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令》涂丁

9、第九章

　　他们保持着手拉手直到闻风楼门前，两只手心皆是汗。宋子衿看看殷相如，见他没有松开的意思，便也由着他牵着进了门。

　　殷相如心情真是很好，特别是他们牵着手进门了之后。嘴边不自觉含着一抹笑。小二引着他们进了上回的那间雅阁，一路上还在说他们关系真好，还会手牵手出来玩。

　　点了几道甜品，还有杨梅桂蜜糕，殷相如吃上了才松开他的手。宋子衿四下观望了一会儿，厅下舞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乐师，执琴执鼓各自闲谈，没见到华淡楚。想必是还未开场。

　　“子衿哥哥在看什么？”殷相如笑着递给他一块切得刚好可以一口吃下的杨梅桂蜜糕，宋子衿有些无措，踌躇一下，就着他的手吃了。

　　殷相如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风华万千。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正要说什么，外厅突然响起一片叫好声。宋子衿转过头去看，就看到一条宽韧白练自屋梁垂下，华淡楚一身滚金红衣，化了妆更衬得面若芙蓉。他自白练落下，稳稳走到宋子衿身前，把他拉了起来。

　　“抱紧我。”

　　华淡楚蓦然接近，长发扑在宋子衿脸上，带着梅花的幽香。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被拦腰抱住，身子一腾，整个人被华淡楚抱至白练。旋转而下之时，宋子衿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原地的殷相如，他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唇线紧绷。眸中带着滔滔怒意。

　　宋子衿不敢多看，转瞬已经在众人叫好声中落了地。华淡楚把他扶稳，朗声道：“下面就是压轴曲子，由我华淡楚和友人宋留观一同演出。还望各位看得愉快。”

　　宋子衿还被这腾云驾雾的感觉刺激得有些眩晕，华淡楚虽然身形瘦削，但显然是会武的，抱着他腰的手牢靠踏实。还能凭轻功单手顺着白练飞下，实在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略一怔忪，随即露了个温和的笑，加上刚从白练飞下，整个人仿佛谪仙一般不可近身，却又温善得紧。没多说，宋子衿白袍一扬，落座执起旁侧备好的阮咸琴，手起弦动，铮铮琴音就响彻了大厅。华淡楚随着他的乐声曼声高歌，在白练上翻飞起舞，众人无一不被这一红一白，一清正一魅惑的少年夺去了呼吸。整个厅的人都凝神细看，看他们是如何默契的搭档，看白衣的少年弹至兴起，是如何与那红色的飞影温柔对视，又笑得孤高又轻狂。

　　华淡楚仿若真的飞天，化了精细花钿的丽颜灿美到不容直视，又如勾魂摄魄的魅魔，举手投足间撩动众生。一曲结尾，华淡楚翩翩落于宋子衿身侧，一双藕臂轻轻环住他的肩慢慢跪坐，倚靠上他的膝。

　　宋子衿和他目光对视，皆是畅快淋漓，他气息不如华淡楚，此时正朱唇翕合，轻轻喘着。面颊飞了一抹红，眼底莹莹含水。看得华淡楚都不觉一痴，随即他跪直身子，手掌揽住宋子衿的后脑，压了下来。

　　似火焚身的一个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棒了！！！！！”

　　宋子衿在一片叫好，鼓掌声中，微微瞠目。华淡楚的气息扑面而来，梅花香气整个儿笼罩住他，从口中渡来一个小丸状的的球体，华淡楚睁开眼，他们目光对上，宋子衿才被放开。

　　他头一次接吻，控制不好气息，口中又含着个不小的球体，此时正大口呼吸。华淡楚见他这般模样，带一点坏，凑近了说：“这是赠品。”

　　他的吐息落在宋子衿耳间，激得他浑身发麻，一双眼就斜了他个白眼，不过此时他眼尾发红，带着星点的泪，不像是威慑倒更似引诱。

　　华淡楚被他瞪了反而笑得更欢，踩着一地被观众扔上来的花，拉他下了舞台。左转右转避开围上来的人，领着他回了雅间。

　　殷相如已经坐回了位置，方才他没忍住出去看了个全程，也目睹了他们二人惊世骇俗的一吻。

　　他脸色阴得要滴水，华淡楚却浑然不觉似的，把宋子衿按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和宋子衿中间，好整以暇地问他：“殷公子，今晚的演出如何？”

　　殷相如挂着虚与委蛇的笑，一双眼却只看着宋子衿：“很好看。”

　　华淡楚扑到宋子衿身上，笑嘻嘻地说：“听到了吗，你的好弟弟，他说我们的演出很好看。”

　　“你也别和他置气，不就是那么点儿小事，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扛着呢。”

　　宋子衿听他的浑话，又是一个眼刀。

　　“华淡楚，你给我解释清楚，方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多好看啊，”华淡楚委委屈屈，“直叫人想把你一口吃了。”

　　宋子衿一下子面红耳赤，连被华淡楚扑散的领口露出的那片润玉般的胸膛都是粉色。他挣开那个水蛇一样的魔头，梳理好仪容，不甚高兴地说：“这儿人多嘴杂，万一给我父亲知道了，我这条腿也不用要了。”

　　“那是没人的时候就可以对你做这种事吗？”华淡楚眼睛发亮。

　　宋子衿差点没忍住爆粗口。他慌乱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殷相如，起身就要走。

　　“观儿~回去要想我噢。”

　　宋子衿被那个“~”吓得一抖。

　　一路走着无话，宋子衿浑身的热气在秋风里慢慢冷却。汗湿的衣裳贴在背上，很不舒服。

　　“子衿哥哥和那个人很熟稔啊。”殷相如温温看着他，身后的月色静好。

　　但宋子衿的脸色并不静好，他这一提好像戳到了刺猬的肚皮，宋子衿一下子炸了毛：“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你千万……”

　　“不要告诉任何人。”殷相如答。

　　“对，就是这样。”宋子衿别过头去。一脚一个石子，都当作是华淡楚的头，使劲儿踢飞。

　　殷相如俯视着宋子衿，自然注意到他孩子气的举动。直想摸摸他的头。不过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看着，沉默不语。

　　今天又见到一个不熟悉的宋子衿。原来那双眼睛含着水透着红看人，是这样一种诱惑。直让人想把他藏起来，永远只看着自己才好。

　　殷相如想起以往见到的不假辞色的，总挂着个温和面具的宋子衿，今日的冲击实在是大。

　　那个叫华淡楚的伶人……凭本能就能感知到，和自己是同类。他看着宋子衿的目光，也是冷的，带着不愿隐藏的征服欲。

　　殷相如思绪百转，不觉已经到了宋宅大门口。宋子衿站在月色下抬头看着他说：“回去早点睡吧。”

　　殷相如点了点头，宋子衿见他盯着自己眼神又和之前一样，缩了缩脖子，转身想赶紧离开。

　　但他刚侧过脸，头就被殷相如双手捧住，他吃了一惊正要发问，殷相如就吻了下来，和华淡楚不同的凛冽松针气味冲入口腔，对方灵蛇一般的舌勾着他的，青涩地胡搅蛮缠。宋子衿脑袋都不运作了，只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殷相如。殷相如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垂着。好像渎神的信徒一般强势而热忱。

　　宋子衿挣扎着锤他的手臂，感觉到衣物之下少年人隐约的坚实肌肉，不过几秒钟，殷相如就放开了他。

　　两人分开时带出一线银丝，看得宋子衿羞愤欲死。他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不自觉又是湿了眼眶。

　　殷相如看着他，脸上也带着意动时的潮红，那双眼睛凝着他，好像食人的鬼，下一秒就要咬住他的喉咙把他杀死。

　　“原来是这种感觉。”他说。

　　宋子衿一拳锤向他的脸。被殷相如侧身躲过。他收不住冲劲，一头扎进了殷相如怀中。

　　“原来抱着你是这种感觉。”殷相如锢住他，紧紧抱在怀里。

　　宋子衿从未和他如此接近过，一时间头脑发胀，耳边好像翻滚着巨流，他感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他挣不开禁锢，明明说好的未成年弱鸡，殷相如怎么自己偷偷锻体了？

　　“你……你松开我！”宋子衿声音被卡死，挤着嗓子带出一点哭音。

　　殷相如听到他这一声带着怒的哭音，脑袋里的弦一下子崩断了。他是松开了手，还不待宋子衿逃跑，就硬拉着他到了宅门口的树边，一把把他掼在树身。随即欺身上前紧紧压住了宋子衿。

　　又是深长的一吻，这一次殷相如熟悉了许多，直勾得宋子衿双腿发软，整个人偎在了他怀里。

　　殷相如垂头抵在宋子衿肩上，也一样轻喘着。他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子衿。”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变成我的。”

　　宋子衿没听清楚，抬手锤在他胸口，却没能使出力，显得像打情骂俏一样。

　　“走吧。”殷相如冷静下来，半扶半抱地揽着他，进了宋宅。

　　宋子衿脚步虚浮地走近自己的屋里，李彤还在外厅睡觉。他没有开灯，月光漫过窗檐，映亮了房间。

　　他脑袋现在还是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想法都冒了出来。喝了一口杯中的冷茶，他打了个冷战，和衣躺下时，闻到身上残留的，属于殷相如的松木香气。

　　宋子衿几乎是泄愤一样的把外袍脱下来扔到了地上。这该死的殷相如，不去招惹他，他反而对自己……

　　若不是早知道最后不会有美好结局，他简直要陷进去了，这才是最让宋子衿恨的。

　　那漫天飞扬的雪，自己冰凉的血，难道都忘了不成！

　　宋子衿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也顺带着厌恶起自己。

　　他一定要尽快离开，哪怕什么都不要，也要离那个可怕的人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