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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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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止水四两拨千斤地“驱赶”完吃瓜群众时,唐颂正好汇报完毕,没等他再犹豫一下挣扎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好体现自己的“价值”,止水挥挥手打发他下楼去接客,别让同事们在医院内部错综复杂的交通上浪费时间。
碍事活泼的小傻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们的副队长给忽悠走了。
驱散闲杂人等,止水静静地站在眼前奇特少年一米五以外——如假包换的社会距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二十几分钟前,大概是因为他坐在病床上,加上大病初愈的虚弱,让他看上去要“娇小”了不少,其实人身高根本就不矮,目测光脚也能有小180,175,或者176。
顺带一句,止水连续三年的净身高保持在183公分。
除非二次发育,虽然涨是没希望再涨了,但要不是关系胡在皮鞋里垫增高鞋垫,他就算光脚蹬一双匡威,都能稳压胡八道五公分。
止水漫不经心地想,一皱眉,忍不住低头,拿拇指指尖和食指指节掐了掐眉心。
有点……头疼。
啧,昨天果然睡太晚了。
他想,觉得有些累,不太想说话。
止水对面,鼬犹豫一会,低声说:“那个……多谢。”
止水一愣,放下手,下意识抬头看着他。
“我确实,不习惯,”止水眼里,大男孩表情严肃而诚恳,“多谢。”
止水:“……”
他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是怎么的了,冲少年笑笑,吊儿郎当地一耸肩,非常自然地换了一种语言:“你怎么出来了,还把点滴拔了?”
少年愣了愣,不知怎么,表情突然有点窘迫。
止水又低头看了一眼,顺嘴说:“还没穿鞋,过完年这里冬天也还没过去,当心感冒。”
少年一听,脚趾不自觉地微蜷一下。
兴许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表情,他低下头去,留给止水一个乌黑的发顶,显得有些拘谨。
跟没脸皮的同事混惯了,原本只是随口打趣的止水注意到他这样的反应,突然觉得,少年大概率会觉得自己,“被警察蜀黍调戏”了。
止水:“……”
他有点尴尬,只好干咳一声掩饰,挪开视线,看着少年身后紧闭的门上,主动把话题从少年身上岔开,“动过现场什么东西没?”
一顿,他又补充:“包括门。”
鼬犹豫一会,重新抬起头,看着止水说:“只关了门。”
止水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上前几步,假装将门推开一道缝观察屋里的情况,五秒后便又合上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事实上,此人是借自己的身体遮掩走廊的监控摄像头,把门把手上的指纹抹得一干二净,保管不管是上物理还是化学法,半点指纹道都不会给痕检科留下。
尽管动作很快、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鼬:“……”
虽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暗度陈仓地“偷鸡摸狗”完毕,止水又秒变回正人君子一枚,正儿八经地把手套随意塞回裤兜,眼神在飘过少年手掌时微微一顿,拧了拧眉头。
他沉默一会,突然问:“你没打过针,不知道要摁针眼么?”
鼬一愣,后知后觉地抬起右手,低头看着呈现轻微肿胀的手背,轻轻摇头,“不,不用,”
止水:“不疼么?”
这次止水注意到少年飞快地一抿嘴,这才低声说:“还好。”
止水不语,轻轻皱眉,抬手摁住了“突突”乱跳着的太阳穴。
还是头疼。
疼炸了。
“那个……”鼬看着止水有点苍白的脸色,沉默一会,这才低声问道,“你需要,休息么?”
“哦,不用,昨晚没睡好而已。”
止水回过神,随口敷衍了一句,顺便低头捞起少年的右手,拇指隔着创口贴和胶条摁住他的手背,希望好歹能起点聊胜于无的作用。
可能是继承了大和民族含蓄的传统美德,不太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少年一怔,落在止水手里右手微微一蜷,略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看上去不太自然。
这次止水假装没看见,顺势拉着他回到病床边,让少年重新在床上坐好,这才把他的右手递给他的左手,让他自己压好。
伸脚勾过被姓唐冒失鬼撞到一边的板凳,止水坐下来,微弓起腰,对鼬低声低声说:“待会,局里可能会找你问话,也可能不会,不过,记得我接下来说的。”
鼬眉尾微妙一动,不说话,只是谨慎地点了下头。
止水:“除了你和刚才那小子提过的异常,其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别让人知道。”
尽管此时此刻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他们用的是不太会有人能听懂的语言,止水却依旧说得很低,声音低微得叫近在咫尺的鼬,几乎也只能勉强听到。
一顿,止水注意到少年脸上微妙的费解,习惯性地笑了笑,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心说:“我在,别担心。”
鼬愣住了。
这时,走廊外头终于传来的隐约的嘈杂——止水知道有胆子在医院里这样喧哗的,八成是被唐颂领着的属蜗牛的同事们。
止水也不打算再留,起身冲坐在病床上呆愣住的一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鼬浑身一震,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在止水转身时下意识抬手去捞,可惜捞了个空。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仓皇之下脱口而出:
“止水!”
走到门边的止水脚步一顿,狐疑地别过头,双眼紧紧盯着鼬:“你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
鼬心下一惊,却面不改色地看着止水的眼睛:“刚才的那位……历史桑?”
止水:“……”
坑爹软件都对这孩子做了点什么?
时间有限,多的止水也实在不方便再问,他也只好暂时把这些有的没的往脑后一抛,开门大步走出病房,顺带体贴地替少年带上门。
鼬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突然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浑身一软。
他紧紧地、紧紧地用左手攥紧左侧心房的位置,像是在确认自己究竟是否还有心跳。
……
分区出勤就是方便,警笛一拉,超速随意变道连带闯红灯,外加还有主动避让的社会车联,通行效率硬生生替高了一倍,末了压根不屑于跟“瘪三”们抢仨瓜俩枣的停车位,大爷似的把车往门口边的空地上一怼。
一众“流氓”扬长而去。
止水正带上门,贾江东带着一众人杀到了。
止水冲贾江东一点头,随即眼神一拐:“走过场的例行问话问出命案,我说历史,你敢不敢再柯南附体一点?”
分明是因为此人自己弄丢驾照、只好送二位爷一路的唐颂小司机:“……”
贾老板还是比较厚道的,主动开口替唐颂解围:“怎么只有你,老……呸胡队呢?”
止水满不在乎地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顺带再摸出鞋套,边收拾边蛮不在乎地说:“别管他,结案以后记得把他的名字加我前头。”
贾江东:“这都什么时代,您老恁忍辱负重当自己是活雷锋?”
止水“啧”了声,起身毫无征兆地把门一推:“起开少废话,干活。”
恶臭扑面而来。
横陈的尸体又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底下,一动不动,原封未动,像是无声的质问。
贾江东翻翻白眼,忍不住咕哝:“今天是我闺女生日。”
止水面不改色地走到尸体边蹲下,从头开始依次往下轻摁,漫不经心地回他:“放心,今晚甲鱼洗白正好拿来下锅炖汤,给你小公主晚饭当头盘。”
“甲”江东牌活鱼:“……”
塑料同事情之类暂且摁下不提,能在满屋子恶臭、腐败变质呈现巨人观的尸体面前,面不改色地提到蛋白质类食物……
他们的止副队,也委实是朵提着灯笼也难找的旷世奇葩。
也不怪他一穷二白三没关系,都能在不靠谱的“小年轻”年纪里混到副大队长。
不算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一般人见到尸体的第一反应,基本可以参照唐颂小筒子以及路人小护士;就算是“久经沙场”的一线人员,见到尸体,恐怕也不免会心情沉重,又被责任给压着,喘不过气。
止水却在这时候,觉得最放松。
特注,是“放松”,而不是“轻松”。
止水在客串法医,其它同事拉警戒线的拉警戒线,驱散群众的驱散群众,拍照的拍照记录痕迹的记录痕迹,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刑侦现场勘探,其实件紧张无聊工作,毕竟谁都不知道,现场的哪些细节能够提蛛丝马迹,需要巨细无遗地统统排查过一遍,最后还可能筛出一个“屁用也没有”的结论报告。
卷福活在腐国剧里,现实里的人类,一般没谁有绕着死者走三圈、就挥挥手让人给埋了的魄力。
指挥着人干活,同时密切关注止水动静的贾江东,注意到止水起身摘下手套,摁着脖子活动一圈颈椎,连忙走上前询问:“情况怎么样?”
止水“唔”了一声,“男,年龄在35到40之间,死因不明。没有发现明显外伤包括钝器伤口等等,口腔无异物,找不到针孔以及出血点,看尸体腐败和这屋子的味……起码得三天,至于有没有什么化学成分,得拉回局里解剖。”
“你确定?”贾江东皱着眉,“这可是医院,护士查岗似的早晚查房,真要凉三天一早就给发现发现了;就算抛尸,谁吃的那么空,抛凉了三天的尸体到人多眼杂的医院里,不怕被监控拍到正脸玩脱么?图什么。”
“那我哪知道变态怎么想,总之他告诉我的也就这么多,”止水冲睁着眼的仁兄努努嘴,非常光棍地把手一摊手,“不服气?不服气你叫梁主任再来验一遍。”
贾江东闭嘴了。
分局特邀退休老法医专家、兼贾老板丈母娘梁主任金口玉言,止副的尸检水平,不算太好,也就秒杀一帮混四年本科的小菜鸡,曾无数次被她给拖去当毕业实习生们的标本楷模,痛心疾首地指桑骂槐“连个出外勤的牲口都不如要你们何用”。
不过根据止法医兼牲口的个人怀疑,是有个姓梁名博先的老东西,拿他来忽悠即将毕业的法医专业小姑娘,让他们对分局的整体颜值水平,产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误解。
把其他琐事交给跟班去办,止水走到病房外,冲站在外头、奓着胆子往房间里探头探脑的唐颂招招手,“历史,你过来。”
唐颂小筒子屁颠屁颠上前等候差遣。
止水一顿,自觉质问“你没事跟受害人提我名字干什么”有点小题大做,想了想,拐弯抹角问他:“知不知道受害人叫什么?”
唐颂:“……”
还当是有真么重要差遣的小唐颂希望破灭,一脸忧伤地想起某不靠谱的破软件,眼神都变得沉重了。
他沉默了一会,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翻出刚才的翻译界面,划拉到某一位置,指着那,凑到止水眼前。
“我们家黄鼠狼。”
止水:“……”
app能靠谱,猪都能上树了。
止水叹口气,犹豫一下,从唐颂手里取过手机,罕见地踟躇过后,这才谨慎地点开原音,把手机听筒贴到耳边。
听筒里,少年的音色低沉清冽,还带着一种迷人的沙哑特质,吐字不疾不徐,透露出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和从容
止水不知怎么,脑海里倏地浮现起少年的脸,不那么局促,更冷漠淡然些,好像认识很久,只是很久不见。
他不由地愣怔住了,居然没听清短短几个字的发音,不得不回放一遍,这才听清。
宇智波……鼬?
止水缓缓地皱眉。
很少见的姓,很奇怪的名字。
这么想,止水忍不住,用日文的发音喃喃地重复:“宇智波……”
像是引线遇上了早有预谋的火花,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蓦的炸开。
止水眼前一黑,耳边剧烈地嗡鸣着,瞬间脱力的手甚至没能握住手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止副!”
唐颂没空没空心疼自己上礼拜刚到手的某果,一惊之下大步冲上前,“止副你怎么了?!止副……”
止水却听不到,他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炸开,他好像被虫洞卷进了异次元,进入了别的维度空间。
世界已经和他脱节了。
眼前出现了地砖模糊的重影,止水抓着胸口的衣襟,嘴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是想缓解肺部因窒息而产生的灼痛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止水浑身依旧紧绷着,肌肉坚硬得像是用石头做的,冷汗淋漓得快要虚脱,这才咬咬牙,强打起精神说:“没事,没事,只是头有点疼……”
他一手支棱着额头,一手紧紧攥着身边人的胳膊,下意识一朝身边的人抬头,“历史你……”
他突然闭嘴了。
站在止水身边、让止水搀扶着的,并不是唐颂小筒子。
——是那名刚才在智障翻译软件里、低念“宇智波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