只因为昨天学姐发了一条动态，一句“去大理”和一张预订好的民宿的截图。

　　而看到这条状态的楚故，又一次面临着诱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这句话，楚故用一上午的时间办好请假手续，预订好那家学姐所在的民宿，在车站买了一张最早的火车票，登上了去大理的火车。

　　那天的天空很蓝，楚故坐在火车上晃晃悠悠，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心就会像棉花糖一样，又甜又软。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肯去跨越几座城市，只为了到那人的身边去。

　　十二个小时的车程，楚故只觉得心急如焚，这是一场没有筹码地豪赌，他既害怕又期待，害怕自己一厢情愿最终铩羽而归，却又忍不住期待命运最终会把他推向何处。

　　一路颠簸，楚故只肯握住手机，如同把自己的心一同握了起来，死死抓住。

　　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人心最为薄弱的时间段，楚故还是没有忍住，给学姐发出了三条消息。

　　“从这一秒起，我就爱上你了。”

　　“想起你的时候，就想起夜半的野百合，一支晃摇着节奏的野百合。”

　　“从未见过像你那样可爱的人，从未有过像你那样让我孤独的人。”

　　三句分开来看不知所云的话，合起来却是楚故每次见她的心情，十八岁的少年，全身上下，只有一腔孤勇，和一颗为她炽热的心。

　　屏幕上方弹出一则消息，点开看，一个粉嫩嫩的头像：“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楚故干脆地退出聊天界面，按灭屏幕，没有回。

　　下了火车，楚故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个碧水蓝天的景色，马不停蹄叫了一辆出租车，恨不得插翅飞到他的最终目的地。

　　一切都显得很慌乱，但万幸的是，楚故最终在民宿一楼的拐角处收获了对他来说如约而至惊喜，穿着长款T恤的学姐蹲在一堵墙前面，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正在墙上涂写着什么。

　　楚故开心极了，当时他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学姐的冲动，但现在的他只能克制的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只对朝思暮想的人予以注视。

　　他为这个人跋山涉水而来，而对于学姐来说，他不过是一个风尘仆仆地旅客，换句更真实的话来说，他在学姐眼里还什么都不是。

　　如果学姐真的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盯着他，楚故觉得他一定会被那目光杀死在原地，灰飞烟灭。

　　楚故不想亲身经历这样的打击，只得静悄悄地迈上了二楼的楼梯，一如他一直的模样，是静悄悄的陌生人。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楚故收拾好行李后，还是遵从内心，蹑手蹑脚地从楼上走下来，莫名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探头朝那一角一看，已经空无一人，楚故松了口气，但又说不清心底的感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就这样怀揣着复杂的感情，走到那面墙的近处看。

　　那是一堵留言墙，粉刷成米白色的墙壁上有各种客人用不同颜色的笔留下的话，楚故顾不得看其他人留下的字迹，一心只往学姐呆过的角落看。

　　只看到那个没人愿意弯下腰触及的地方，有一片寂寞的空白，只有一个人的字迹孤独地印在上面：

　　“4月4日天气晴，一颗痘痘在鼻子上
　　吻过后长的
　　我照顾它
　　第二天院子里的昙花开了
　　开了
　　迅速凋落
　　在鼻子上
　　比昙花短
　　比爱情长”

　　楚故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忍不住拿指间轻触了一下墙上的笔画，拿出手机照了张照片，只觉得这娟秀的字迹印在白墙上，突兀的寂寥。

　　即使这首诗没有像别人一样署上名字，但楚故依旧可以认定是学姐留下来的痕迹，只因为这首诗呀，光是读一遍，是让人觉得那样的悲伤。

　　楚故上楼回到房间，刚躺回床上就忍不住点开与学姐的聊天界面。

　　果然，学姐没有回复他信息，连一丝的好奇心都不肯分给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楚故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指尖在手机上点了点，又有一条新的消息发了出来：

　　“暧昧，比昙花短，比爱情长。”

　　这样明显的暗示，楚故卑微的期盼着，索性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