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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何日君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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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海子
这家民宿的床很软,以至于让秦朝暮觉得自己正浮在半空中,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的意识处于梦境与现实中间,此时的大脑由不得理智的控制,自动将某些回忆又循环播放了一遍。
记忆里是同一个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深情,即便听了无数遍他的情话,但每次听到都还如同初遇时一般全身颤栗,从耳朵到眼睛,一直甜到心里去。
他的声音隔着电话,因为失真变得有些喑哑:“朝朝,我在一家民宿里留下一句想对你说的话,你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大理,我把那句话亲口讲给你听。”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心情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苦涩,朝暮单手捂住自己红肿的眼睛,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天,在那个卫生间旁的走廊上,到处都明晃晃的,那些羞于启齿的龌龊感情无所遁形,生生让朝暮看了个明白。
但即使事实明明白白摆在朝暮眼前,就算理智已经替她证据确凿,但那一刻,她忘记了理智,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朝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你的朋友吗?”
声音空洞洞的,落不到实处。
看着那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被她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分开,心虚的视线乱飘,唐朝支支吾吾地,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眼前这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哪里像是自己的男朋友,那个像树一样高大可靠的男人去哪了,怎么一个去卫生间的功夫,她就已经找不到她的男朋友了。
“朝朝,对不起。”那个本应是她男朋友的男人用愧疚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把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我们分手吧。”
朝暮听到自己脑海有个声音在尖叫,歇斯底里得快要穿透耳膜,即将振动声带爆发出来。
她拼命抑制住这种冲动,声音也因为克制而变得有些怪异:“为什么?”
这无疑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唐朝看着眼圈通红的朝暮,有些不忍心把话说下去,但他知道他身旁的青年还在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尽管他在此刻犹豫,但他的内心早就做出了答案。
他表情十分痛苦,语气却和自己的心肠一样硬:“对不起朝朝,是我混蛋,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与此同时,唐朝也给出一个愚蠢的回答:“你值得更好的人。”
朝暮只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她气急了,想到的话全都一股脑地倒出来:“可以啊唐朝,齐人之福啊,以前怎么没看出你丫这么会享受,怎么,现在掉马了,赶紧把老娘甩了扶你的小情儿上位呀,衣不如新说的就是你本人吧。”
说着说着,她突然就爆发了:“你他妈的玩我呢!”
面前这对奸夫淫父低眉顺眼一副苦命鸳鸯的样子,朝暮怎么看怎么犯恶心,于是猛地转身,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了。
只是刚走出几步,朝暮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她颤抖着手指要从手包里翻出烟来。
这场杀人不见血的战役她输了个彻底,朝暮难过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时至今日,在离那人十万八千里的大理,朝暮也想不通现在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即使是想要散心疗伤,那又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这个隐藏着还未兑现的承诺的地方,甚至还在出发前就发了一条动态,这种恨不得昭告天下的行为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愚蠢得可怕。
是不甘心吗?这一切从始至终都发生得太过迅速,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可以让一个人从天堂跌进地狱,结局也许不该是这样的。
朝暮想再给唐朝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自然不是破镜重圆的机会,而是别的什么。
这是朝暮来到大理的第二天,她在一个几十平方的小房间里,尽情地宣泄着自己这几天来积压的情绪。
从黑夜到白昼,从白昼至黑夜。
她把行李箱翻得一团糟,衣服裤子堆在床上,戴着耳机只穿长款T恤在床上乱蹦乱跳。
把浴缸里放满热水,边唱儿歌边泡澡,把头伸进水中憋很长时间的气,头不小心磕在浴缸上,强忍着生理性反应不肯让泪水流下来。
画好一个精致的妆,换不同的衣服拼命自拍,在相机里让自己笑得灿烂如花。
突然跑到楼下,在留言墙上拼命寻找支撑她等下去的那句话,又一次寻找未果后,蹲在墙角下用黑色马克笔把她昨天写下的小诗又描摹了一遍,生怕它也会不知不觉间突然消失掉。
吃完一袋小熊饼干后,突然对着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崩溃大哭,睫毛膏晕得一塌糊涂。
最后,秦朝暮躺在民宿柔软的床上,单手捂住红肿的眼睛,莫名有些享受这种好像浮在空中的眩晕感。
为什么人们那么肯定爱情总会变淡这件事呢,因为他们的爱情就是这么变淡的,不管是多撕心裂肺的爱情。
就像是唐朝留在白墙上的那句话,它也曾经存在过,不过只是因为有了更加轰轰烈烈的爱情,硬生生覆盖掉它存在过的痕迹。
至于她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他也许永远不会来,也许他明天就会来。
同一时间,楚故也躺着床上,单臂枕在颈下,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他这一整天都没有偶遇到学姐,倒是发现留言墙上的诗句被人刻意加粗描黑,存在感愈发得强。
他想了想,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支马克笔,单膝跪在地上,在那首诗下,一个不容看这首诗的人忽视的地方,写下一行小字。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同样是加粗描黑。
然后,楚故掏出手机给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字迹照了个合影,发给了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