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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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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颂愣愣地瞪着这个脑残玩意给的反应出神,发了得有半分钟的呆。
不知道是因为免费版本不能要求太多只能这样,还是两个人说话方式不太对,翻译内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个除句号以外的标点符号,很容易产生歧义。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我刚才说好臭隔壁好像有尸体的味道”的意识是,他刚才说了隔壁有尸体的味道呢,还是没有单纯是在解释那个“很臭”呢?
唐颂突然回过神来,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有些惊惧地抬起头,看着长得好看脸色不好看,但神色淡定、甚至一脸诚恳的大男孩。
唐颂:“……”
他现在觉得,这家县级医院,不仅停车位抠门,连中央空调都抠门,一股子拔凉拔凉的冷气从板凳开始,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上窜。
谁会那么衰呀柯南附体吗走哪死哪啊哈哈哈……
“你……”唐颂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在膝盖上哆哆嗦嗦着把手心里头的汗给慢慢地擦干了,手支撑着膝盖,把脚放到了地上,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唐颂觉得自己的膝盖在不停地发软打着颤,一咬牙,故作镇定捋直了舌头,磕磕绊绊地问:“在哪、哪一边,左边,还、还是右边?”
因为神经高度紧绷,这时唐颂甚至忘记用翻译软件。
男孩轻轻皱眉皱眉,从唐颂的苍白的脸色上察觉到了什么,他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冲唐颂点头,抬手,貌似是想用左手拔掉右手上的点滴。
身为通宵打游戏、脑子不太好使,日常工作跑腿打杂,顺带和另一位跑腿的滚子死忠粉给刑侦聊天群潜水群众增添窥屏党欢乐的网瘾少年,唐颂的脑门在这种时候居然奇迹般地开窍一瞬间,领悟到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个五六岁的大男孩,是想自己带他去找“尸体”。
唐颂:“……”
他突然不慌了,还有点羞愧。
唐颂深吸口气,他低下头,态度坚决地摁住男孩没来得及碰上右手点滴的左手上,看着他,认真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态度坚决:“不用,我是警察。”
男孩一顿,困惑地抬起头,没有听懂。
唐颂干咳一声,拿回男孩手里他自己的手机,语速飞快地重复一遍,把手机不由分说地往男孩的手里一塞,落荒而逃。
他好像忘了确认“隔壁”到底是左隔壁还是右隔壁。
目送发音是“唐宋”少年落荒而逃的背阴,手里攥着那只被强行塞进他手里、貌似能翻译不同语言的神奇“盒子”。
鼬困惑地眨了眨眼。
总觉得,放任对方一个人,并不是十分理智的举动。
半个月前留下的伤口现在已经基本愈合,鼬当然并没有把身上的“小伤”放在心上,他迟疑几秒,低头确认少年刚才说话的内容。
“不用我是警察。”
警察?
陌生的名词。
他知道“警务部队”,并不知道“警察”,但这两个名词有相像的地方,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维护治安,或者……
他抿了抿嘴,默念一遍这个陌生的称谓。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迟疑一会,鼬的左手有点别扭地在光滑的“玻璃”上慢慢往下滑,看到了一句注释:
警察为一份职业,主要职责为执法、维持公共安全,保护性命及保障财产。
所以,止水现在,也是警察?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起这个想法,还没起一个头,就被鼬自己摁了回去。
不,不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止水他,应该……
应该,已经死了。
可他自己,也应该,也已经死了。
可要是真的是止水,那么双眼睛,又该怎么解释;而且那个人,看上去,并不认识自己。
如果是止水,应该能,认得出自己才对。
鼬漫无边际地想,介于发呆和走神之间。
而恰好在时候,隔壁一声响彻云霄一唱三叹、仿佛被扎破胆子的气球爆炸时的“啊——”,行之有效打断了鼬的思路。
鼬:“……”
他叹了口气,拔掉针头翻身站了起来。
所以果然还是,跟过去看看比较好吧。
……
敲门“检查”左边病房时一切正常,里头坐在病床上、小腹隆起的准妈妈半点都不介意突如其来的无礼打扰,非常有教养地冲唐颂笑了笑。
除了她身边不知道是母亲还是婆婆的老人,脸色没那么好看了。
再三认真真诚地为自己“走错病房”的行为道歉一番,唐颂松了一口气,关上1432号右边1431号病房的房门,看向1430号。
那么接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迈着战战兢兢的步子慢腾腾地挪腾过去,仿佛薄薄的楼板底下埋着地雷。
面对人生第一个“死亡”的现场,唐颂也不知道现在是“雄心壮志”更多,还是“妈妈我想回家”更多。
唐颂小筒子也不知怎么的,直接忽略了能隔着墙板和门板闻到尸臭这件事本身究竟有多扯淡,有现场没现场的还不一定。
可能,是那名少年的表现过于笃定淡然,总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相信。
深吸一口气,唐颂默念三声“大白菜大白菜大白菜”,定了定神,推开门……
他像是莽撞无知的孩子,无意中撞破了一处古老而神秘的邪恶结界,放出冲天的恶臭,并着劈头盖脸“嗡嗡”乱飞的苍蝇。
唐颂呼吸猛地一窒,差点没被这股味道直接给熏得直接跪了,他抬手掩住口鼻,呛了好几下,发誓自己回家一定要洗褪掉一层皮,努力睁开眼,在脚边不远处……
发现一张四仰八叉、盯着自己的冷漠人脸,身体苍白肿胀,看不他或是她出原本的样子。双目浑圆地瞪着,眼球浑浊不堪,苍蝇停在停止转动的眼球上,“嗡”的一下,飞走了。
唐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往后头狠狠一坐,嘴唇皮子不停地打着哆嗦,好像在刚才的下意识里把力气都嚎完了,发不出一个音节,甚至没想起来关上门好歹“掩人耳目”。
事实证明,人类临时东拼西凑起的勇气,跟喝高了上头吹牛逼没差。
网瘾少年依旧是网瘾少年,并不会因为自欺欺人地内裤外穿,就摇身一变变身成为拯救人类的Superman。
这时,满屋子的“芬芳”让恰好路过的一个小护士忍不住捂嘴干呕,她皱着眉头,看样子刚想骂娘,忽然注意到仰面躺倒在地的“大兄弟”,一愣,手里的病历本“啪”地摔在地上,捂着脸同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连尖叫都如出一辙。
被这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尖叫活活唤回神,唐颂狠狠一个哆嗦,想站起来,至少关上门控制住局面别让照片在网上乱飞,可四肢软得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分明心里还是惊恐害怕的,偏偏眼神还没法从那双不瞑的死眼珠子上头挪开,像在面对一个不甘心的呐喊与诘问。
唐颂空荡荡的脑子里头,突然蹦跶出了一个无厘头的念头——
这几天晚上,绝对会和此人在噩梦里头天天见。
而就在“闻讯赶来”的人从一两个增多到三五个时,那个说出“我刚才说好臭隔壁好像有尸体的味道”的少年,穿着病号服光着脚从1432号病房里头走出来,左手里还握着唐颂的手机,右手手背上头贴着胶布,皮下隐约渗着血。
他先是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一传十十传百、陷入惊慌与隐晦兴奋的人群,皱了皱眉,先是抬手,自然而然地合上那扇门,阻隔了暂时为数不多来凑热闹的视线,这才转身走到唐颂身边,蹲下来轻声问他:“站得起来么?”
唐颂傻了,木呆呆地盯着鼬看,并没有说话。
鼬轻叹了口气,觉得语言不通确实很不方便,低下头想把自己刚才说的翻译给唐颂,这才发现那只扁扁的“盒子”,不知在什么时候黑屏了。
鼬:“……”
他有点犯难,只好把盒子重新塞给唐颂。
唐颂下意识紧攥过捎带着少年掌心温度的智能机,他深吸一口气,从一片混沌的神智里头艰难地扒拉出一绺头绪,没等站起来,先是低头解锁手机,“我来报……呃不不不,我来给止副打电话。”
一句话里头,鼬只勉强听出了一个“止”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字。
鼬正在出神,也就没留神听唐颂冲“盒子”说了什么——那么快的语速实在是有些为难他。
终于交代完事,听着听筒里头“嘟嘟”的机械忙音,唐颂呆了几秒,这才收好了手机,蔫哒哒地看眼鼬,沮丧地吸了吸鼻子,嗫嚅着:“那个,真不好意思啊,明明只是来找你了解情况的,没想到,出了这样子的……”
一不留神,唐颂又忘了眼前此人“非我族类”,是个四舍五入的聋子,找他倾诉还不如寻摸个树洞。
鼬:“……”
看唐颂抒发感情抒发得有些投入,不便打断,鼬只好努力微笑,假装自己能听得懂。
唐颂好像是从微笑里得到了鼓励,一不留神,唠叨得……更给力了。
鼬的笑容里不知不觉有些无奈,又有些淡淡的怀念,以及钝钝的隐痛。
眼前少年的眼神,总能让他,想起佐助的小时候。
虽然佐助,就算是小时候,好像也不会这么的……
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低沉而又明朗,穿透力和辨识度都是一流,完美透过已经聚集起三两层的“人墙”,扎进圆心。
止水:“我天,糖人你什么情况?不知道医院里的细菌……”
摔了一屁股蹲的唐颂“虎躯一震”,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突然原地满血复活,一骨碌从地上“弹”了起来,冲远远大步走来的“亲人”“乳燕投林”:
“止副救命!!!!”
鼬:“……”
就算是小时候,佐助也不会这么的……“活泼”,的吧?
止水脚步一顿,长长探出一只胳膊止住唐颂的“大碎步”,示意仿佛即将“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的爱卿“不必行此大礼”,同时拿一种颇为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糖人”,还不忘记问一声正事,“什么情况?”
唐颂好像找着了主心骨,忙不迭地将刚才发生过的重复一遍,末了一顿:“对了止副,你怎么来这么快?”
“元宵,楼下没打到车。”
止水言简意赅,大概是因为没打到车,加上又摊上了一起命案,他的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他扫了眼骚动不已、害怕又被余味纷纷熏得倒呕,却仍然好奇不已不肯散去的人群,一皱眉,隔着人墙,目光往紧闭的门上一扫:“通知其他人了么?老……王局怎么说?”
“……”完全只记得止水,遗忘其他人存在的唐颂一脸便秘地挣扎一秒,“忘了。”
止水:“……那你还愣那干什么?正月开始留明年过年吗?通知啊你。”
唐颂得了令,一通“哦哦哦”摸着手机拨王局的座机。
跟班是个属“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动,止水愁得轻叹口气,略定下神,嘴里一边说着“警察借过”一边拨开人群
他在不算熙攘的人群中央,见到一个少年。
少年静静地站在那,披散着柔软的头发,神色冷淡,眼神却略有些迷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像是乱入他方时空的羁旅人,迷了路的高傲雪狼。
止水收回目光,眼神随意在人群里头一扫,果不其然,见到了一撮或捂脸“好帅”,或举着手机“咔嚓”,彼此之间甭管认识不认识都极富颜狗默契对视、心照不宣掩饰脸红心跳的小姑娘。
能有引来那么多围观的,论功劳,躺在里头凉凉的兄弟当仁不让排第一,剩下的,估计都是冲这位的“美色”。
止水“啧”了声,心说麻烦,面上打起精神,公事公办地朗声说:“警察办案,麻烦无关人员散场,在有官方消息前,微博朋友圈等等社交媒体网络上相关照片一律不许发,否则一律按妨碍公务处理,视情节严重情况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的威慑比什么都管用,围观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大概是觉得法不责众,有人忍不住浑水摸鱼地低声咕哝:“警察就了不起了咯……”
“我说,诸位乡亲们,列位小仙男小仙女、小哥哥小姐姐们,”止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刚唱完白脸又唱红脸,马不停蹄地一人分饰两角,看着有点沮丧,“这里是命案现场,大好的一活人就凉在那了,我们得赶紧给个交代让人早点安生,各位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周末我想去看电影不想加班。”
止水年纪不大,长得也占便宜,在不知分局结构层、不明所以的群众眼里,约莫是个刚毕业工作了没几年的小年轻,就算工作性质特殊,也跑不了年轻人的“爱玩”。
警察同志一本正经半带威胁的“调配”,群众出于逆反心理,大都不乐意心甘情愿地服从;大男孩可怜兮兮“想要看电影”的情求,就比较容易勾引同情心了。
再说有刚才那警告,一切照片都是明确是不能发的——何况在相册里躺一张死人,怎么想怎么……
反正也算是在平凡的一天里经历了一把与众不同的“刺激”,于沉默过几秒,不算拥挤的人群便慢慢地散去了。
也就只剩下几个小护士,还不近不远地扎堆拥挤着,嚼嚼咕咕地接头交耳,时不时朝面对面站在门口的两人匆匆一瞥,大概在犹豫要不要冲上去要个微信微博企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