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雾圣奈的‘绊’》赵晋晋

13、12、高中时代――宝冢大剧场

　　第二天，麻伦子惦记着‘要早点儿去的入待’，一大早便赶去了宝冢大剧场。在小地方长大，从小对追星没有兴趣的她，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粉丝的狂热。
　　宝冢大剧场员工入场口的街道两侧被密密麻麻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整齐而又霸道地占满。麻伦子跟旁边看热闹的行人打听，知道这些全部是雪组TOP高岭吹雪粉丝会的成员，今天聚集于此，就如以往的公演一样，只因为是高岭吹雪的退团作，规模显得异常浩大。所谓‘入待’即是欢迎他们的明星，演出结束后，还会有大规模的‘出待’。粉丝们排成整齐的方块阵列，恭候着高岭吹雪的到来。因为是退团作的公演，所以还来了不少媒体，警察也严阵以待。麻伦子默默地站在外围，感受着震撼。
　　等待了一个多小时，高岭吹雪来了。站在远处的麻伦子看不太清楚她的长相，只看见她与粉丝挥手互动，举手投足间透着潇洒不羁。粉丝们的礼貌反应显然是训练有素，被克制的激动都体现在他们脸上。渐渐的，高岭吹雪走近了些，因为粉丝们基本都是蹲着入待，站在后面的麻伦子得到了近距离看一位TOP STAR的机会。
　　高岭吹雪白白的，个子不高，大大的眼睛，薄嘴唇，从女性的角度说，是个大美女，此时做男役打扮，梳着短发，浑身散发出痞帅的感觉，尤其是笑起来时，两边的酒窝仿佛把你吸引到她身边。
　　麻伦子目送她走进员工通道，粉丝们开始有序的退散了。麻伦子也开始准备入场了，知道规矩的她，识相地先去租了副观剧眼镜，领到了一张剧目介绍。拿着票准备进场时，才发现观剧的席位竟是二阶。她依着票面找到座位，在倒数的三四排的中间位置，离舞台很远。此时距剧目开演还有不少时间，观众不多，剧场里的灯都亮着，麻伦子站在座位边俯视整个剧场，目测能容下两千多人，视线再转到舞台上，舞台有幕布遮挡，看不到全貌，但麻伦子注意到大舞台和博多座有处最明显的不同，幕布之下这儿有座弧状的桥形过道，宽约一米，外弧凸向观众，与第一排的观众仅一步之遥。内弧略直些，桥形过道与幕布之间凹下去一大片，麻伦子看到有人影在那儿晃动。
　　观众陆续入场了，麻伦子坐到座位上，借着剧场的灯光，展开剧目介绍。故事背景是法国革命时期，麻伦子看了一句话便打住了，她喜欢带着悬念去欣赏。又看到主要角色的小头像定妆照，配着角色的信息，高岭吹雪饰演的是一位贵族——瓦尔蒙子爵，娘役TOP叫花总真理，饰演一位贵族遗孀——梅特伊侯爵夫人，再往下，该是二番手，叫轰悠，饰演一位新派贵族，还有一位重要女性角色法官夫人由星奈优里饰演，麻伦子大致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翻转到剧目介绍的背面，左上角是个绿色的‘雪’字，配个雪花状的图案。
　　麻伦子发现了些感兴趣的东西，是雪组主要演员的证件照附简介，打头的便是雪组TOP STAR高岭吹雪。去掉浓妆后的高岭吹雪更加出众，麻伦子认真地看起她的简介：
　　高岭吹雪，12月4日出生于京都府，和族，1981年以第一名身份考入宝冢音校，1983年作为69期生徒进入剧团，1996年接任一路真辉成为雪组TOP。
　　‘真是才貌双全！’看到‘第一名’三个字的麻伦子想起自己落榜的伤心事，感慨着。又想着从83年进入剧团，到96年成为TOP，加上音校的两年，十五个年头，最宝贵的青春都在宝冢渡过了。简介上并没有写出生的年份，初看高岭吹雪时，麻伦子猜测她也就二十四、五，现在按理推想，高岭吹雪至少三十岁了。
　　接下来是娘役TOP花总真理，梳着精致的娘役发型，笑得很甜，麻伦子注意到花总真理居然是华族，‘有皇室血统么？’麻伦子想着。
　　接着往下看是二番手轰悠，熊本县出身，在高岭吹雪退团后，她应该会是新TOP，麻伦子基本明白宝冢的番位制了。看着这位未来的九州TOP，对比自带痞气的高岭吹雪，轰悠要严肃得多，狭长的眼睛也不同于高岭那副随时勾引人的大眼睛，而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姿态，‘会是截然不同风格的TOP’麻伦子在心里胡乱判定着。
　　最后一个是名娘役，长相颇得麻伦子的欢心，对于甜美型的花总真理，麻伦子更喜欢这种成熟范儿十足的，‘有点儿像狐狸！’麻伦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名叫星奈优里的娘役。
　　剩下的生徒，只附了照片与姓名，没有简介了，麻伦子扫了一下，还有和央、安兰、贵咲里美等人。
　　观众基本坐满了，麻伦子收好剧目介绍，静待演出开始，很快后面的过道里也站了不少人，麻伦子想着：‘初日果然抢手啊。’又过了片刻，剧场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聚集了两千多人的大剧场内鸦雀无声，只在舞台处有些微光，一个声音介绍说这场演出是八十三期生徒的初舞台，话音一落，灯光打向刚才麻伦子注意到的那片下凹区域，一名指挥家转身面向观众微微鞠躬致意，灯光旋即变暗，指挥家复又背过身去，开始指挥，音乐响起，幕布缓慢揭开了，麻伦子架起观剧眼镜，四十余名身穿和服的年轻生徒立于舞台之上，其中三人各自间距四米左右立于正前方，其余人排成一列弧线，围舞台而立，个个都是英姿挺拔，双手依传统礼节规矩地放在身体两侧。在她们后面悬挂一副巨大扇面，上书‘清、正、美’三个草书汉字，就如大剧场外堂挂饰一般。三名代表发完言，集体鞠躬致意，然后一曲合唱，麻伦子猜测应是音校校歌，因为她在音校门口时曾不止一次听到过。
　　全部结束后，幕布放下，这时传来充满磁性的报幕声：‘各位观众，大家好，我是雪组的高岭吹雪，欢迎来到宝冢大剧场，即将为您出演的是改编自小说《危险关系》的音乐剧《假面的罗曼史》，导演及编剧：柴田侑宏；指挥：冈田良机’
　　演出正式开始了。
　　开场依旧是各个角色轮番展示，两位主人公先是通过几句对话制造出剧情悬念，接着两人合唱本剧的主题曲。主题曲《因为有你》旋律激昂，刚才高岭吹雪录播的报幕音就已经震撼到麻伦子了，而此时高岭吹雪现场开口，激动得麻伦子汗毛都竖立起来，高岭吹雪咬字非常清朗，配合舞步又唱得十分挑衅。两个角色看得出应该是相爱的一对儿，但又偏偏是互相怀疑的状态。
　　剧情不算太复杂，如麻伦子所料，两个主要角色互相爱着，却又既不相信对方的爱，也怀疑着自己的爱。于是互相挑衅、互相质疑、互相埋怨，再到设下赌局，扯上了无辜的法官夫人，也就是星奈优里扮演的角色。那个令麻伦子眼前一亮的娘役扮演温婉的法官夫人，气质多少有些不符，但演技不错，从一开始遇到挑逗时的抗拒，到中间的欲拒还迎，到最后的……
　　麻伦子知道自己脸变红，黑暗中没人看她，即使有人看她，以她的体质可能也观察不出‘红’在何处，但麻伦子切实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随着音乐向高潮走去，高岭吹雪饰演的瓦尔蒙子爵与星奈优里饰演的法官夫人，身体纠缠在一起，虽然知道应该是借位，但，‘这也借得太真实了吧！’架着观剧眼镜的麻伦子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偏又不舍得放下眼镜不看。
　　这段激情戏很快就过去了，麻伦子又觉得意犹未尽，真是矛盾。麻伦子理智地将思绪带回到剧情上来，男女主角的人设可都够渣的，在麻伦子看来。
　　男主角瓦尔蒙号称只爱一个，却在全剧中四处留情，前有独守空房的法官夫人，后有待嫁闺中的名门小姐都遭他毒手，更因风流惹下不可挽回的麻烦。
　　女主角梅特伊侯爵夫人呢，先是搞不清自己究竟爱谁，等搞清状况后，发现自己真爱的人即将被自己一手促成的局面害死。
　　‘倒也算是相配的一对儿呢！’麻伦子如是评价。在平日里，喜欢推理逻辑的麻伦子，对这种偏重感性，缺乏理性的情爱故事是很少关注，甚至是嗤之以鼻的，但因为是宝冢的演出，麻伦子不仅用心地看了，还很走心的评价着。
　　‘高岭桑……’麻伦子很佩服高岭的演技，心底的称谓也改变了，‘高岭桑正中带邪的气质很适合这个角色呢。虽然角色性格招人讨厌，却还忍不住想去爱他。’
　　‘演员介绍中的娘TOP花总真理看上去甜美平实，演技却太厉害了，在局面失去控制之后，即将失去爱人之前，一边共舞，一边流下无声的眼泪，没有说后悔，却完完全全的展示出无尽的悔意。’
　　‘哎呀！’麻伦子在心里叫了起来，握住拳头，她想起这是高岭吹雪的退团作，就是说在宝冢剧场的舞台上，再也见不高岭吹雪的身姿了。‘抓紧欣赏这最后的表演吧！’她无奈的宽慰自己。
　　因为是改编，剧情演到最后给了个比较开放的结局，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全由观剧的客人们根据自己的性格与喜好去构想最后的结果。中间休息的时候，麻伦子排了好长的队解决了生理问题，出来一看队伍更长了，‘幸亏自己离门近。’麻伦子庆幸起买了张Ｂ席票。
　　又稍候片刻，剧后秀《GOLDEN DAYS》开始了。麻伦子还沉浸在对刚刚喜欢上的高岭桑即将退团带来的不爽之中，高岭从96年7月成为TOP到预定好的退团期限，在TOP位仅一年余几天，以麻伦子的了解，算是在位较短的TOP，‘真是太可惜了！’她不由得想。演得好，唱得也好，长得也真漂亮，除去最后一个主观因素强的原因，唱演俱佳却只在位一年，究竟是什么原因？麻伦子忍不住想这个问题，却想不出个所以然，麻伦子感叹自己对剧团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她刚刚喜欢上花组没多久，花组的人还没认全，现在又开始想了解雪组了。
　　剧后秀缓解了她的不爽，整个秀欢快明朗，高岭吹雪一扫剧中的阴郁，本来人就帅气，再添上阳光，让人心里暖暖的。麻伦子看着舞台上欢快表演的高岭吹雪，暗想着‘要退团的高岭桑都尽着最大的努力传递快乐，自己怎么能只顾沉浸在失去的伤感中。’于是跟周围观众一样，开始的投入到观看表演中，时而鼓掌，时而挥舞手臂互动。剧后秀的感受与正剧完全不同，在观看正剧时，一方面受剧情的吸引，一方面受观剧礼仪的约束，大家一般都屏息宁神的观看，少有声音，只有精彩之处时传来集体的鼓掌声。剧后秀则轻松许多，不仅观众们放松，舞台上的生徒也放松许多。
　　麻伦子见识到了大剧场的名场面——大腿舞，她在博多座也看过，不过规模小了不少。刚才的初舞台生们身着夸张应景的衣装，都露着纤细紧致的大腿，交错挽着手臂，按照整齐的舞蹈编排做着高抬腿。从最右到最左，初舞台生们占满了舞台，灯台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一遍，麻伦子开始代入自己，想着如果这次考试成功，那么两年后，她也会这样。心，又开始不痛快起来。
　　上面的初舞台生们配合着欢快的音乐开始变幻阵形与舞蹈动作，时而的齐心呐喊，时而齐做标致性的动作，整齐极了。一曲终了，初舞台生们绕银桥一周，从舞台另一侧退下，银桥——这是麻伦子利用幕间休息时，打听到的名词，就是那个引她注目的桥形过道。
　　内侧的幕布缓慢拉开，麻伦子这才注意到，初舞台生在跳大腿舞时，并没有用整个舞台，舞台的后半部分是藏于幕布之后的。拉开后的景象让麻伦子忘了所有不快，只顾得惊讶。因为舞台变了，才一段大腿舞的功夫。舞台上多了一座巨大的台阶，宽度占满了整个舞台，台阶上满是星星点点的镶嵌。
　　灯光渐暗，只留下一抹光束打在立于台阶中部那人的身上，那是一袭白衣的TOP STAR高岭吹雪。唱完一曲后，高岭吹雪飞快跑下台去，接着便又是一番轮演，最后曲终，幕布落下又拉起，借着台阶上的微光，麻伦子勉强看到舞台上人影绰绰，看装扮似乎是刚才的初舞台生们。灯光全部亮起，果然是初舞台生们在台阶之上摆好对称的队形，台阶最中心站着一样穿盛装红裙，头顶一副高高的白羽头饰，随着音乐，她一开口，麻伦子就反应过来这是所谓的大歌姬。麻伦子无法形容这种歌唱水平，只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了的。
　　谢幕开始了，生徒们按一定次序分批走下那突然冒出的高高的台阶，一边演唱，一边拿着香盘向观众施礼致意。香盘，是宝冢生徒们在最后谢幕时手持的饰物，会依剧情不同而变化，麻伦子在博多座也见过。这个剧目所用的香盘呈圆盘状，上面堆叠着红金相间的布饰。前面下来的生徒，麻伦子基本都没认出姓名，直到星奈优里出场了，一身闪亮的白裙，肩上围着白绒披肩，头上是几簇红羽头饰，身后插着几簇的红羽背饰，红与白搭配下，显得星奈优里更加成熟了。星奈优里没有演唱，鞠躬致意后和其他生徒一样按序立于舞台一侧。
　　紧随其后的，麻伦子也认得，是二番手轰悠，一身闪亮的白色西装，白色的礼帽，背着白色的团状羽根加几根黑褐相间的翅翎，低沉的嗓音，从高高的台阶走下，带着帝王的姿态。在后面就是娘TOP花总真理，一身白，没有一丝杂色，即使是颈前的链饰也闪耀着白光，花总真理向大家一施礼，走下台阶与轰悠站在对称的位置，两人各自率众摆出‘由请’的姿态，音乐也发生变化，聚光灯打到台阶最顶居中，TOP高岭吹雪缓缓走下，亮白色的燕尾，深红色的羽根，比前两位要大上一圈，高岭吹雪带着标致性的微笑，打量着左右等候她的同伴，打量着舞台，打量着剧场的观众，唱着秀的主题曲慢慢走到舞台最前端，一个鞠躬之后，音乐再次转变，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所有人都欢快起来。高岭吹雪与轰悠各领一队，分开左右，向银桥转去，在银桥中间汇合，高岭吹雪与她左右的轰悠和花总真理分别欠身致意，生徒们与观众热烈挥手致意，最后各自退回主舞台上，麻伦子羡慕地盯着第一排观众。全员归位后，舞台上站满了生徒，台阶上是跳大腿舞的初舞台生们。主要演员位分列两侧，高岭再次走到主舞台前端，向三个方向的观众深鞠躬，舞台大幕落下。当然在观众的热情掌声中，高岭吹雪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返场谢幕数次。
　　麻伦子感到心情激动，于宝冢，她错过第一年考试机会，错过强烈吸引她的安寿的TOP时代，如今至少见证了另一个TOP时代的落幕，虽然也有那么点可惜，‘真希望能多看些高岭桑的作品！’麻伦子边想，边在宝冢大剧场内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叫‘四个梦’门店，散场后的观众，有不少人来到这里，是个宝冢剧场内部的专卖店，麻伦子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钱包，还是迈步进去了。理智的麻伦子一番精打细算后，只买了些相关杂志和书籍。一张高岭二番时代的《伊利莎白——爱与死的轮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
　　观剧一场，麻伦子把以前杂志上了解的名词全部实物化了，TOP、娘役TOP、二番手、路线娘役、歌姬、香盘、羽根，这些在杂志上她看过的。还有一些没见识过的，像宝冢剧场特有的舞台装置——银桥、大阶段之类。麻伦子坐在回家的列车上，翻着新买的书籍，对大阶段的神奇赞叹不已，宝冢的舞台远比她想像得复杂得多。
　　如果不是作者提醒，麻伦子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以一个失意者的身份回到家乡。